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姆如何也未想到,未等到身体坠地,却掉到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灼灼火光下,拉姆看着眼前男子,黑色的长发从额上垂落,似是为救自己赶得急了,白皙的脸颊有些微红,但看向他的脸庞,竟然俊美无比,那是一种超越男女,超越世俗的美……
拉姆只觉得这男子齿白唇红,面如冠玉,好看的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明明没有摔倒,却己坠到了山底,身侧只有这一人,眼里心里都是他。
牧民们见公主停下了舞步,又见到她身侧男子虽是穿着最普通的牧袍,但那种难辨男女的美是从未见过,再一细看男子相貌,定非本族,多半来自敌邦大雍,具是一惊,原本火热的草原瞬间剑拔弩张。
柯尔沁领主沃曼早就留意到了隐在牧民中的异族男子,只觉得此人男生女相,看似文弱,却有着一份从容温和的风姿,猜测可能是路过的商贾人家公子,虽有留意但也未放在心上。
刚才正巧看到了女儿跌落,想着草原儿女磕磕碰碰也是日常,也未准备施救,却惊诧那男子也未如何发力,只是足尖一点,便掠过丛丛篝火,落到了拉姆起舞的篝火边,又见那距离足足有六七丈,即便是年轻时的自己也不能一跃而过。
沃曼看女儿呆傻着靠在那男子怀中迟迟不愿起身,便猜到柯尔沁的小公主怕是动了心。只好起身,高声唤了拉姆。
拉姆这才反应过来,雀跃着奔向父汗和弟弟,一下子便扑到了弟弟怀中,抱着诺布直说,“天神听到了,天神听到我的愿望啦!”
诺布瞬间明白了姐姐对着天神许下了如何愿望,看着她这般开心,也不在意那男子来自异族,抱起拉姆转圈圈,心里也在欢呼,天神真的听到了,给了拉姆最好的儿郎。
孔三退后两步,昂首整了整衣衫,对着沃曼领主便是一拜,只说自己来自西北七郡之一的泰安,叫孔明廷,是一名盐商,前几日和家人走散,这才无意闯入了柯尔沁领地,请求领主降罪。
沃曼也是愣住,来人明明身着最普通的牧袍,脊背挺直,姿态端正,却偏生出一丝傲气风骨、儒雅风流。他细细打量着这异族青年,终究只是挥手,感谢孔三救了女儿,说罢举起酒碗敬向来客。
柯尔沁部一向是北胤三部十一族中最热情好客的,来人虽是来自大雍,但毕竟救了公主,又见领主发话,想到这人刚才动作干净利落,矫健如鹰,都是佩服,原本怀有敌意的牧民们便都随着领主,捧起酒碗。
拉姆脸上红霞早已连片,但草原儿女爱便是爱,哪有什么矜持扭捏,也端起了酒碗,拉着弟弟一起走上前去。
还未走到孔三身边,已经开始唱起了祝酒歌,歌声婉转悠扬,似雪水潺潺,又似百灵清鸣。
沃曼看到女儿亲自敬酒,便是朗声大笑,牧民们也都让出了一条路。
孔三看了看刚才所救少女和她身侧对着自己笑的柔静羞涩的少年,听着虽是不懂却轻灵悦耳的曲调,便是一笑,接过少女手中酒碗,一饮而尽,更是依照草原规矩,倒转手腕,将空碗展示给众人。
随后,又有不少牧民前来敬酒,孔三一一接下,具是一饮而尽,牧民们本来见着孔三秀气文弱,不想他不但好酒量,更是大气飒爽,有着一份草原儿女的豪迈洒脱,周围爆发出阵阵叫好。
拉姆对着孔三嫣然一笑,便拉着他起舞。诺布也是开心,在旁边奏起琴曲,一改刚才的热烈悠扬,竟多了几丝温柔缱绻。
拉姆看着孔三俊朗的五官和清亮的眼睛,竟然失神,跳错了好几次,但未想到来人竟然都接住了,舞步更是自然潇洒,舒朗雄浑。
拉姆只觉得好看,比草原上所有男子跳的都好看。却不知孔三这段舞便是来自建兴祭月礼上,永宁王所跳祭舞《九段锦》,英姿勃发,飒爽风流。
那一夜,拉姆拉着弟弟和孔三爬上了柯尔沁部的圣山荒冢山,这荒冢山原是叫维雅山,“维雅”在北胤语中是天神的意思,山顶神庙便是圣女的居所。
只是百年前北胤建国,皇族为了独占圣女,便将维雅山改为荒冢山,只是在柯尔沁人心中,这里是永远的圣山,是离天神最近的地方。
拉姆看着身侧两名男子,芝兰玉树,皎皎如月,直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却未发现,从始至终,孔三干净清亮的眼睛在看向诺布时,竟像蒙了一层香艳的红绸,满是玩味,似是更有兴趣。
