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没有秘密。
墨家残遭灭门的消息极快的传遍了整个南陵,甚至更甚,这无疑在江湖上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官府追查,表面是查幕后主使,实际查的。却是墨家圣物琉璃盏。
北帝性命便系于此物身上,若将琉璃盏寻出,没有哪个官场中人会不动心。
然而事情总是千回百转出乎意料。
琉璃盏不见了!
翻遍整个墨庄,也没寻到传言中那如茶盏大小,洁透如雪莲般的制药圣物!
此消息一经传出,江湖上顿时便开始纷纷揣测,如此一来,那便该不是寻仇,而是夺宝了。
谁会如此费尽心思的想要夺取琉璃盏?
制药圣物,人人欲得,而在江湖众人的心中。琉璃盏身上所刻的,只是墨家的名字,甚至,一直是墨家的名字,传说墨家守护此物已逾百年,代代相拥,世世相护,便是凭借的此物,在江湖上一览医圣世家之名。
墨家医行天下,济世仁心,妙手谦德,几乎从未树敌。不管黑白两道,平民权贵,都对其极为尊敬,故而琉璃盏是墨家的东西,是天下人默契间所达成的共识,无人敢去妄夺。
可是眼下,却又是谁夺了琉璃盏,手段还如此凶残?
这无疑在江湖上成了一个谜。甚至有好事者前来龙井客栈打听,十里楼台只发出消息,尚在调查,便不做任何回应。
倾北祭没办法赚这笔钱,她觉得很是忧伤,这算是在她龙井客栈眼皮子底下发生的命案,他们却无可奈何。说出去也是丢脸。
“风沭阳也在找墨家姐弟。”她看向叶兮,顿时头皮发麻,话说完后,连忙又触电般的移开了目光。
叶兮正在解尸,开膛破肚,五脏横流,他的白衣上染满了血,却偏看起来诡异的出尘,干净如雪,倾北祭完全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这样的场景在叶兮身上。她也会觉得如踏雪赏梅?她细细的想了想,一瞬间只觉头皮诡异的发炸,这个男人,真是孽障。
忽见叶兮淡淡掀了掀眸,清冷的,让倾北祭一瞬间想到了修罗,她快吓哭了:“老娘也是杀过人的人,你别这样看着我。”
“墨家灭门,是谁做的,有确定的眉目么?”
倾北祭扭过头去不看他,道:“这样的灭门手段,看起来最大的嫌疑应该是桓王,若是桓王参与了,那风沭阳一定也脱不了干系。”
叶兮静默一瞬,道:“好。”
好什么呢?倾北祭有些想不明白,墨煜是叶兮的启蒙恩师,忽遭灭门,他一定是怒的,只是他要做什么,倾北祭不知道,也猜不到,叶兮做事,从来不会按常理出牌。
她又看了看叶兮,忽然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心中竟穷途末路的生出了一个念头,如果让乔蔓青来看看的话,她会不会也跟她是同一个感觉?觉得那个正在解尸的人,是站在修罗场中的仙人。
倾北祭悲哀的想,叶兮一定是个妖孽。
她伤心欲绝的要离开,刚走到门口,忽然叶兮道:“回来。”
倾北祭有些崩溃:“干什么!?”
“查出了些东西,过来看。”
“我不看!”
“倾儿。”叶兮声音低了下去,很淡,很平静,很镇定,倾北祭生生听出了几分森冷的滋味,她连忙回身:“我看。”迅速走了过去,到底是没敢细看,倾北祭嗬嗬笑的很是敷衍:“查出什么了?”
叶兮道:“他体内一切正常,没有任何中毒的症状,除了血,血的味道与别人不同。”
“这叫什么发现?”倾北祭道:“所以你是想说什么?”
叶兮忽然抬眼,看着她笑了笑:“你先看看这具尸体。”
倾北祭嘴唇哆嗦了几下:“为什么!”
“你先看看再说。”
倾北祭面部抽搐:“可以不看么?”
