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手飞来的瞬间,我想起兜里还有那张血红宣纸,连忙拿出来准备要展开,却想到之前展开那次凌枭似乎发出了痛吟,于是我又迟疑了。
我不知道他和那个洛先生之间有什么联系,但肯定是密不可分的,于是我又收起了宣纸,举起双掌紧闭双眼,准备与这夺命鬼手来个玉石俱焚。
“啊……”
我虚张声势的吼声透着恐惧和绝望,因为这四面八方的鬼手我根本无法抵抗,它们是如此之强,如排山倒海般。
只是……许久。
时间仿佛静止了,我并没有迎来想象中的重击,一切都好像烟消云散了一样。有股强烈的阴气在我面前荡漾,挥之不去。
是谁?
凌枭吗?可为何没有他惯有的温润气息。还是那鬼巫来了,他觉得戏弄够了我,准备来个瓮中捉鳖?
我悄然掀眸,映入眼帘的影子却令我心头一颤:竟是溟袭。
一身红袍,一头银丝,如天神一般站在我面前,高举的袖袍中,卷着无数只枯骨般的手。他挥袍一震,那些诡异的手就被震碎,化为一缕青烟。
“你觉得,你如此拼了命的想要复活他,他会感谢你吗?”冷冽的声音依然冻人心骨,透着一缕痛心。
我竟无言以对,垂下眸子心头无比凄凉。凌枭会感谢我吗?他都已经不需要我来找他的残肢了,是我自己那么固执偏要来。
“九儿,你要傻到什么时候?”
溟袭走过来拉起我,可我腿一软又踉跄了一下。刚才锁魂破阵耗费了我所有精气,此刻的我就是个不堪一击的玩偶,轻轻一碰就碎。
他蹙了蹙眉,一把抱起了我,纵身跃上了水面。
此时堰塘的水是殷红如血的,打着旋形成了一个个的漩涡,仿佛沸腾的开水一样。层层血雾弥漫,这个地方俨然成了一个血池。
岸边那七颗柳树已经枯萎,垂下的柳枝被阴风卷起,断裂,继而粉碎如沫。深秋的萧瑟,在这里展现得淋漓尽致。
溟袭把我带回了他的宅子,这里依旧那么冷清。虽然有不少鬼仆,但并不热闹。
我在院子里看到了一个正在练剑的女子,正是那次被凌枭打得魂飞魄散的北一泪。她应该是被溟袭召回了点魂魄,但道行已失,现在不过是个厉鬼而已。
她看到我时愣了一下,顿时阴着脸走了过来,“圣尊,你这是?”
“她是溟府的贵客,谁敢不敬,别怪本尊无情。”溟袭没有看她,这话应该是对院子里所有嫉恨我的鬼说的。
北一泪怔了一下,讪讪地走开了。瞧见她眼底那一闪即逝的阴毒,我深深感受到了她的恨意。
她应该是很喜欢溟袭,跟苏清浅一样。不过两者相比较的话,我还是喜欢苏清浅,因为她没有城府,要什么很直接。
我一直都欣赏直率的人,但我自己却似乎不是这样的人。
溟袭抱我回到厢房,还是我上次来睡的那一间,里面摆设都没变过。他放下我,凉凉地瞄着我,也不说话也不干嘛。
我被他看得很不自在,窘迫地别开了头。“谢谢你救我一命,咱们算是扯平了。”
“你知不知道你多傻?那里不光是聚阴阵,下面还有只血兽。这是鬼巫养的一只非常厉害的鬼兽,连我都未必能对付它。你若把它引了出来,阴阳两界都劫数难逃。”
“……什么是血兽?”我顿时就惊愕了,我似乎无意中犯了不可饶恕的错。
“它是鬼巫用各种蛊虫的精元之血养出来的,以血为身以血为魂,几百年了,它已经成形了。”
“那这么说,血兽守护的,就是凌枭的残肢?”
鬼巫如果用这么厉害的东西守护那地方的话,必然是非常重要的了,难道是凌枭的五脏六腑?
溟袭听到我这话,顿时脸色一沉,非常不悦地瞪了我一眼,“九儿,你若再执迷不悟的话,索性我把你弄死好了,省得你自己自取灭亡。”
“……溟袭,每个人都有自己坚守的东西。”
我想救凌枭,自然是因为他对我的好,我不管他爱的是曾经的九玄,还是对我也有一点情分,我说了要找到他所有残肢,那就一定会做到。
至于未来如何,我已经管不了了。我就是这么没出息,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就如飞蛾扑火一样。
“你救不了他的,三界之中没有人能够救他。”溟袭冷冷道,转身就气呼呼地走了。
我本来还想说点什么,看他那冷漠的背影也就打住了。我轻叹一声,准备小憩一会就回家。
刚合上眼睛,手臂上就传来一股灼烧的感觉。我又坐起来拉开袖子,才看到手臂上沾着血尸血的地方变得乌黑,跟结痂了似得。
怎么会这样?
