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再次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资料,连续看了三家商户种植的烟草,也有了一些了解。
当天下午又连忙赶去了烟馆。
步悠然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进这种地方,说句实话,心理有些胆怯。
城内的烟馆林立,与妓院那条街只是相隔一条街。步悠然为了方便,换了男装,她大致走了一遍,发觉就算是烟馆也有三六九等,低等的设备简陋,光线昏暗,空气污浊,一进去就呛人。而高档的里面设有雅座,散座等。
步悠然通过农户给提供的信息找到一个叫阿三的小烟馆老板,听闻他开烟馆已经有了五六年多,有了许多经验。
阿三知道歩悠然想要开烟馆,很是惊讶,因为是熟人介绍,自然歩悠然没有和他避讳身份以及真实性别,阿三告诉歩悠然想要在京城这种地方开烟馆首先需要的就是人脉,不仅是和朝廷,还有周边的地痞、流氓都要有所结交,否则干不长久,再者歩悠然又是女人,倘若抛头露面去交际,自然会有很多的不方便。
歩悠然听后,心底一沉,失落地离开了烟馆,刚出了门,便看到一抹瘦长人影从她身后穿过,不经意地一瞥,她惊喜地险些跳了起来,“孙鹏?”
可那人像是未听到一般,只是快速地向前走着,脚程加快。
歩悠然心脏扑通扑通快速跳跃着,脚步不由自主地跟在他的后面,他快走,她快跑,直到一间稍显高档的大烟馆内,她随着他走了进去。
“哟,今儿个孙老弟怎么有空过来?”烟馆老板看到他,笑着招呼道。
男人冷眼一扫,迈向二楼的雅座,“听说有新货?”
“还是您消息灵通。”老板点头哈腰,对着身后的下人吩咐道,“去给孙少爷拿一支新货。”
随后进来的歩悠然看到孙鹏走上二楼,欲抬脚跟上,被一工人拦住,“哎,你是谁?”
“我……”歩悠然指了指楼上的孙鹏,“我、我是跟他一起的。”
工人上下打量歩悠然,半信半疑,“你在这里等着。”说完,快速上楼。
歩悠然趁此打量四周,这便是阿三老板所言的那高档烟馆,屋内还设有吸烟的长榻,甚至在雅座上还安置了烟灯。
“你是谁?”
歩悠然正打量间,从二楼处传来一道男声,她循声抬头,喜出望外,“孙鹏,是我,悠然!”
男人蹙眉,“悠然?”
“别装了,”歩悠然笑道,“你怎么过来不和我说一声?我还以为你还在现代昏迷呢!MD,刘一守太坑人了,他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然后将你也给坑了来?”
“刘......什么玩意?”孙鹏蹙眉,扭头问烟馆老板,“你听清楚了吗?”
烟馆老板直摇头。
孙鹏讥笑,“我说这位小弟,我看你年纪不大,不和你计较,现在赶紧给老子滚开,有多远滚多远,趁着老子今天心情不错,不跟你计较。”
步悠然一听,感觉不对,这并不像是在做戏,看他神态和语气,再看他样貌,和现代的孙鹏简直如出一辙。
但他偏偏怎就不认识她?
是他失忆?还是说......当真只是一个长得相似的陌生人?
步悠然迟疑,但心有不甘,依旧杵在原地。
烟馆老板使眼色,让工人轰走了步悠然。
步悠然回到怡红院,心底依旧纠结,暗恼自己当时怎么没问下他的名字,没打听那人的住处。
韩晴抱着琴,刚表演完走进来,“今夜客人比昨日又多了,听妈妈说,还有人给我私下打赏。”
现在老鸨和韩晴因为步悠然的中间调和,变得愈加亲密,老鸨是个守诺言之人,在场下维护韩晴得紧,也让有些客人无从得逞。
韩晴收拾完毕,看到步悠然还在发愣,不由疑惑,“你今日出去情况如何?”
步悠然恍神,面露尴尬,“还好。”
“我听妈妈说,烟草也分好坏,价格也是有高有低,你若不懂,最好带着一个懂行的。”
步悠然点头,“你呢?”
“什么?”步悠然突然的反问,让韩晴一头雾水。
步悠然坏笑,指了指她小心塞在怀里的手绢,“这条帕子......”
韩晴顿时脸红,身子一转,避开步悠然的视线,“哪、哪有,他没来......”
“我问你他了吗?”步悠然站起身,戏虐笑道,“我只说了帕子,你却不打自招!”
“你......你怎么这么坏......”韩晴想骂却又骂不出,只得在原地干跺脚,“我不和你说了,我去找妈妈......”
步悠然望着她气愤而出的背影,笑得前仰后合......