话音刚落,外面骤然传来一声呕吐的声音,撕心裂肺,呕心沥血,倾北祭回头,只见小五扶着门框,吐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门外还站着一个人,碧绿衣裳,手持长剑,不难看出,她是挟持着小五来的此。
然而面前这一幕,也实在是够叫人一生回忆。
叶兮衣袖上沾满鲜血,手上也不见一块白,尽是血迹,摆在他身前的尸体更是,浑身上下无一处完好,除了头部,尽数给剖了个干净,案下血迹蜿蜒,这样一幅场景,叶兮站在那里,还含着一抹轻轻的,十分和善的笑意,真是……诡异的快哭了。
乔蔓青脸色发白,看起来却是十分镇静,她看看案上的尸体,又抬眼看看叶兮,真的是,很镇定,倾北祭霎时间对她肃然起敬。
这样的相见场景,与想象中的实在差了个天南地北,然而两人倒是却也十分平和,叶兮抬起那双血迹斑斑的手,冲乔蔓青招了招,和蔼可亲:“真是好久不见,来得正好,过来,替我看看尸体。”
乔蔓青脚下僵了好半晌,才有些僵硬的抬起了脚,慢慢的,一步一步的,挪了过去。
倾北祭分外钦佩的看着她,赞叹:“你真是一个勇敢的姑娘。”
乔蔓青有些僵硬的将目光从尸体身上移开,看向倾北祭,又极僵硬的点了点头:“……还好。”
倾北祭慈祥的颔首,分外欣慰:“那我走了。”
“留下。”叶兮道。
倾北祭几乎尖叫:“为什么!?”
叶兮温温柔柔的笑了笑:“还有用的着你的地方。”宏状匠巴。
倾北祭哆嗦着嘴唇看他半晌,悲愤的背过身去抹了把眼泪。
“这具尸体,我剖开时没有任何异常。”叶兮道:“但是,我还有头没剖。”
门外突然一声惨叫,小五见鬼了似的狂奔而逃。
倾北祭嘴角狂抽:“你你你,你要剖他的头?”
叶兮手中小刀在掌心转了一圈,他垂下眸子,小刀顿时落在尸体头皮,倾北祭目光随着他刀走,终于落到了眼前的尸体上,当即白眼一翻,扭过身去开始干呕,呕完了回头看乔蔓青依然是一脸镇定,她有气无力的挂在她肩上:“乔小城主,我倾爷这辈子没佩服过什么人,就你了,就你了……”
乔蔓青动都不动一下,目光痴痴的随着叶兮手下的刀走,划皮挑开,血肉稠粘,随即咔嚓一声,她心似乎跳了一下,叶兮掀开了眼前人头的头盖骨,白森森,沾满血迹的骨,顿时见头骨下面,几乎脑髓全空,尽数被一窝密密麻麻的黑点所占据,看的人毛骨悚然。
倾北祭倒抽一口凉气,白眼一翻,正准备晕过去,忽觉肩上一重,她下意识的伸手一接,垂眼一看,竟是乔蔓青,晕过去了……
叶兮抬起眸来看她一眼:“送她回去罢。”
倾北祭诡异莫名,悲痛欲绝:“你让我一如花似玉的妙龄女子留在这里看这等血腥残忍的一幕,也不害怕我心灵受到创伤,居然就是为了到最后,让我送她回去?”
叶兮道:“还有一件事。”
“什么?”
“墨家人被全部下了蛊虫,你近来看,这是什么蛊?”
倾北祭白着脸嗬嗬的笑:“不用了罢,你都不认识的东西,我哪儿知道……”
叶兮瞥她一眼:“你见多识广,曾经去疆北查过一起蛊毒案子,接触的比我多,过来看看。”
倾北祭不情不愿,目光落在那张空脑壳里,只见那群密密麻麻的黑团似乎还在微微蠕动,顿觉头皮发炸,浑身一抖:“我不认识,只是这种小蛊一般都是惑人神智所用,髓空即死,倒也不是什么难解的蛊,名字我可说不上来。”
叶兮点点头,眸含思量,略微沉吟,随即扔开小刀转身离开:“送她回去罢。”
“你哪儿去?”
“换衣服。”
倾北祭笑得又干又猖狂,你也知道你那一身血有多渗人诡异了么!
*
“少主怎么会晕过去?”清荷菡萏乍一见倾北祭背回来的人,险些急得跳起,连忙上前去将乔蔓青接下来。
倾北祭翻着白眼儿冷笑一声:“还不是叶神医的杰作。”
“叶神医?”清荷将乔蔓青放去床上,闻言回头看向她,有些惊异:“叶神医在倾长老的客栈里?”
“他没事总要来我客栈里住几天。”
“他对少主做了什么?”
倾北祭道:“他当着你家少主的面,掀起了一个男人的头盖骨。”
“……”清荷睁大眼睛,嘴唇微张,生生吓得不能言。
乔蔓青又看到那些东西,密密麻麻的黑点,侵蚀全身,寸寸啃咬,疼痛难当,她浑身稠黏,不知为何物,分外惊惧难当,忽见一白衣男子含笑而来,清逸如仙,下一刻,却忽而浑身染血,状如修罗!
