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森的船队在郑芝龙第一轮齐射之后也匆匆赶到,两千三百步的距离上也打响了一轮齐射。两翼受到打击的敌船出现了短暂的慌乱,但很快也镇定下来,派出了两支快船队上前纠缠意图拖延。
郑森站在甲板上死死地盯着上前迎战的快船,迟迟不发命令。郑鸿逵有些焦躁,急切道:“大侄儿,对方想要接舷,快下令换葡萄弹吧!”郑森看了一会儿,摇头道:“不妥。论速度,他们的船小一些,但是比咱们的快,但是他们的火炮少,射程也不如我们,总体来说还是我们占优势;葡萄弹虽然能杀伤水手,可是射程太近,我们的葡萄弹能够着他们,他们的火炮也能打到我们,不划算;他们的船员虽然都聚集在甲板上,可人人手里都有火铳,短兵相接就成了填人命,也不划算。”
郑鸿逵不解道:“可几天前刘香对付咱们的时候用的就是这一招啊!”
郑森微微摇头道:“没办法,西夷的火器多,这种纯填人命的仗打赢了也没什么光彩的,既然咱们强在火炮上,就应该发挥火炮的价值。”说道这里,郑森果断下令道:“换链弹!”
“轰”“轰”“轰”!一连串的炮声响过,刘香站在甲板上眯着眼透过千里镜,看到冲向郑森的快船被链弹击中主帆一下子被撕扯干净,甚至有些脆弱一些的桅杆也摇晃了两下直接断裂,船速立刻慢了下来。
“唔……郑芝龙的儿子比郑芝龙要有出息……”刘香自言自语道,“战机抓得不错!”
“老大,敌船迎击!已经跟前锋交火了!”主桅上瞭望的水手低头大喊道。
“不要还击!所有船速度提到最高!传令,所有船只两舷火炮准备,实心弹两轮,别管对手是谁,插入敌阵后依次开炮!”刘香沉声道。
“老大,赵香头的船已经冲进敌阵,胡香头的船也要进去了!”
“好!”刘香大喝一声,“兔崽子们,玩命的时候到了!所有船,舰首大炮开路,两舷火炮全开,实心弹两轮!青甸骑士团,开炮!”
底层甲板的炮位长听到命令,早就按捺不住,大吼道:“开炮!”
其他船只也看到了刘香座舰上挂上来的战旗旗语,纷纷下令:“开炮!”“开炮!”“开炮!”“开炮!”
正在两翼虐待快船的郑芝龙父子看到刘香这边突然发出了震天动地的炮声,也都吃了一惊。
“香佬玩儿命了?直接冲进敌阵了?”郑鸿逵奇怪道,而郑森看着沸腾的海面微笑不语,反而下令道:“传令,实心弹两轮疾射,专打吃水线!全线‘之’字路线突击,准备向敌大船开火!”
“妈的,早知道就应该留在香佬的座舰上,揍大船才过瘾哪!”郑芝龙眼红不已,“冲进去虽然吃点儿亏,可是整条船上六十六门火炮可以全开,火力上沾便宜哪!”没错,刘香带着一字形船队冲入敌阵,虽然从态势上看刘香处于被两面夹击的态势中,可毕竟此时的前装滑膛炮命中率和威力还是有限,而且刘香的战船在速度上比之这些大船还略占优势,射程也不差虽然难免吃上不少炮弹,可相比之下还是占据极大优势的。若是能将敌一举分割……嘿嘿,那是再好不过。
虽然一开始的时候刘香还算很淡定,可炮声一响刘香就坐不住了。此时,敌军战船也终于意识到即将发生的危机,大船纷纷开始调转方向,准备将刘香的一字阵型直接分割。但是风帆船想要掉头转向绝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尤其是在转到顶风向的那一瞬间,海风几乎让船只突然停下来。也就在这个时候,第二轮实心弹飞了过来,这一轮,距离更近,准头更足,产生的破坏力自然更大,连郑芝龙都可以清楚地看到敌船上无数的白皮西夷被四溅的木屑打得血肉横飞。
“链弹!链弹!全体一轮链弹!”两轮炮击之后,刘香立刻大呼小叫了起来,“别让他们动起来!”
挨了两轮实心弹之后敌方船队终于缓缓地转过了身子向刘香发射了第一轮齐射。实心的弹丸在不远处的海面上激起了一片浪花。
“唔……有水平,第一轮就能打出两成的近失弹!”刘香举起千里镜,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看样子不像是红毛鬼的大肚子船,倒像是西班牙人的盖伦船……个头好大啊……”
“轰”“轰”“轰”!船身传来一阵颤抖,一轮链弹飞了出去。刘香的耳边很快就传来撕扯破布的声音,嘴角泛起一抹冷笑,继续下令道:“拉开距离,实心弹,再打两轮!把这帮西夷彻底分割包围!”