我用手摸了一下,却是像火烧一样疼。莫非是那血尸的血有剧毒?可是我这至阳之身什么都不怕的啊。
我正纠结着,门口飘来了一道身影,是北一泪,手里还端着个托盘,上面是件淡绿色的衣袍和一双绣花布鞋。
她“啪”地一声把托盘放在软榻上,冷冷瞥了我一眼,“圣尊让我送过来的,他在凉亭等你。”
正好我心情不好,我看她态度很恶劣,就不想理她。她却不乐意了,一张脸寒得跟冰块似得。
“你以为圣尊真的喜欢你么?他不过是把你当成三百年前的九玄罢了,傲什么傲啊,复制品。”
“滚!”
她的话正好戳到了我的痛楚,我想起了凌枭,想起了所有围着我转的人,都是把我当成了三百年前的九玄。
我真的是个替代品,而且还是一个悲剧的替代品。他们守护我的目的只有一个:我是不可或缺的那颗棋子。
我很难过,或者说我钻入了死胡同里出不来,我甚至觉得整个人生都灰暗了。
北一泪见我怒了,也就不敢惹我了,虽然我的灵力过度消耗,但是弄死她肯定不在话下。她狠狠瞪我一眼,一跺脚出去了。
我闭上眼睛缓了好久,才换了衣服。这是一件古装罗裙,绫罗所缝制,摸起来特别的细滑,也多亏了溟袭一份心了。
我顺着石路走过去的时候,溟袭正在凉亭沏茶,举手投足间高贵得很,看起来无比养眼。
“你找我?”我径自坐在他面前,淡淡问道。我与他之间可能多了些许友情,看到他也没那么排斥了。
“要不要试试?”他递了杯茶给我。
“阴间的东西我能喝吗?”我迟疑地接过,瞧着里面晶莹剔透的水,不太敢喝。
阳间和阴间最大的区分就是生活用品不同,所谓人鬼殊途,他们的生活习性跟我们南辕北辙。
“这是阳间带回来的,可以喝。”
他浅笑道,自己也端起一杯汲了一口。他喝茶的姿势特别优雅,一手挽着袖袍,一手端着茶杯,特别赏心悦目。
我也学着他挽起了袖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很清香。只是我有点饿了,紧接着一口就干掉了,还让他再来一杯。
他莞尔一笑,端起茶壶给我沏茶,在瞄到我露出的一截手臂时忽然一愣,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这是沾了血尸血的手,有几个暗黑的疤。
“这是怎么回事?”他惊愕地盯着我,眼底掠过一抹恐慌,他在害怕什么?
“怎么了?不过是在聚阴阵下沾了点血尸的血,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成这样了。”
“什么?血尸身上的血?”他惊得目瞪口呆,拽我的手特别的用力。
“你,你干嘛这么激动?只是有点灼烧而已,不疼的。”我被他的反应也给吓到了,或者是我自己也变得有点草木皆兵了。
他的脸顿时阴霾了下来,绷着脸不说话了,我讪讪地又喝了一口茶,忽然间觉得没那么好喝了,涩涩的。
他不说话,我也就如坐针毡,不安地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我是不是应该回去了呢?也不晓得凌枭回玉宅了没,他还有没有生我的气。
“溟袭,我觉得我是不是应该回去了?”许久,我打破了沉默,有些不好意思。我想回去休息一下,我好像很困的样子。
“九儿,留在我这里好吗?你再回去命都会没的。”溟袭忽然拉住我的手,眼神很不安。
“我还是想回家。”
即便凌枭可能不爱我,即便那是个了无生趣的地方,可也是我可以任性妄为的地方。寄人篱下,始终不是那么方便的。
而且,我还想去连镇看看,如果能够找出凌枭余下的残肢,也不枉此生了。
“你会死的。”溟袭忽然冲我吼了一句,无不痛心疾首。我被他吓得心头一颤,如惊弓之鸟似得。
“我在这里不也跟死了没区别么?”活人谁会住在阴间啊?又没吃的又没喝得,还生不如死呢。
“九儿,你知不知道这是血兽的血?一滴就足以让人魂飞魄散的。你能扛到现在都是奇迹了。”
“……有,有那么严重吗?”我不太相信。
“不然你以为那聚阴阵为何就那么几个血尸镇守?他们身上全部是血兽的血,谁沾上谁死。”看到溟袭那痛心无奈的样子,我终于相信他说的了。
那么我会死吗?
如果我死了,他们是为九玄难过,还是为我呢?
这一刻,我纠结的不是死,而是谁为我难过的问题,我真他妈是个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