......
步悠然思考了一整宿,确如阿三所言,开烟馆困难多多,但既然已经开始,她就不想放弃。
翌日,她通过怡红院老鸨的关系再次找到阿三,并将自己脑海中所有的构想告诉与他。
“你所言的技术入股是很好,只是我馆小,一年所赚也仅够营生,怕是会让你失望。”阿三听到步悠然说“没钱”时,就已经有所设防。
步悠然表示理解,毕竟生意人考虑的都是利益,没有利益却来说钱,谁会接受?纵使是熟人介绍,也要慎重。
步悠然笑了笑,其实心底根本没底,只是为了赢得他的信任而故作镇定与自信,“阿三老板,您看这样,我一年不收取任何的报酬,免费为你们服务,倘若您赔了,算我一份,赚了算您的。”
阿三老板一听,忍不住抬眼看步悠然,这笔生意明摆着是傻子才会做的,可这般气魄却叫他心生敬佩,男人也未必能有几个如她这般,倒叫他对她的苛刻感到了一丝羞愧。
“......那、那就这样。”阿三老板说完,便令人拟写了一份协议,双方在上面签字生效。
步悠然其实有一个创想,便是想用烟取代大烟,当然其中会涉及戒毒的过程,这是极其复杂且需要动用关系的,况且戒烟与戒毒是两个概念。
大烟与香烟同样是两种物品,这里的人能否接受,甚至说喜爱上,都是一个未知的挑战。
阿三老板听到步悠然说要推行香烟,首先考虑的是这肯定会减少了他们的利润,倘若按照步悠然的设想,就意味着要减少大麻的销量。
但按照步悠然的说辞,朝廷禁烟这是迟早的事,倘若他们不走在前头,为自己铺一条后路,就算今天还可以营生,后面怎么办?
阿三老板慎重考虑了几日,也许是因为步悠然的坚定自信,也许真是开窍,他最终采纳了步悠然的建议。
步悠然的方法是逐步渐进,一点点地减少大麻量,同时在屋内开设另外一间房,全部都是香烟,这是一种特殊制作,在期中添加一种特制果味酒,其味道甘甜。
阿三老板起初还在怀疑,但当他拿到成品,吸了一口之后,便赞不绝口。
关键是步悠然在推出果味以后,又陆续发明出奶味、巧克力味,还有玉米、薄荷等各种味道。
客人渐渐多了起来,许多人会因为它里面含有的特殊味道,忽略了大麻,且不呛鼻,而且最为关键一点是小巧,甚至不需要特别长的烟管。
阿三老板每日乐呵呵,周围的烟馆羡慕,争相要去模仿,然而做出来的味道却总是差一点。
半年下来,在这条烟馆街,阿三已经做成一家独大局面,甚至将曾经那高档的烟馆挤了下来,取而代之。
转眼快至年根儿,各家各户开始准备年货,怡红院的姑娘们趁着有市集,也去备些物品。
步悠然昨日和工人一起熏制烟草,整整忙活一整日,累得一回来就瘫在床上,她今日难得休息,倘不是被韩晴佐拉又拽,她是真不想动弹半步。
“哎,拿上我那件大氅。”东漓向一个小丫头喊道,“外面冷,姐妹们穿暖和一点。”
步悠然随手扯了一件外套裹在身上低头向外走。
到门口欲上马车之际,看到韩晴正和一中年男子说话,她看到步悠然招了招手,让她等一等。
步悠然站在原地,蜷缩着身子跺脚,心理忍不住埋怨自己真是找苦吃,这么冷的天儿,在屋里睡大觉多好,便要去采购?
她低着头转圈圈。
“步姐姐。”韩晴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步悠然转身,刚要笑,却在抬头看到站在她身侧的中年男子一瞬间,整个人陷入了石化。
眼前的中年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曾经称呼楚瑾瑜为玉儿的那位,并且走时还塞给了步悠然一些银票。
“这便是我说的步姐姐,多亏她的照顾,我才得以保全。”韩晴向中年男子说道。
中年男子目光看向步悠然,深深一揖,“感激姑娘对晴儿的关照,往后可能还得要您多多费心。”
步悠然拧眉,“您要出远门?”
中年男子一怔,“姑娘怎......知?”
步悠然懊恼,连忙又找寻借口,“您刚刚说让我往后还得费心,所以我猜测您若不是出远门,定会想法设法接走韩晴。”
中年男子眼底露出一丝激赏之色,不由更为仔细地打量了步悠然一番。
车上的姐妹们已经等得不耐烦,探着头催促步悠然和韩晴两人。
韩晴抱歉一笑,对中年男人匆匆告别就上了马车。
步悠然跟在后面,挪动了两下脚步,又折返回去,“您等一下。”她向中年男子的背影喊道。
中年男子转身,抬眸,看到是步悠然,有些惊讶,“姑娘还有事?”
