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今夜林水风是再也不敢说让花戈月搬出去的话了,一夜无话,第二日本是花戈月要给林水风献上表演的时候,却没想到天公不作美,飘飘扬扬的大雪缓缓的落了下来,演出自然就押后了。
这一场雪一下就是足足的七天七夜,到第八天才堪堪的止住,人们冻得瑟缩在厚实的皮袄中,守在燃烧极旺的炭盆旁,在家中根本就不想挪步。
林水风有神功傍身自然不怕严寒,也喜欢出门散步,可她一出门花戈月必跟在她的身侧形影不离,她因为怕他冻着所以只好窝在寝室里跟他一起,被美男深爱着又一天三顿饭都有美男亲自在小厨房做好捧到她跟前,就差喂她的日子固然很惬意,但长达七天,且天天都重复这种单调的生活,少不得是个人也得生出一种审美疲劳的腻味感。
她某天就想着趁他午憩的时候偷偷溜出去撒撒欢,可就快出院门了无意的回头一瞥,就看到花戈月穿着寝衣赤着脚站在门口可怜兮兮的看着她,脸颊冻得红通通的,浑身冷得直打颤也不回去,就那么看着她,好像她一走就不会回来了。
她看到这一幕是又心疼又心烦,也就只好回去哄着他上床,拿了小暖炉给他暖了好久,才摸着紧紧依偎在她身边的人有了暖度,好几回都是如此,时间久了才知道他反应竟是如此敏锐的可怕,和他说话她也只好小心翼翼起来,就怕哪一句没说好就会触碰到他紧张兮兮的神经惹他难过,而且她发现每夜睡在他旁边,哪怕自己偶尔打个小呵欠都会被他察觉,他便会轻轻的起身给她掖被角,这般敏感而细腻的他,时间一久,她竟不由自主生出的厌烦多过怜惜了。
一个月后,一天天气晴朗,天空湛蓝如水晶石,映照的窗外梅花上的雪如美玉一般温润清莹,林水风打算出去走走,但是……她看了眼一脸憧憬的花戈月,内心一万个不愿意带他一起出去。
天啊饶了她吧,长达一个月她过的是什么日子啊,简直和幽禁没什么区别,身边跟着个敏感多疑的花戈月,她简直不能多说一句话,不能多走一步路啊!
而且杜氏偶尔会过来查看她饮食起居,就会被花戈月疑心是不是和那个叫莫习凛的男人有关,每次都是欲言又止的问她,一次两次还好,次次饶是看着他再可怜巴巴的,也免不了暗暗动几次肝火,还不敢让他瞧出端倪来,便又觉得很心累。
嬷嬷其实旁敲侧击过几次,说莫习凛那边她已经去说和了几次,虽然莫公子态度不明朗,但他的母亲还是同意的,只说近日天气不好,等气候温暖一些,请殿下去家中小坐……今天就是约定好的日子,而这一切,她一直都在有意无意的隐瞒着花戈月。
“在府里待得太久太闷了,那个,我出去一趟和朋友聚聚,你有什么想买的吗?跟我说说待会儿我给你带回来。”林水风面无表情的找了个理由和花戈月说道。
“殿下,能带花奴一起去吗?”他眼巴巴的看着她。
“……宴会上都是一些女人,你去做什么?太扎眼了,酒过三巡一帮女的肯定说话无所忌讳的,你个男儿家家的去了,我们也放不开啊!”她微微皱眉。
“那,殿下去哪里喝酒呢?”花戈月有些失落,却仍旧温柔的笑着说。
“得意酒楼,那里一直有我和几个贵女的包厢,你在府里该吃吃该睡睡不用理我,闷了就叫安和和你一起看看剧本,不是说等开春了看你演出嘛。”她勉强一笑,转身就走。
“殿下!您的斗篷!”花戈月赶紧拿起一旁的荷色大毛斗篷就准备给她披在身上,却被她伸手挡开:“不用了,今天天气不错,穿这么束缚又笨重的东西做什么,我走了。”
“不行,外面冷……”
“哎呀你好啰嗦,我一出门就进马车,然后出了马车进酒楼,穿它干嘛。”
“那……”他抱着斗篷欲给她披上的手往后瑟缩了一下,咬了咬牙,仍旧忍不住紧紧追问道:“殿下您什么时候回来?”