乔蔓青猛地睁开眼,满头大汗,胸口起伏不止,喉咙干涩,她些微发了发声,便听清荷道:“少主你醒了?”
乔蔓青道:“嗯。”声音有几分嘶哑。
清荷点燃灯烛,倒了杯茶给乔蔓青送过去:“少主,你见到叶神医了?”
乔蔓青被茶水一润,才稍觉放松,闻言又轻轻“嗯”了一声。
清荷道:“叶神医真的……掀开了一个人的头盖骨么?”
乔蔓青抬了抬眼,又轻轻顿了一顿,才道:“嗯,不过是个死人。”
清荷浑身发毛:“为什么啊?”
乔蔓青将一杯茶喝尽,捧着茶杯,眼神有些空:“不知道,他似乎在查墨家的事。”
清荷想了想,道:“少主你还是再睡会儿罢,已经五更了,再一会儿,天便亮了。”
乔蔓青却有些发愣,喃喃道:“他为什么要查墨家的事,墨家跟他有什么关系……”
清荷道:“少主?”
乔蔓青忽然起身从床上下来:“我们去墨家看看。”
清荷连忙拦她:“少主,都这个时候了,天亮了再去也不迟啊。”
“不行。”乔蔓青喃喃道:“我不弄清楚我总觉得特别诡异,叶兮浑身是血,笑着掀开一个死人头骨的样子你没见过,真的,特别吓人,特别……”她顿了顿,忽然道:“我觉得叶兮有怒气,一定是因为墨家,我得去查清楚。”
“少主你何必!”清荷拦住她:“这些事情,明早起来去问倾长老便知,我们去查,得查到何年何月?”
乔蔓青一顿,似乎也觉清荷说的有道理,便道:“那我们现在去找倾长老?”
清荷哭笑不得,有些无奈:“倾长老现在还没起呢,少主,再睡一会儿,天亮了我会叫你的。”
乔蔓青愣愣的,总有些回不过神来,大抵心有些发木了。
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再醒来时,乔蔓青只清楚的记得要去找倾北祭,窗外日光已然大明,晃得人眼有些睁不开,清荷打了一盆水进来,乔蔓青洗漱罢,便前去找倾北祭。
“叶兮和墨家?”倾北祭听了乔蔓青的话,惊笑了一下:“你怎么会想到问这个?”
“叶兮对墨家的事很在意,我感觉得到。”乔蔓青道:“他不可能对一件无关的血案生了怒气,他不是这么悲天悯人的人,他生气,一定是因为墨家与他有些不一样的关系。”
倾北祭看向乔蔓青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你很了解叶兮。”
乔蔓青道:“这太明显了。”
倾北祭笑了笑:“好,既然如此,那你觉得这个问题,我该收你多少银两?”
乔蔓青沉默一下:“卖个友情价。”
倾北祭奇怪:“为什么?”
乔蔓青羞涩的笑了笑:“你不是说过喜欢我么?那我陪你睡一晚好了。”
“……滚。”倾北祭忍不住骂道,跟叶兮呆久了的人,说话果然总会染上几分不正经,倾北祭是颠三倒四,乔蔓青是装疯卖傻,这都是从叶兮身上学来的,嗯……好习惯。
*
乔蔓青终于是去了墨家,那遍地的尸骸已然被官府处理掉,据说今晨的时候,帝都快马加鞭来了诏书,追封墨家太医职,又好生的将其胡夸海夸了一顿,那三百多条人命,也就罢了。
乔蔓青站在山头看红艳的枫林,风来浪染似火,很是壮观美丽,然而一不小心晃眼间,却总会看见那厮杀时的场面,刀光剑影,处处残骸。
她禁不住心里沉了沉,不管杀多少人,突然间看见如修罗般血腥的战场时,仍然会止不住心悸,随后生出一抹苍凉,为生命的脆弱而感到悲哀。
出神间,忽然间枫林中似有一抹白影走过,身形修长,衣冠胜雪,乔蔓青连忙走下山头跟了上去,却见身周只有如火如荼的枫叶,汇聚成一片红海,将人牢牢拢在其中,又哪儿有半条人影?
乔蔓青不死心,又继续逛了一圈,将走到头时,忽然见前方有一人,浅zǐ色长炮,玉冠博带,身形修长俊逸,气度非凡,她眉心一蹙:“谁?”
zǐ衣男子闻声回过头来,俊颜温润,气质沉稳温和,十分有度,他目光落到乔蔓青身上,微微一笑:“原来是莲城少主,久仰,想不到竟在此相见。”
乔蔓青走上前去,目光落在他腰间所悬玉佩上,忽而弯唇一笑,微冷微凉:“风六爷?”