海战之中,不论是谁,都不甘心坐以待毙,就算是主帆被打落也是如此,敌船上一边派人爬上桅杆抢修风帆,一边开始开炮还击。冲在最前面的几艘炮舰已经吃了十几枚弹丸,虽然这些都是海战中不可避免的实事,可还是让刘香的火气蹭蹭地往上直窜。
“娘的,传令所有船队,再发一轮链弹,然后换葡萄弹抵近直射!”刘香咬牙切齿道,“命令郑森立刻配合青甸骑士团的船队,把那股被分割开的杂种灭了!”
右翼船队的旗舰上,郑鸿逵放下千里镜,有些兴奋地对郑森道:“大侄儿,香佬让我们一起上呢!全歼包围圈里的这伙!”
郑森眼中闪过一抹异色,脸色反而沉寂下来,传令道:“传令各船,第一层甲板葡萄弹,第二层甲板实心弹,第三层甲板链弹,装填准备!所有船全部换硬帆!”(解释一下:西式软帆可以做得很大,受力面积大,顺风的时候是王道之选;中式硬帆成本低,逆风和横、侧风的时候更灵活,被打破几大洞也能保证正常使用。)
若是放在别的船上,开战的时候换帆完全就是不可能的事,可刘香的船偏偏就做到了,原因无他,中轴线的龙骨上,主桅杆不是一根而是紧密靠在一起的两根,一根软帆一根硬帆,同时升起来互相干扰,可分别升起来却不会费多少功夫。
郑森这边一换帆,那一支挂着金色枫叶旗的西夷船队也来了劲儿,抢在前头,不要命地冲上前去,葡萄弹抵近直射。水手们也执着火铳在甲板上站好,等待机会。一轮葡萄弹射过之后,郑森这边也已经装填完毕。
郑森目测了一下距离,立刻高吼道:“实心弹,开炮!”
与此同时,刘香在船上冷哼道:“通知快船,近卫队准备接舷,取精钢铁网、银质兵刃!”
…………………………
张淑惠在第二天早上不告而别,方涛三人身旁之留下余烬写就的四个字:“好自为之。”其余什么都没留下。
三个人匆匆收拾一番,又从马车里翻出了烹茶的火炉陶壶,烧了些热水并着一些糕点干粮送进了马车。自打被救之后,马车里的两位除了简单扼要地回答了进宝的问题之后,主仆二人就再也没有开口。往中都去的一路上,除了偶尔会要求停车解手之外,没有半句废话。
方涛当然也没去没话找话说,经历了这种事,谁还往人家伤口撒盐去?反而一路上有意无意地说些笑话来逗乐。一行人绕过滁州反而往东北方向走了一阵,取道盱眙往中都而去。马车沿着洪泽湖往西,方涛也不想过分张扬,投宿之地没有在城邑中去找,而是寻了个僻静些的小镇。虽然手头有些窘迫,可考虑到孙家小姐平日的饮食起居,方涛还是捏着鼻子包下了一个小院,一晚上三百个钱,进宝心疼了好久。
安顿好了之后,方涛便到厨下简单烧了几个菜,连日来一行人吃的苦头不少,热汤热菜的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番奖励。方涛将烧好的饭菜分出一份来,让进宝端进了孙家主仆的房间,自己则拉着招财在院子里稀里呼噜大吃一番。
用过晚饭,方涛拉着进宝低声道:“你且洗碗,我去烧点热水来,大家好好洗个澡,明日进了中都,总不能一身臭烘烘的……”
进宝忙不迭地点了头,跟方涛到了厨下。烧了一大锅热水之后,方涛走到房间门口,低声道:“孙小姐,明日便可到中都了。小的烧了些热汤,还请孙小姐盥洗盥洗,好见亲戚。”
里面沉默了一阵,传来一个女声:“方公子,可否进来说话?”
方涛怔了怔,掀开门帘走了进去。孙家小姐正端坐在床头,旁边是侍立的丫头冷儿。方涛跨进门槛,没有再迈进一步,在门口站定,躬身行了个礼道:“不知孙小姐有什么吩咐?”
孙家小姐垂下头,低声道:“方公子于奴有搭救之恩,称奴晶晶便是……”
方涛连忙道:“公子二字不敢当,小的就是个跑堂的;搭救之恩更无从说起了,我等我不过是途经偶遇罢了。”
晶晶垂下头,低声道:“可还是要谢谢方公子一路照拂……只是不知方公子明日有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