凭借步悠然的记忆,眼前的这个中年男子虽然一直以来不知道其身份,但既然是楚瑾瑜曾经深结交的之一,定是差不了。只是可惜的是,似乎从那一日离开后从此再没见过他,而楚瑾瑜却也偏偏巧在见过此人没多久以后便名声败坏。
步悠然猜测,这其中一定和眼前的这个男人多少有些关联。
中年男子等了会儿,发现步悠然只是启唇却不语,不由笑了笑,“姑娘要是不方便,也可晚些时候让韩晴捎话给我,我还约了人,请姑娘见谅。”说完,转身又匆匆向对面的茶楼而去。
茶楼......那么他约的人即是楚瑾瑜!
同样的事情,同样的人物,只是步悠然作为观察者的角度却发生了变化。
曾经是当局者,而现在甚至连旁观者都不算。
但是可笑的是,有些时候,却是作为旁观者甚至是路人甲乙丙才看得真切。
......
步悠然看着外面的天色,早已经昏暗,而外面依旧喧嚣不止,只因,年根儿了......
曾经的时候,楚瑾瑜是带着她一起去的,那么现在呢?他又与谁一起?希望那个人可以比她聪明,在当时就可以看穿这一切,能够用心地辅佐他,至少在面对人生艰难的时候给予他一些支持与鼓励。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今日无意间听到妈妈和采菊正商量打算要给你一些银子以作这半年来的酬劳。”韩晴的表演时间现在已经被安排一周仅一次,可是这一次绝对高朋满座,达官贵人投掷千金,仅是一次的演出却让老鸨可以赚出曾经一整个月的数量。
这些都是步悠然的建议,现在怡红院的老鸨对步悠然的话是十分听从,无论是从怡红院的装修上,还是人员调整上,都上下统一,全部采纳步悠然的建议。
步悠然在怡红院的地位仅是半年,从一个不知名到这条妓院街是无人不知,虽然没有月薪,但吃穿用度绝对是最顶级,怡红院的老鸨原本以为只要对韩晴好绝对就可以挽留住步悠然,但现在随着她名声燥起,其身价与水涨船高,今非昔比,现如今,其他家的妓院老鸨都暗自捣弄着小动作,想要试图拉拢步悠然,怡红院的老鸨也有些坐立不安了。
“是吗?”步悠然淡淡回道。
“感觉你并不开心?”韩晴起身,向她走来,其实她听到这个消息以后,比当事人的步悠然还要激动兴奋,她明白这半年多她的改变,她的地位都是眼前的步悠然所带来的,她甚至比老鸨还要害怕她的离开,但一听说老鸨正在想法设法地留住步悠然,她当然也要极力劝成。
步悠然转身,看向一脸忧心的韩晴,“我并非是为了银子才留在怡红院,所以放下你的心,踏踏实实地收回肚子里。”她轻抚向韩晴的肩膀。
一下子被看穿自己的心思,韩晴顿生心虚之感,她脸颊烧红,耷拉下脑袋,“我......我只是......”
“好了,去安心睡觉,我这个人虽然一直以来也没干成什么大事,信用还算是可以,既然我说到就必然会做到。”她笑了笑,“明日妈妈说带你去一个很重要的地方要给人弹琴,赶紧回去养精蓄锐。”
韩晴点了点头。
待她刚要走出,步悠然猛然想到那中年男子,不由又追问道,“很冒昧,我可以再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吗?你要是觉得为难也可以不回答。”
韩晴现在只要能留住步悠然,一切都不是问题,她欣然地点了点头,“你说。”
“白日我看你和那中年男子很熟,到底是什么关系?”
韩晴听后一笑,“是这个啊,”她话语透着轻松,“家父曾是他的老师,他是一个相当重情重义之人,在我父亲入狱之后,他是唯一一个还与我家有联系,愿意帮我们的。”
步悠然蹙眉,脑海中快速缕清这门子的关系,她记得韩晴说她父亲犯了欺君罔上之罪,若是普通的老百姓定然是帮不上忙,又轻易见不到的,可见此人在朝廷的地位绝非一般。
“那......你能告诉我,他是什么身份?”步悠然决定不绕圈圈,直接了当地问。
韩晴迟疑,“这......”面露难色,“我可以......”
“不可以!”步悠然看穿她的心思。
“可是......你会保守秘密吗?”
“你说呢?”步悠然反问。
韩晴抿唇,眉头纠结在一起,最终下决心说道,“好吧,我跟你实话实说,其实他丞相。”
“丞相?”步悠然诧异,“朝廷不是分左相和右相?”