风沭阳笑道:“少城主来此是所为何事?”
乔蔓青冷笑:“风六爷又是因何来此?墨姑娘已不在了,莫非,你是来娶死人的?”
风沭阳看她一眼,眸中看不出是惊是异,只如一汪深水无澜,藏住了所有情绪,乔蔓青心中稍稍一凛,风沭阳心思极深,果然不好相与。
风沭阳忽然淡淡笑道:“墨姑娘没死。”
“你怎么知道?”
风沭阳轻轻一笑:“我自有办法知道。”
乔蔓青些微冷笑:“哦?莫不是墨家满门是被风六爷灭的,而风六爷因垂涎墨姑娘的美色,故而便只留下了墨姑娘的性命,却不曾想,中途被墨姑娘给逃了,所以风六爷此时才如此的确定墨姑娘还活着?”
风沭阳不气不恼,气度沉静:“少城主真是说笑了,有些话是不该乱说的,这传到江湖上,怕是对少城主的声誉不好。”
乔蔓青脸色有些不好,冷笑一声,到底也不再说话,风沭阳不说对自己的声誉不好,而是说对她的声誉不好,不正是因为,风沭阳在江湖上的善人形象已然深入人心,已经深到了,所有的不利言语,都会被人说成是恶意中伤的地步了么?他有一种越黑越白的体质,在江湖上畅通无阻。
“真希望风庄主您永远如此善良大度,谦逊温和。”乔蔓青抿着唇乖乖顺顺地朝他一笑,风沭阳含笑颔了颔首,乔蔓青一转身,笑意消弭于唇角,沉着脸抬脚离开。
叶兮今日没在龙井客栈,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甚至连倾北祭也不知道,倾北祭只叹了口气,道:“叶兮的行踪,向来是不会给任何人交代的,他就算要走,能跟你打声招呼,都算是不错的了。”
乔蔓青细细想了一想,只觉得深以为然,随后便转身,不知又要去何处。
*
暮色四垂,叶兮并没去哪儿,他只是在书斋里看书。
这是一间很老很旧的书斋,四面装修都有些沉坠之感,然而却打扫的十分干净,看起来反而多了几分古朴,颇有质感。
书斋的掌柜据说是墨家的人,墨家门生遍天下,几乎各处州郡皆有其墨家出来的行医大夫,他们所开的书斋,自然也都是一些奇书论杂,五行岐黄,八脉阴阳,甚至,蛊毒。
叶兮已在这里翻了一下午的书,斜阳淡淡扫进来,年近古稀的老者揭开帘子走出来,苍声道:“公子,暮时了,老朽得关书斋了。”
叶兮点点头,却并没走的意思。
老者只能叹了口气:“公子你想问什么,不如直接开口与老朽明言,这里的书,老朽几乎已能够倒背如流了。”
叶兮这才抬眼看向了他,笑道:“老先生可知有一种密集如黑蚁的蛊虫,不噬五脏,却只进入人脑,吸噬血髓,甚至,可是使人昏迷,或是,丧失神智的蛊毒?”
老者捋须沉思一番,道:“蛊毒千千种,俱是熟识此道者亲自炼制,以定其毒性,向来炼制方法极为残忍血腥,公子说的这种,或许,又是哪一种新制出的蛊毒罢,老朽不甚明了。”
叶兮笑了笑:“多谢。”便转身离开书斋。
新炼制的蛊毒,熟识此道之人,似乎隐隐抓到了什么,却又不甚明了,叶兮叹了口气,有一座邻方小国,似乎多有熟识蛊道之人,只是到底是哪儿,真是想不起来了,看来有些时候,还是得关心关心天下局势,莫再过耳便忘了。
叶兮脚步缓缓顿住,前方有一群乞儿相殴,打的十分激烈,恰好拦了他的去路,他默默看了一会儿,忽听其中一小乞儿怒骂道:“你新来的不知道规矩么?连我们的东西都敢抢?一个哑巴,带着一个瞎子姐姐,你拿什么跟我们斗?”