拉姆不顾孔三诧异,自山顶天路起,一边默念六字真言,一边双手合十,高举过头,行一步;双手继续合十,移至面前,再行一步;待迈第三步时,纤纤素手自胸前移开,与地面平行前身,掌心朝下俯地,膝盖先着地,然后竟是全身俯地,额头轻叩地面。
孔三静静看着冷月下,风吹得少女广袖长发飞扬,红裙少女收了那份肆意张扬,如此虔诚,三步一跪,竟是呆住。
诺布也是温柔看着长姐对着神庙行如此大礼,终是明白她已认定了眼前男子,这是在还愿,拉姆如愿便是他如愿,也随着她一起行了这最是庄重的三跪九叩嗑等身长头……
孔三听着耳边六字真言诵念之声连续不断,连绵不绝……不知为何,,一直以来背负的肮脏与罪孽似乎都卸了下来,心中一片宁静,竟是这一生中最平和自由的时候,看向诺布时那隐藏的龌龊也是不再。整个人似乎从身体中渐渐抽离,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拉姆与诺布的魂魄,那般纯白柔和,让人想要靠近,想要永远留在身边。
没有人知道,孔三多么想留在那一刻,留在最干净纯粹的时候……
那一夜,背着父汗与弟弟,拉姆偷偷将已经编好三年的莲花穗送给了孔三作为定情信物。
不出几日,整个柯尔沁部都知道了公主拉姆将一颗芳心许给了异族之人。
柯尔沁人洒脱豪爽,但也悍勇好斗,是以战力仅次于王庭亲军。三年前,随左威王征战雍北边境,沃曼领主及亲军更是作为先锋,在春阳关与被诳来的守将秦墨对战。
七天七夜,撤退时,沃曼已经身中两刀,来自那个握刀挡在关前的武陵军少将军。
之后的几年,沃曼午夜梦回,都是那血染的春阳关,一身玄甲的年轻将军,运筹数万大军,阻的北胤王军节节后退。一直到败退撤回北胤,他们都未搞清楚,永宁王府究竟派了多少守军来了春阳关,更有传言那守关之人就是永宁王,那个少年风流,接任王位六载,无一败绩的永宁王,那个一人可挡千军万马的永宁王。
一时间北胤军心涣散,沃曼带着柯尔沁部请命,作为先锋冲杀进去。
只是,那春阳关关口却像是活的一般,明明已经冲开,却又合了起来,到最后一日,春阳关外尸体堆叠如山,“永宁王”满身是血,却依旧坚定的持刀挡在那里。
沃曼回看已经七零八落的北胤大军,总觉得眼前男子好像七日来就不曾撤回关内休整,那般气势,那震天的杀气,不只是沃曼,身后北胤王军皆是不住发抖。
不知为何,沃曼耳侧竟起响了大雍“破军曜、天下易”的传闻,总觉得面前的“永宁王”定不是凡人,是战神破军爆发了吗。恍惚间,他似乎看到永宁王所率风骑雪骑踏碎了北胤王庭。
后来,回到草原后,才听战死的左威王手下讲,大雍永宁王叶曜出现在了苍戈之战,守卫春阳关的是来自望海郡的武陵军少将军秦墨。
沃曼记住了这个名字,更佩服这样的军人,希望有朝一日,再与他一决高下。没想,却等来了武陵军造反,主将战死的消息……
不禁扼腕长叹,北陆又少了一个英武儿郎。
后来,每次给拉姆和诺布讲起那一战,两个从未见过战场的人儿都是兴奋。沃曼总觉得,是自己讲的太多了,拉姆心中所绘的情郎竟然越来越像那个守在春阳关口的少将军,诺布也总想走上战场,握一把长刀,守一座关口,看风萧萧,听英雄叹。
这次见拉姆恋上了一个商贾少爷,虽是不喜大雍人,但想着,总比以后遇到了秦墨将军那般人要好,生死卫国,还是满门问斩。便摆了轮-盘-阵,试了孔三身手……
所谓凶险三分胆气三分心诚三分的轮-盘-阵怎能难下翘勇善战、令北胤闻风丧胆的端雪副将,孔三伸手,沃曼自是满意,决定随了拉姆的意,招孔三为婿。
拉姆只觉得情郎哪哪都好,再见他连过轮-盘-阵,又射下大雍圣鸟鹰隼作为聘礼,更是高兴的一蹦三尺高,也不管周围还有那么多部落首领,一下子便跳到了孔三怀里,冲着他的脸颊便是一吻。
孔三愣愣地抱着拉姆,这是母亲逝去后,他第一次和女子有如此亲密接触,有些尴尬,也有丝丝无措,但也知不能表现出来。只是不知为何,他竟想起了前几日,那个月夜对着天神跪拜的红衣女子,不知不觉间笑了起来,干净明朗如暖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