“嗯。”她点头。
“他是丞相......”她绞尽脑汁仔细回想,当时的右相似乎姓李,而那时候好像还和宋家走得挺近,那么此人绝对不是右相,那么,答案呼之欲出,“左相?”
韩晴吓得赶忙伸出食指做出禁声之势。
天啊,他就是左相?为什么曾经没有想到过?那么当时他和楚瑾瑜说到的那番让人疑惑不解的话语似乎也有了答案。
左相约楚瑾瑜见面一则是告知他要即将垮台的事实,二则是趁着还有些势力想要推他上位。
步悠然如醍醐灌顶,也难怪左相倒台后一系列的推演会如此之快就连及到楚瑾瑜。
可为何明明有这样一个要尽心尽力扶持他上位,况且楚瑾瑜明知道后面的波及险些让他一蹶不振,他却还要拒绝呢?
为什么?
......
步悠然心底是压不住事情的,她原本只是希望自己是一个旁观者,甚至是陌路人,但现实却是,她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那份道不明的情绪。
翌日,她一起来就连忙找到了韩晴,“帮一个忙。”
韩晴刚拉刚开门,还未看清是谁就被推了进来。
“我有个朋友想要一副画,但是据说此画唯有左相大人那边有,所以求你帮我要来好不好?”步悠然思考了一宿,想来似乎只有这一点可以帮上楚瑾瑜。
“要画?”韩晴惊讶,“什么画?人物还是山水?是哪位大家?”
“哪位大家所作我不知道,但是画像是宋家三公子。”
“楚、楚公子?”韩晴一怔。
步悠然看着她。
她脸上神情微变,似陷入沉思,少会儿,“你那位朋友是......”
“你别误会,我那位朋友只是纯粹的听说那幅画画得极为传神,堪称精品,其实知道左相肯定不会卖,所以只是暂借一下。”步悠然解释道。
韩晴表情似变轻松,不由一笑,“听你这般一说,我倒也很想看一看,我过了晌午去一趟。”
“如此甚好。”步悠然点头致谢。
这一等,相当漫长,至夜色降临,韩晴才回来,刚一回,便被步悠然扯进屋,询问情况。
“如何?”
韩晴一脸歉然,“我去的时候叔叔他在宫里,不过我特意找管家问了问,并不知道叔叔有着一副画。”
“他会不会骗你?”
“不可能。”韩晴摇头,“叔叔为人光明磊落,底下的人向来也是实话实说,假如涉及**无可奉告的,定也会如实相告。”
怎么可能?
“放心,我走的时候跟管家说了,等我叔叔回来一定转告,若叔叔确实有他定会拿过来的。”韩晴笑了笑。
步悠然点头,刚要坐下,门外又传来敲门声,打开一看,竟然是采菊。
她笑道,“晴姑娘也在?”
韩晴起身,她隐约猜出采菊此行目的,不由颇有眼力见地借口要离开。
才走没多久,采菊就拿出一沓子的银票,“步姑娘,妈妈那边有重要客人走不开,但又惦记您,所以让我赶紧过来,这半年多,多亏您提的一些建议,怡红院越来越红火,妈妈说也没别的表示,礼轻情意重,这点您收下。”
步悠然扫了一眼,约莫有两万多两,半年来,怡红院的每月收益她是心里有数,是十个两万两的倍数都不止,只是一家妓院和烟馆一般,想要长久,就必须要打通关系,其中必然会关系一些人脉,而所谓的人情更是需要银子来铺垫,除此之外,姑娘的吃穿用度的确也开销不小,这般算下来,两万两给的也算实在。
步悠然原本是考虑要拒绝,但其实在今日已有两家妓院的老板找上她,均表示要高价聘请,她当场推拒。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况且怡红院老鸨是个多精明女人,否则不会一开开了数年之久,独自一人支撑,倘若现在不收下这两万两,即表示她是有心要跳槽,反倒叫她不踏实,甚至会产生疑心。
思索再三,步悠然收下了这些银两。
这一恍,过了约有半月。
年刚过,阿三老板的烟馆客人越来越多,他与步悠然商量着要扩展,决定采纳步悠然的建议,并购旁边一些小烟馆。
同时,他们推行的香烟正一步步地风靡京城,甚至趁着过年成为了高大上的送人贺礼首选。
“这是订购的品种数量。”阿三将簿子递给步悠然。
步悠然刚要低头阅览,没想一黑小子跑了进来,偷摸地对着阿三说了两句什么,阿三的脸上顿时凝了一层灰般。
步悠然疑心,当下簿子,“怎么了?”
阿三挥手喝退开那黑小子,低声用着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左相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