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一言九鼎,既是我话说在了前头,就要按照事先说好的办,”步悠然欲将银票塞到了他身后带着的小厮手上,可那小厮全看楚瑾瑜的脸色行事,楚瑾瑜未点头,他根本不敢去接,一来二去相互退让,银票撒落在地上。
东漓见此,连忙弯腰去捡,“你们俩不要,我要行不?”
步悠然未应,楚瑾瑜未语,二人面面相视,好似在探究。
许是街面上哪位妇人发上的金钗反光,恍了下步悠然的眼,她下意识地用手面遮住,再抬头,看到楚瑾瑜依然饶有兴味地望着她,她忽地翘起嘴角,笑道,“一万多两,够一年多的奢侈生活,吃穿用度,一万多两,可以在郊外买座豪宅,再雇几个人,”她眉宇一抬,眸光轻转,“这样想下来倒真不错。”
“你要离开京城?”摇扇微停顿,细长的手指按在扇把上。
东漓手拿着银票,“那、那这些是咱们的了?”不确定地看向步悠然。
步悠然点头。
东漓激动得立即搂住步悠然,“姑娘,咱们要去醉仙楼先海吃一顿好不好?”
步悠然不由宠溺地抚了下她的发顶,“妈妈那边也没见亏待你?”
“这不是亏待不亏待的问题,这是对咱们的奖励。”东漓越发激动,抬头又看向楚瑾瑜,脸颊情不自禁地酡红,“公子一起吧?今日若不是您,我们二人非得被扣押在里面出不来。”
楚瑾瑜淡笑,再次慵懒地晃动了下羽扇,“今日恐怕无法应姑娘好意。”
东漓咬唇,渐露一丝尴尬,她手攥着银票,目光连忙转向步悠然求救。
步悠然双眸扫视向四周,看到不远处停着的马车,不由招了招手,车夫示意,驾了过来,她转向楚瑾瑜,“既是楚公子没时间,我们也不好多耽误,改日若得空,定会再邀。”步悠然脑海里已经思索再三这番话语,想来应该是没有错误的,至少在所有人看来,也应当是再平常不过。
楚瑾瑜定睛地看着步悠然和东漓上了马车,始终未表态,直到马车离去。
从赌馆内走出一人,此人年约三十左右,长得甚为干净,却不俊朗,但令人如沐春风的舒适,他走向楚瑾瑜的身侧,揶揄道,“何必这般费事还要亲自过来?若你提前知会一声,我定叫人给她照顾,还何须你舟车劳顿,大驾光临?”
楚瑾瑜敛眸微眯,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那人顿感周围空气凝结,温度骤降,不由自觉地抬眸识趣闭嘴,转身向欲谄媚的黑寡妇,“今日之事切不可张扬出去,馆内人的嘴都由你来把门,倘若走漏一丝,便是你黑寡妇的责任,到时候……”
话未完,黑寡妇连忙弯腰趋炎附势笑道,“爷放心,绝对不会。”又偷觑了一眼站在旁侧沉默不语的楚瑾瑜,脸上漠然的表情令人猜不透其心思,黑寡妇声音略抬,“我黑寡妇办事向来不会出错。”她的心狠手辣在这个圈子里是出了名的。
……
车内,东漓依旧沉浸在喜悦之中,无法自拔,只是唯一遗憾的是没有邀请到楚瑾瑜与她们一同用餐。
东漓一直聒噪不停,“其实说起来,楚公子这人真是不错,他定是看出咱们的困境遂才出面,只是,怎就……是男宠呢?”她幽幽叹息,扭头看步悠然一声不吭,“姑娘,你当时怎就那么相信他,让他来押注?”
步悠然掀着车帘,看着窗外面的喧嚣之景,笑着回道,“想听答案?”
东漓点头如捣蒜,以为步悠然定要爆料什么大新闻,瞪大眼睛,心脏扑通扑通地等得焦急。
步悠然伸出食指,轻戳了下她探过来的额头,“那就耐心再等上一等。”
“切!”东漓撇嘴,一面揉着额头一面向车前面的挪去,“我猜姑娘也是死马当活马医,没辙了才出此策,但没想到会咸鱼翻身。”
“说得好。”步悠然手放下车窗帘,身子向车后座靠去,环胸而抱,闭目养神,“今日先不去醉仙楼,算我欠你一顿,改日回请你。”
东漓娇嗔,“你不会还要睡吧?”
