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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京的尸首是在京城东北郊区的一处雪地里被发现的,那里周围是一片山丘,山丘之下有一个不太大的湖泊,还有随山丘连绵得很长的一片树林,那几天连着下了好久的雪,湖泊和树林都覆盖了一片白,邓京被发现时,身体早就僵了很久。身上有一处箭伤,但并不致命,大概是在雪地里呆得有些久,没被人发现,才丢了性命。
李彧得到邓京薨的消息时,只觉得有些恍神,这实在来得太突然,完全毫无征兆,他也毫无心理准备。吴讼俯身跪坐在案前,有些惶恐道,“根据现场查验来看,定阳侯该是外出许久,在回京的路上遭到了埋伏。湖边有已经毁坏了的车辆,马匹已经受惊逃跑了,新雪掩盖之下还有血迹。除了定阳侯的尸首,还另外发现了两具,应该是车夫和随行小厮的。”
“定阳侯大概只是简出外行,不想却遇了害。”
李彧面色有些阴沉,声音如冰道,“现场可有凶手留下的痕迹?”
吴讼只觉得冷汗爬满了背,战战兢兢回道,“近日又新下了几场大雪,许多痕迹都很难查到。即使大面积搜索,据臣判断,这凶手也做得利落,远距离射箭刺杀,不会落下什么罪证。”
李彧生气地将案桌上的奏折、砚台、笔、茶杯,一骨碌全扫到地上,“那你的意思是凶手就这样查不到了?!”
吴讼惶恐地跪到地上,伏倒了身子声音都有些发抖地道,“微臣无能。”
李彧恼怒地挥退了吴讼,急召赵翼入宫。赵翼在城外练兵,距离有些远,传话的宫人又找了许久,等赵翼回宫时,都已经入夜了。李彧一直坐在书房的案几之前,动也未动,从中午吴讼退下之后,一直到现在,曹节见李彧的脸色,也没敢让宫人进来收拾,给李彧呈上的膳食,李彧未动一口也被端下了。
其实对于李彧来说,这世的邓京终究是不一样的。他当作邓京与他并无什么特别的关系,只是当他是一个可以信赖的、可以任用的能臣,即使到后来,双方可能都心知肚明,却还是从未点破过,仿佛点破了,就无法像以往那般以君臣关系平静地相处一般。
这十多年来,即使最初李彧对邓京的态度是冷漠、疏离甚至的利用的,这么长的时间也并无什么过于亲近的时候,但这十多年,终究是可以水滴石穿,不管好的、坏的,确切来说,他们之间只如白水、空气一般无味、透明,但到最后,竟然觉得有些习惯,不管什么样的情绪,倒清算时,一切都变得似乎无足轻重,只剩下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怀念。
只是想到邓京是被害死的,李彧心里就有些过不去,而且这凶手还毫无痕迹,更让李彧怒火上头,甚至有些冲昏了头脑。他觉得,这世上,能做到这般的,除了赵翼还有谁?!即使邓京是轻车简行,疏于防备,但敢对邓京下手、又能做到干净利落的,还有这意图,除了赵翼,又能还有谁?虽然李彧事后想来,那时自己定然是被冲昏了头脑,才那般不分青红皂白,硬要栽到赵翼头上。
赵翼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狼藉的场面,他在李彧身边坐下,将他揽在怀里,语气有些无奈地道,“听曹公公道,你整日都滴水未进,邓侯爷去逝,即使心里难过,但也要保重身体。”
李彧一把打开赵翼的手,表情有些凶狠道,“邓京遇害之事,是不是你做的?”
赵翼有些无语,但念及李彧心里不好受,但还是道,“虽然我心里想为我父母报仇雪恨,但我也定不选择这种暗杀的方式,而是想将他送至廷尉府经三审后按律来处。”
不知哪句话又惹到了李彧敏感的神经,他嘲讽道,“呵,你也是想置邓京于死地的!暗箭杀死邓京,与邓京害你父亲的手段一模一样,倒更是能去你心头之恨吧?!”
赵翼也被李彧的态度和话语惹怒了,不禁扳过李彧的身子,双手抓紧了他的肩膀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不相信我?!我若是要动手了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又何必用这种手段?在你看来,我们之间的感情,还有孩子,在我心里就这么不值一提?!”
李彧盯着赵翼的眼睛,毫不示弱道,“若你真的做了,你会承认?”说着转过身不看赵翼,“你给朕走,真不想再看到你!”
赵翼听得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再说什么,转身便离开了御书房,出了宫,回到了自己的侯府。
自赵老将军进京后,便一直住在云中侯府,也未回武威郡。自上次战役一来,边关近来也很是平静,无须赵老将军坐镇,时常赵翼能带两个小重孙来看看他,偶尔他也能进宫看看,没事的时候还能在京城溜达溜达,找故人叙一下旧,好不乐哉。
如今天寒,赵老将军正拥被坐在围炉前打着瞌睡,便见到赵翼黑锅灰一般的脸色怒气冲冲地进来。前段日子赵翼在查他父母的死因,赵老将军是知道的,但想着时间已久,他如今又有了那么多要牵挂的,折腾不出个什么幺蛾子,也没大放在心上。
看到赵翼这般脸色孤身一人回来,倒是有些不知所以。赵老将军将围炉的被子拉开一角,拍了拍地上的软席,道,“翼儿,来坐坐。你今儿个是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了,竟然自己一个人回来了?”
赵翼回府后本来是想直接回到自己房中的,但是心里烦得厉害,见到他祖父房中还有光亮,便忍不住找他祖父想说说。自他查到他父母死因之事后,李彧态度很是激烈,不愿意邓京为此偿命,他便也未和他祖父说过。如今乍遇此变故,见到他祖父,他忍不住又冒出点往常小孩子般的心性,难过的事都忍不住要给他祖父说。
他坐在围炉边,也没让身子盖在围炉的被子上,他也不太怕冷,喝了一口他祖父倒的热茶,缓了口气,终是平息了些才与他赵老将军道,“祖父,邓侯爷遇害之事你可知?”
赵老将军面上显出些惊诧之色,“怎竟然出了这事?那厮可是贼滑贼滑得很,怎么倒阴沟里翻了船?!”
赵翼将自己查到的来龙去脉及和李彧的争吵,都与赵老将军说了遍,说完,赵翼心中憋得那股火好似弱了些。
赵老将军听完有些呆愣道,“翼儿,你怕是被什么人误导了吧?!邓京那厮虽然贼得很,但并不是杀害你父母的幕后凶手。”
赵翼听得瞳孔欲裂,惊惑地问道,“孙儿查到的,冷箭杀死我父亲的人和给我母亲下药之人,都是定阳侯身边的人,怎么会有错呢?”
赵老将军叹了口气道,“你不听我的劝就罢了,有什么事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呢?当初失了独子,接着儿媳妇和尚未出世的小孙子又丢了性命,那时我憋着一股难受的气性,自是查过了的......”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