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元文淮寿辰宴席结束后,姬昭一箭成名。有关她一箭双中的故事很快便传遍了海城大街小巷,最后经过海城百姓们添油加醋的传播,传到其他人耳中时,便成了點王嚣张跋扈的刁难姬王妃,低调的姬王妃无奈应战,最后一箭双雕射中了一百五十步外的箭靶,并且还把箭靶射了对穿,让點王无地自容,连连讨饶。
添油加醋是每个人必备的基本技能,所以当大家听到一个女人打败高高在上的點王时,都忍不住把姬王妃传得更神奇,把點王形容得更恶劣,更是把他输给姬王妃后的样子描述得活灵活现,一个个仿佛是亲眼所见般。
在得知流言越传越离谱后,元朝德气得砸了好几套瓷器,等他冷静下来后,面对的就是广平王府下人们惊惧的目光。
第二天就有新的流言传出,有人说點王气量狭小,因为不甘心输给姬王妃,所以打砸了广平王府不少物件,还苛待广平王府下人,实在不像是大丈夫所为。
只砸了几套瓷器的元朝德:……
有谁能来告诉他,这些添油加醋的流言究竟从哪里传出来的?
姬昭听着青萍说起外面的流言,漂亮的食指在桌面上轻轻一点:“不过是老百姓们茶余饭后说的玩笑话,不必当真。”
青萍当下明白过来,王妃这话的意思是任由流言发展不去管。她私底下想着,若是去推波助澜一下,想必也是无碍的。
“點王行事颇为冲动,倒不算是最大的对手,反而是行事完美得无可挑剔的汀王……”姬昭眉头轻皱,想起低调谦逊的赵世诚,此人定是汀王的得力助手,并且深受汀王看中,十分不好对付。
拿起桌上一张写满福字的纸,姬昭缓缓开口道:“赵无妄此人……不可留。”
站在旁边的侍剑婢女碧游闻言沉声道:“奴婢这便去杀了他。”
“你先别急,”姬昭吹着纸张上的墨迹,“我们广平州与汀州交界处有座尽秋山,听说曾有人被落石击中而亡,大约这便是天命难违了。”
碧游垂首道:“奴婢明白了。”
姬昭叹息一声,赵世诚实则是个人才,只可惜不能为她所用,日后反而有可能是她的对手。既然注定了是对立的局面,不如早点把这个威胁扼杀在摇篮中。
客房中,赵世诚整理着这些日子在海城收集到的资料,可惜因为这些日子广平王府的人盯得紧,他没有机会提前把这些东西送到王爷面前,只有等他回去后才能交由王爷了。
自从看过姬王妃与點王的箭术比试,以及广平王府下人对姬昭的尊崇。他越发觉得姬王妃对他们王爷来说是个巨大的威胁,只可惜他来广平州时,王爷并未把姬王妃放在眼里,此次回去,他定要与王爷好好谈谈,最好是想个妥当的办法,控制姬王妃的权利发展。
如若必要,宁可派最好的死士把姬昭暗杀了也比留着她成为日后的威胁好。
“赵先生,东西已经收好,半个时辰后便能出发了。”门外一个小厮道,“广平王安排了使臣送我们出城,不知先生是否要去拜别王爷与王妃?”
赵世诚理了理衣袍:“王爷与王妃如此盛情,我等岂能不去拜谢。”
寿宴结束,来贺寿的客人们也开始离开王府,大多时候姬昭没有露面,都是由元文淮处理,不过點王与代表汀王而来的赵世诚要来拜别,她若是再不露面就不合适了。
换上合适的裙衫,姬昭便带着几个丫鬟太监赶往前殿。她到的时候,元朝德与元文淮两人已经在里面了,元朝德阴沉着一张脸,似乎与元文淮起了矛盾,而元文淮似乎是不想应下元朝德的事情,但又不好开口的样子。
见到她进来,元文淮的眼睛顿时变得亮起来,嘴角往上裂开:“灼华,你来了。”
灼华是元文淮寿辰那夜给姬昭取的小字,比较可惜的是,一首《桃夭》他还未念完,就被姬昭撵到了门外。不过从那天晚上过后,他就坚持叫姬昭这个小字,然后……姬昭一次也没应过。
“听闻四叔要离开,妾身特意前来送行,”姬昭走到元朝德面前,从身后的青萍手里取过一个檀木雕花盒,双手呈到元朝德面前,“此次四叔远道而来,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四叔多多见谅。听闻四叔几个月后就要与周家嫡女成婚,妾身特备下一对龙凤暖玉送给四叔,祝四叔与未来的弟妹举案齐眉,夫妻恩爱。”
“三嫂客气了,”元朝德如今只要是看到姬昭便觉得心头火起,所以尽管姬昭送他珍贵的暖玉,他也只当她是在做戏,于是皮笑肉不笑的接过檀木盒,递给身后的随侍,看也不看便道,“谢三嫂。”