步悠然身子半侧,没有理睬。
东漓一见此状,亦是没有了办法,她鼓着腮帮子,有气亦是不知欲找谁发泄。
又是过了七日,京城内物价飞涨,首当其冲的是药价,其根本原因是医药世家的孟府被查抄了,孟家在京城内几乎掌握着百分之九十的药材销售,这般一来,药草全部被朝廷所垄断,其大部分要提供给朝廷,小部分流通于世,药价自然是跟着疯涨。
其次,紧跟着是米、粮、油,甚至还有布料,而连带着就是各种铺子,酒楼等消费的地方,京城的物价整体翻了三番,百姓直呼‘看不起,吃不起,用不起’,当然更多的则是大骂新上任的左相,还有昏庸无道,听任谗言的皇帝。
然而,一切皆是徒劳无益,无非只是逞逞口舌。
步悠然这几日小腹偶感阵痛,请来了郎中把脉,但所开的草药当**七味却缺少了四味,想来也是很可笑,再看那剩下几味药草无非都是普通之物,有山楂,黄芪,当归,可纵使只有三味药开上三副却亦是花了比平日贵上五十倍的价格。
步悠然趴在床上,直摆手,“看不起了看不起,这还是人过的日子吗?”
怡红院老鸨刘万娘瞪了一眼步悠然,“不然就别生病,没事就折磨折磨自个儿身子,原本好端端的,非要折腾着减肥,看看现在月事都不正常了。”
步悠然手比划在唇间,“您小点声儿。”
“还怕人说?你不是一向脸皮很厚?”刘万娘端起桌面上泡好的红糖水,走向床铺上的步悠然。
步悠然扶着床柱坐起身,接过碗,抿了一小口,“这红糖现在多少钱一斤?”
“你还好意思问?”刘万娘瞪了一眼步悠然。
“看来是不便宜。”步悠然再次喟叹,“这日子还要不要人活了啊,这不是逼着我移居乡村生活去吗。”
“乡村?你也敢想?”刘万娘将步悠然喝完的红糖碗收走,“物价飞涨,不仅百姓难以承受,朝廷命官亦是如此,他们除了要买日常品外,还要给上一级送礼,这等钱财哪里来?只能靠一级一级地剥削,最后剥削到谁那里?你想呢?”
“莫非是佃户,增加了赋税?”步悠然猜测道。
“上道儿。”刘万娘赏识地瞥了一眼步悠然,“现在种田的比咱们还苦不堪言,越是穷的地方越是怨声载道,所以,好歹这里还是京城,不至于让咱们饿死。”
步悠然撇嘴,看刘万娘说得一派轻松,想必是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照眼前形势,怡红院的生意短时日内不会有所好转,反而会越来越糟,妈妈有想过这些姑娘们今后的安排?是遣散,还是说……另有打算?”
刘万娘听到步悠然提起,心情越发失落,“若你没提,我便先能拖一日再拖一日,反正不过是多购米面等,一年半载的还可以支撑。”她挪出一把椅子,叹了一声坐下去,以手为扇在耳畔处煽风,“只是想来却有可惜,我刘万娘这一辈子在京城混,好不容易混出点名声,又花重金栽培这些姑娘,好日子才刚要起却要作罢。”
步悠然沉默,想来这一个月京城剧变,皆是由朝廷局势造成,而再推入,便是新上任的左相。大多数人以为左相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再忍一忍定会有所势减,然,其实不然,倘若历史还是如步悠然所知道的那般演变,后面的更为糟糕。
朝廷会一日比一日的坠陷,百姓们曾经说的皇恩浩荡从此一劫不复,奸臣当道,小人得势,按道理来说这样的朝廷应当是维持不了太久,可偏偏一切又都在楚瑾瑜的操控下,维持得长长久久,无论是清国还是未来的景国,换汤不换药,只是改一改名号。
“认识吗?”老鸨刘万娘瞅着步悠然。
步悠然心不在焉,刚回神没听清刘万娘说的什么。
刘万娘重复道,“新上任的左相,这消息也封锁得挺严实,你看看以前的哪条人脉还可以用得上,咱们疏通疏通,或许日子也好混一些。”
“妈妈是指彦华郡主?”步悠然快速一梳理,曾经的一些老臣被告老还乡,新上任的自是没什么关系,想来也只有赵彦华那一条方向可寻。
刘万娘笑了笑,“你这丫头真聪明。”
步悠然摇头,“妈妈,您是糊涂了吗?您不也说现在看不懂朝廷局势?怎地就敢现在随便去攀附?万一不小心就踩了雷呢?”
刘万娘仔细一思索,甚觉在理,可除了赵彦华,她实在是没有任何的路子可走了,不由气馁。
“妈妈别急,再看看这局势,当明朗些行动亦不迟。”步悠然安慰道,“倘若真不好混了,到时候我给妈妈再想想别的发财之道,大不了从头再来。”
刘万娘一听此言豪言壮志,不由内心激动,刚要起身,门外采菊敲门,“妈妈,厅内来了一人,送来许多珍贵药材欲给步姑娘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