五六个警卫不等奥兰多招呼,已策马飞驰到帕萨的身旁,拉开了一列纵队,把他跟那片杀机四伏的密林隔离了开来。眼底充血的小伙子们端起枪,瞄准了黑漆漆的浓荫。
“该死的!”帕萨痛骂道,同时伸手去拔那只箭。
“别碰!”黑父大喝一声,把帕萨和轿椅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箭上有毒!”
听到这儿,帕萨定睛去瞧,发现这支箭果然不同于上一支,虽然也是青铜打造的,箭的末端也装点着一绺克沙尔幼鸟的尾羽,箭身的颜色却更深,看上去乌突突的,像是抹了一层湿润的泥巴,“这是……”
“箭蛙的毒液。”
“我的天哪,那可是巨毒啊!”
黑父点点头,“粘到皮肤上,立刻就会形成溃烂面,接着会渗进血液、骨头……最多不过一分钟,毒液就会侵蚀到心脏,然后你就彻底玩儿完了!好吧,这一箭可以理解为警告,让我们赶紧放弃无谓的探究和抵抗,等着束手就擒好了!可下一箭呢,会不会——”说着,他抬起双眼,又像之前那样咄咄逼人地看住了莫名,“就来索我们的命了!”
帕萨皱着眉头沉吟了片刻,然后谨慎地提醒道:“我没记错的话,剩下的三个混血轿夫都会讲尤卡坦半岛的土著语,我们干脆派他们去跟林子里的蛮子们谈谈吧。”
“谈什么?”
“我们愿意交出所有钱财,只求他们放我们一条生路。如果我们手上的现金和支票还不够的话,就请他们放一个警卫去叔父那儿,要多少钱,他们尽管提,约定好时间和地点,叔父自然会派人送来——”
“你以为拿到钱以后,他们就会放了我们?而我们最多不过委屈几日,在他们手里做做人质,但最后总会平安脱险的?”
“或许不只是这样,但我们总要想办法说服他们,不要对我们另有所图。你可是即将上任的总督大人,而我呢,又是英国女皇的亲侄子,伤害我们对他们绝没有好处——”
黑父却没有在听,因为他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到了此时此刻,我倒有些醒过神儿来了,”他冷笑着说道。“我怎么没早些想到,我来此地任职,到底受不受欢迎?”
“你是新任的总督大人,谁会不欢迎你?”
“我上任了,你的叔父怎么办?他还不到五十岁,颐养天年对他来说,似乎太早了些——”说到这儿,黑父忽然低下头,看住了手边那把银光闪闪的左轮手枪。
在银制的枪柄上,雕刻着“卡瓦尔坎蒂”家族的家徽:一只长着鹰翼,在云海里翻腾的苍狼。一条粗大的巨蟒缠绕在它的身上,嘴巴怒张着的蛇头狠狠咬在苍狼向天仰起的脖胫上。
“更何况,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与当地的土著民和睦相处,这也是之前的历任总督不曾做到的。而他求和的方式,听上去倒也别出心裁。”黑父冷冷地笑了一声,接着说道:“每年来墨西哥内陆游历的欧洲人一向络绎不绝,虽说罗兰总督上任之前,也曾发生过欧洲人被土著民劫掠的暴行,可也没像近二十年这样,每年都多次频发,最多时甚至被一口气被劫去了上百人——”
“那是当地官僚的血口喷人,叔父他怎么可能——”
“听说在这里的黑市上,总能看到欧洲贵族的私人用品,其中也不乏一些价值连城的珍宝——”
“够了,黑父,我不许你这样诬蔑叔父!”
“诬蔑?好吧,就算我诬蔑,并因此伤害了你。但我倒要问问,这些天你给你叔父发了多少封请求他派人来接应我们的电报?我们被土著民尾随的这些日子,哪一天不是在胆颤心惊中度过的?离圣城一天天近了,警卫们长途奔波后,早已是心力交瘁!队伍里有多少人染上了热伤风和疟疾?可怜的小伙子们却还要整天骑行在马上,受尽酷热和病痛的折磨!你叔父但凡对我们有一丁点儿的怜惜之心,也应该早早派出一批得力干将来迎接我们!可现在呢,我们在他管辖的地界里陷入了无力挣脱的险境,而他呢,却人影不见,躲了个一干二净!”
“这又不关他的事!”
黑父一把扯下被利箭撕去了一半的轿帘,用那把枪对准了帕萨的胸口。“你敢说这真的不关他的事?”
“你居然拿枪指着我!”帕萨哆嗦着双唇,目瞪口呆地看着黑父,“你还把叔父说成了与土著民暗中勾结,坑害那些初来乍到的欧洲同胞,在牟取私利的同时,又向势力强大的土著部落极力示好的卑鄙小人!”
“你总算把他看透了!”
“我更看透了你!”
“当初你决定陪我来墨西哥赴任,根本就是个错误。”黑父说得冷漠又干脆。“原谅我辜负了你,因为我真的不能——”说到这儿,他突然扣下了扳机。
最后那句话帕萨像是听到了,因为他突然瞪大双眼,愣愣地看住了黑父。但他的胸口被子弹一下子射穿了,他惊慌失措地低下头,看着那个血流如注的枪眼,显然被这可怕的一幕吓坏了,以至于跌下马背时,他的双眼还是瞪着的。
“大人您——”奥兰多失声惊叫道,“您怎么——”
“闭嘴!一个小小的副官,还想对我指手划脚?”
“卑职不敢!”奥兰多说着,垂下了眼睑。
“把他抬走!”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