叶兮挑了挑眉,他近日对瞎子二字有些敏感,尤其,是女瞎子。
他停下将要离开的脚步,去看那被围在中间殴打的乞儿,见其大抵约有十四五岁的样子,目光坚毅,黑亮如曜石,只脸上东一块西一块的抹了好些泥巴,也分不出具体的相貌。
叶兮没有上前的意思,忽然那少年面上蕴起了一丝怒意,估计是被这群乞儿的不依不饶给惹得恼火,他突然直起身来,目露凶光,捡起地上的石头便狠狠朝一众乞儿拍打了过去,见一个拍一个,动作极狠,毫不留情。
一群乞儿见他这般模样,心下俱是有些发怵,撂下两句狠话,便也就连忙跑开了。
小乞儿狠狠将石头扔到地上,面上仍含有一丝怒意,衣衫破烂,可清楚的看见被打出的好几片淤青,他却抿抿唇,一声痛也不叫,转身就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叶兮想也没想,抬脚跟了上去。
渐渐走了一段不算太长的距离,世间上真的便有如此巧的事,叶兮在一座破庙里,看见了墨月轩。
衣衫同小乞儿一般的破,打了好几块补丁,估计也是从别处乞来的衣服,之前的那一身华贵,自然是不能穿了,面上东一块西一块的抹了泥,遮了大半的美貌,然而她的那双眸,实在是令人记忆犹新。
极美,却又暗沉,毫无光泽的眸。
似是听到声响,她抬起头来轻声唤道:“余儿,是你回来了么?”
墨崖余上前,伸手去握了握她的手,一言不发,随后,从怀里掏出一块有些发硬了的冷馒头,放去了她的手掌心里。
墨月轩摸了摸他的脸,轻道:“你又跟别人打架了是么?”
墨崖余没说话。
墨月轩面上露出几分心疼之色来:“余儿,别这样了,我们明日便启程,离开南陵。”
“去哪儿呢?”忽然一道外来的声音,墨月轩登时一惊,将墨崖余往怀中护了护,神色有几分警惕:“谁?”
叶兮抬脚踏过破庙的门槛,慢吞吞走了进去,墨崖余清楚的记得,那一刻,他从叶兮身上看到了光,远处的夕阳正在沉暮,在他身后映出金黄色辉煌的光来,将那一袭如雪的白衣镀上了一层金边,沉暮的光,映在他的身后,却如初起的朝阳,无比璀璨夺目。
他长得也是十分好看,清逸如仙人般,有悲悯众人的一张脸与气度,却没有慈悲为怀的一双眸。
他的眸太冷,如冰山上的一汪泉。
却没有杀气,他不想杀他们。
墨崖余觉得,他是可以将自己带离这个境地的,神,他极快的在墨月轩掌心写了几个字,墨月轩抬起眼,不知是不是巧合,她那双毫无光泽的眸,似是恰好就看进了叶兮的眸里,她轻道:“你是叶兮?”
叶兮沉默两瞬,眸中光华微敛,看不出什么情绪,俄而半晌,他淡道:“跟我走。”
墨月轩摇了摇头,上天夺了她的眼,却给了她极好的听觉与嗅觉,她闻到了叶兮出现时,那一抹极为特殊清雅的药香,然而,她现在却也不需要治疗眼睛了。
“素闻叶兮清冷,世事不闻,空负一身医术绝顶也不救世人,又何以要对我们我们一对已然家破人亡的姐弟俩,施以援手呢?”
叶兮沉默半晌,笑了:“你是我什么人?”
墨月轩轻轻弯了弯唇,不管是身处高堂还是破庙,她的气度始终从容,总有一种让破庙生辉之感,她轻笑道:“原来你知道,却不过一直在逃,不愿意接受罢了。”
她并不惋惜,只是在十分平淡的陈述一个事实,婚约而已,他们之间,也确实没有什么感情的基础。
叶兮道:“我眼下既然在找你们,你们也应该明白,如今跟我走,是最好的选择。”
墨月轩还是摇头。
墨崖余有些急了,他连忙抓起墨月轩的手,在她掌心慌慌的写了几个字,墨月轩神情微微一动:“余儿?”
墨崖余紧紧的捏了捏她的手。
“如此就……咳咳……”话未说完,忽然几声疾咳,一咳便似停不下来般,直咳得面颈微红,不断气喘,墨崖余急急扭头去看了看叶兮,叶兮看他一眼,走上前去,在墨月轩身前半蹲下来:“手给我。”
墨月轩微微挽了挽袖子,将手腕伸出,叶兮扣住她手腕,稍稍一按,眉心渐渐微凝而起,他看向墨月轩,良久缓缓一笑,轻道:“我终于明白,墨煜为什么,要将你许配给我了。”
墨月轩还在咳,叶兮扶她起来,她身子晃了晃,抓紧了叶兮的手腕,而下一刻,她的咳声稍稍一缓,她抬起眸,有些晃然,轻笑喃道:“我也明白,是为什么了……”找本站请搜索“6毛”或输入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