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芝龙一听,立时松了一口气,连忙道:“有刘家船队出马,自是手到擒来!”
刘弘道呵呵笑道:“情况也没这么乐观。我们要赶在这批战舰集结完毕之前设计出与之抗衡的船只,然后还要抓紧时间建造,建造完成之后又要在海里跑上个一年半载地实验试验才算合格,还得跟其他快船配合演练形成战力,这还不算,这么大一支舰队怎么说也得两三千门火炮,这都是要砸钱的……这些,都需要靠这两次海战的实战经验来提出改进。不知道香佬让郑龙头带来的东西可曾带来?”
郑芝龙恍然惊悟,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放到桌上道:“全在了!”
刘弘道大开布包,里面是几本小册子和一封书信。打开书信略看了看,笑道:“郑龙头与香佬在倭国北陆附近海域打了一场,返程的时候又和香佬一起在琉球附近打了一场,不知道郑龙头对这两场海战有什么看法?”
郑芝龙的表情立刻激动起来,涨红了脸兴奋道:“过瘾!过瘾!”
郑森也来了劲,将桌上的茶碗当作舰队,向刘弘道比划起来:“琉球之战,我和父亲各率二十艘战舰以一字阵形向敌两翼快速挺进,敌立刻派出快船阻截。一炷香之后双方敌船进入我火炮射程,我们射程远,率先打了两轮实心弹然后就全速脱离;敌船勉强追赶到他们射程范围的时候,我们已经将链弹装好,第二轮齐射就把对方快船船队基本打残;这个时候,香佬叔已经带着主力直接从对方阵势中心突入,两轮齐射让对方阵脚大乱,我和父亲也趁势以链弹和葡萄弹抵近逼战,配合香佬叔对敌船队分割包围,包围完成之后我们郑家的船队也赶到,先是用葡萄弹轰了几轮,然后便是跳帮接舷……”
刘弘道微微皱了皱眉头,轻声叹息道:“火炮威力还是不够,若是够的话,完全可以击沉几艘大船的……”
“炮?已经很不错了!”郑森有些兴奋,“虽然个头小了点,可架不住数量多啊!”
刘弘苦笑一声,有手指蘸了蘸茶水在桌上画道:“我们船上加装的火炮炮身比较长,所以射程也比较远,精度也要高一些。这种炮开炮的时候炮口抬得比较高,炮弹打出去的时候是个上抛的弧线;佛朗机人和红毛鬼炮口粗,炮身短,开炮的时候是把火炮推平了直射,他们这种炮叫做加农炮。别看他们的炮射程不大,挨上一发炮弹也够呛的。”
郑森也立刻意识到这之间的差距,两种炮射程不同威力也不同,与之相对应的,采取的战术自然也就不会相同,可打到最后还是要跳帮接舷的,难免要把自己的船送到对方面前挨炮不是?击沉?炮口太小,实在有心无力。(风帆时代靠实心弹击沉对方需要砸下去很多炮弹的,不似近代海战那般406巨炮一发命中就能秒杀驱逐舰,科技越发达,杀人的效率就越高,伤不起啊伤不起。)
看着郑森苦涩的表情,刘弘道微笑道:“不妨的,我大哥已经组织人手在现有开花弹的基础上改进。只要将我们的火炮都换成开花弹,就算打不沉,也能让对方船只起火了,打起来会顺手很多。”
“期待啊!”郑森有些艳羡道,“不知道新式战舰回是什么样子……”
郑芝龙再一次涨红了脸,有些恳切道:“刘公子,郑某一个老粗,直到现在才知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青甸镇当真深不可测,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若是刘公子不嫌弃,收了森儿当个学生……”
刘弘道哈哈笑道:“郑龙头说外行话了,令公子的才学见识不在刘某之下,说句实话,刘某虽然会造船,可刘某却晕船哪!跑两天海路下地的时候两条腿都软绵绵的!令公子要拜师,不妨去摆香佬去,跟香佬学一学海战战术。”
郑芝龙大喜,连忙道谢。
刘弘道含笑受过,抬起手拍了三下,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领着一个温柔如水的江南丫头抱着琵琶走了进来。刘弘道笑道:“媚香楼早在洪武皇帝还未登基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二百多年里不知道换了多少主人,这位李……大娘便是如今的老板!”
李大娘听到刘弘道这么一说,立刻飞了个白眼道:“刘公子看不上香君也就罢了,何苦用‘大娘’二字埋汰我来?贞娘虽然年纪大了点儿,可也没到人老珠黄的地步吧?”