姬昭也不介意他此举的无礼,微笑着站到旁边,摆出一副我不打扰你们兄弟二人交谈的态度,仿佛再贤良淑德不过。
元文淮看了看姬昭,又看了看那个被元朝德扔给随侍的檀木盒,犹豫了一下后便开口道:“四弟,听闻这对玉佩乃是姬家先祖跟着先祖爷打天下时得到的好物……”
“三哥不必解释,三嫂慷慨赠送如此珍贵之物,四弟十分感激,”元朝德打断元文淮的话,语气硬邦邦的道,“四弟定会好好珍藏这份礼物的。”
见四弟这么不给自己面子,元文淮有些尴尬的朝姬昭看了一眼,见她似乎没有注意到四弟的态度,暗暗松了口气,盯着元朝德一时间也不知道再说什么话比较合适了。
“王爷,赵无妄先生求见。”
“快快有请,”元文淮松了一口气,用显得过于热情的语气道,“上茶。”
赵世诚走进屋子里,觉得广平王看自己的眼神太过热切,这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向来擅长掩饰情绪的他神情如常的上前几步道:“在下赵世诚见过广平王、點王、广平王妃。”
元朝德看了眼赵世诚,知道他是元修能的人,当下便阴阳怪气道:“原来是二哥的谋臣,我倒是不曾听过你的名字。”
“下官不过一介庸臣,殿下您不曾听过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赵世诚明朗一笑,“今日能得见三位殿下,便是下官的荣幸。”
“嗤,”元朝德嗤笑一声,“二哥派你这么个不起眼的人来给三哥贺寿,是瞧不起三哥还是怎么的?”
赵世诚仍旧笑道:“下官来之前王爷便说了,他与广平王殿下的兄弟情谊不是送什么礼来多少人就能表达的,这份感情是藏于血脉中,而不是流于表面。”
姬昭眉梢微动,随即仍旧沉默的站在一旁。
元朝德不以为然的抽了抽鼻子,不过因为有姬昭这个让他看不顺眼的女人在场,他也不想说过多的废话,客气几句后,便离开了。
他离开以后,姬昭把给汀王预备好的礼物交给赵世诚,表达了身为弟弟的元文淮对元修能这个哥哥的敬爱与尊敬之情后,才让赵世诚离开。
“灼华……”元文淮见姬昭要离开,忙开口道,“这次有人送了一盏漂亮的琉璃灯来,夜里我们一起赏灯吧。”
“不必了,王爷。我对这种身外物并不感兴趣,”姬昭回首道,“另外有件事必须告诉王爷,出嫁前父兄替我取小字琬琰,灼华这个小字,王爷还是不要再叫了。”
什么灼灼其华,宜室宜家,她姬昭从来就不是宜室宜家的女人。既然名不副实,这个名字还是不要得好。
元文淮怔怔的看着姬昭的背影,半晌才喃喃道:“琬琰……也是挺不错的。”
时值秋末,赵世诚一路疾行,就连半路上因为受寒咳嗽不断,也没有减缓回汀州的速度。他撩开车帘,看着前面的尽秋山,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对赶车的马夫道:“过了这座山,就是汀州地界了。”
马夫笑着道:“是啊,听说尽秋山风景如画,秋末时更是红枫满山,若不是先生您急着赶路,去山上赏赏景也好。”
“景色虽好,但也比不上我这似箭的归心,日后有机会再来赏景吧,”赵世诚摸了摸怀中的信件,这里面全是关于广平州以及姬王妃的资料,只有把这些交到王爷手中,他才能安心。
一行人渐渐靠近尽秋山,赵世诚看着山上红艳艳的一片,感慨道:“当真是漂亮。”不知怎的,他觉得这些红枫似乎格外的红艳,就像是鲜血一般,既艳丽又妖冶。
耳边似乎听到什么滚落的声音,他还没来得及抬头,只觉得头部嗡嗡作想,好像有什么压在了自己身上。
马的嘶鸣声,还有侍卫们的惊呼声,让他茫然的想睁开眼,却发现眼前只剩下一片模糊,只隐隐约约能看到那一片红。
他想把怀里的信件拿出来,可是身上的东西太重,重得他再也没有力气支撑下去……
意识模糊间,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拽去身边一个人,大口踹息着说出他生命中最后一句话。
“姬氏……不……留,杀、杀之……”
被他抓住裤脚的马夫神情平静的看着赵世诚咽下最后一口气,随即眼眶通红道:“先生,先生……赵先生!”
因为赵世诚被巨石砸中,全身骨头尽裂,全身上下都被鲜血染红,而他藏在怀中的信件也被鲜血染得模糊一团,再也辨认不出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