刘弘道呵呵笑道:“我若是称呼你贞娘那就更说不清楚了!若是再让家父知道,我肯定是出不了门了!香君姑娘虽好,可在下实在没这个闲工夫把时间花到风花雪月上……来来来,我介绍介绍,这位是郑芝龙郑大人,这位是郑大人的公子,郑森,今日不过约郑大人父子前来谈些事情罢了。”
李大娘听过介绍,敛衽行礼道:“见过郑大人!”
刘弘道解释道:“今日是这媚香楼头牌香君姑娘从扬州访友回来的第一天,下面恐怕早就挤满了客人,我们八成下不去楼了,郑龙头不妨停几曲琵琶再做打算。”
李大娘掩嘴笑道:“还不是怪刘公子你!自打千年你一口回绝了我家香君,这丫头就赌气赌上了,如今跟那户部侯大人的儿子倒是打得火热……依我看咧,那侯朝宗哪比得上刘公子……奴虽是风月场中的人,可奴也知道刘公子回绝香君不是因为香君的出身不好……可刘公子总要跟香君说清楚的……”
刘弘道一怔,旋即爽然若失道:“不用了,有些事,说出来还不如不说。香君是个好姑娘,应该自由自在地去飞,青甸镇是个大囚笼,我不能太自私了……”
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冷着一张脸站在了门口,众人一时都傻了。
“香君姑娘……”刘弘道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支支吾吾道,“我……”
李香君冷着脸道:“你什么你?有什么好说的?还不是你们青甸镇刘家排场大,容不下我这只小麻雀?”
刘弘道脸色一红,尴尬地朝一脸暧昧的郑芝龙道:“郑龙头,抱歉……这个……”
郑芝龙立刻反应过来,大度道:“刘公子且去办事,我在此听琴。”
刘弘道这才起身拱手道了歉走到李香君面前拱了拱手道:“香君姑娘,借一步说话……”
李香君脸色稍稍好转,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出去,刘弘道如小厮一般在李大娘的轻笑声中跟了出去。辗转来到一间精巧别致的包间,李香君直接转了进去,刘弘道也跟着进去把门关好。
“说吧!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藉口!”李香君的语气相当不善。
刘弘道心里却微微有些轻松下来,若是人家根本不听你解释,那就根本不会和你在这么一个地方独处。既然肯让咱开口,那什么事都好办了。“去年,我大哥的正妻亡故了……”刘弘道斟酌了一下词句,低声道。
“跟我有什么关系?”李香君没好气地回答道,“一个被人双手推出门外的歌妓罢了,有什么资格听堂堂大明侯爷家的掌故秘闻?”
刘弘道不为所动,继续说道:“我大嫂是兀良哈部汗王的一个郡主,因为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直接被处死……”
李香君身子一颤,不可置信地盯着刘弘道。
“刘家的封地是青甸镇周围二百里,闲杂人一进入这个区域,要么被劝走,要么就地格杀……不论是谁,就算是当今万岁去了,若是强闯,我父亲也可以请出太祖、成祖皇帝的遗诏直接行废立之事……”
李香君一下子重重地坐在凳子上,惊骇道:“难道……官场上的传说是真的?”
“真的!”刘弘道点点头道,“不但是真的,而且比传说更离谱。别的官宦世家的子嗣恨不得你挣我夺继承父辈的爵禄,唯独咱们刘家,当儿子的知道这些机密之后,全都唯恐避之不及……你是一个习惯了自由自在的人,我知道,你不喜欢做男人的附庸,可是,青甸镇历代的规矩在那儿,虽然有些不近人情,可却是为了守住天大的秘密,我们也没办法……我二嫂自打嫁进青甸镇,整整六年都没机会踏出内宅一步……”
李香君没有想到天底下居然还有这么残酷的地方,战战兢兢地问道:“你们……到底要守住什么秘密……”
“不能说……”刘弘道微微地摇了摇头。
李香君咬了咬嘴唇,艰难道:“妻,我不敢指望;妾,恐怕也不行;难道我做个外室的资格也没有?”
刘弘道闭上眼睛说道:“我族叔观星四十载,三年前说……大明气数将尽……刘氏宗族已经着手准备避祸海外……你愿意去海外当蛮夷?从泉州出海往南近万里的海岛,就连太阳都不是挂在南边而是挂在北边的……”
李香君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抬起头严肃地问道:“身为大明侯爵,为何不共赴国难反而想着避祸海外?天底下还有你们这样的臣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