“具体时间谁知道,反正今天能回来不就是了么……”林水风瞧他抱着斗篷有些无措的站在原地,心头微微叹气,只好放柔了声音道:
“知道你喜欢百合莲子阿胶糕,等会儿我回来给你在沁芳斋买一大盒,你乖啊,我走了。”说罢赶紧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去。
花戈月惆怅的看着她的身影急匆匆的消失在院门处,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只觉得手脚冻得有些麻木了,才叹了口气回到房中坐下,静静的等着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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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水风上了马车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伸了个懒腰靠在车内柔软的靠枕上,心情很是轻松愉悦——艾玛,终于能出来透口气了,再过那种压抑的日子,真是……少活几年都有可能。
这花戈月,真是越来越……哎,好不容易身边没他一天,就别想他了,现在就要去见莫习凛了,她也确实该有个正夫了,就冲那生性多疑的女皇林唯舞,她要是不赶紧的大婚,怕是日子不会好过啊。
至于花戈月那边,可是一直瞒着呢……都说了不要想他了!别好不容易人不在身边一天,倒弄得刚离开一小会儿就想他七八回,她可就怀疑自己有欠囚禁的潜在气质了。
很快的就来到了莫府,自然是被莫习凛的母亲莫玉奉为上宾,却迟迟不见莫习凛出来,后听莫玉说他今天去孤幼院教孩子们读书去了。
“早就听说贵公子心地善良,愿意助老扶幼,果然所言不虚,莫大人教子有方,真是好福气啊。”
“殿下过奖了,”莫玉有些拘谨:“下官刚派人去唤犬子回来了。”
“这倒不必,我去看看他就是了,不必他来回奔波。”林水风说罢就起身告辞。
“犬儿失礼,怎敢劳烦殿下亲自看他?”莫玉心中直责怪儿子不懂事,明明知道今日昭王要来,却偏偏一大早就去了孤幼院,让她这个当娘的在王女面前颜面尽失。
“近日一直都是大雪封天,我一直都在府中避寒,今天好不容易得见碧雪晴天,出去走走也好啊。”林水风说罢,又向她打听了孤幼院在城中的具体位置,方起身告辞。
出了莫府就朝孤幼院走去,远远的就看到沁芳斋的牌匾,想着花戈月最喜欢这里的百合莲子阿胶糕,而且孤幼院小孩子们多,她多买些点心什么的,顺便也能讨得佳人欢心吧。
买好了阿胶糕和各色的点心后,继续往孤幼院走,一进门就听到一阵孩子们的琅琅的读书声:
“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雷隐隐,雾蒙蒙,日下对天中,风高秋月白,雨霁晚霞红;
十月塞边,飒飒寒霜惊戍旅,三冬江上,漫漫朔雪冷鱼翁;
河对汉,绿对红,雨伯对雷公,烟楼对雪洞,月殿对天宫;
云叆叇,日曈朦,腊屐对渔蓬,过天星似箭,吐魂月如弓,驿旅客逢梅子雨,池亭人挹藕花风……”
林水风听着孩子们稚嫩的读书声,唇边含笑,站在窗外,透过窗棂的空隙,看向坐在讲台上握着书本吟诵的那个人。
莫习凛仍旧是简简单单的竹青色长衫,笼着刻青色花纹的玉色斗篷,越发衬得他君子端方,温良如玉,只见他此刻缓缓放下书本,温声告诉孩子们课毕,孩子们恭恭敬敬的站起身,目送自己的先生离开。
莫习凛一出门就看到林水风站在那里,大冬天的也不披斗篷,就穿了一件素净的藕荷色棉袍裙,容颜靓丽,气质脱俗,站在柔和的阳光下,静静的看着他而笑。
他心头微微一动,赶紧走上前去。
“大冷的天儿,昭王殿下怎么穿的如此单薄出现在这里,快,快请进。”林水风见他指了指教室旁边的一个小屋,想着这应该类似于21世纪老师办公室的场所,便跟着他走了进去,示意身后的人带着大包小包的点心匣子一起走了进来。
室内简简单单的摆着一张桌子和几个椅子,旁边是书架,上面搁着的满满的尽是书籍。
莫习凛请林水风坐下,给她倒了碗热茶,就静静的坐在她对面也不言语。
“我今天去贵府探望,得知公子来了这里,就拿了一些东西过来瞧瞧。”
“昭王客气了,习凛什么都不缺,带来的东西,劳烦殿下带回去吧。”
林水风被他这清清淡淡的话语噎了一下——这得是多明面的拒绝她啊,不过她也不是这么好打发的:
“都是一些孩子们爱吃的点心,公子自然是吃腻了它们,但你却不能为孩子们做主啊,来人啊,让孩子们进来,让他们瞧瞧喜不喜欢。”
莫习凛这才吃了一惊,才仔细的看向林水风带来的物件——往日里一些达官贵女讨好他,也只不过送一些奇珍异宝绫罗绸缎,是不屑来孤幼院这种寒碜的地方,即使来了也从不会为孩子们着想……
他看着十几个个孩子进来后先是拘谨的站着,直到林水风将点心匣子逐一放在他们手上,他们意念松动,皆纷纷万分期待的看向自己。
他笑着点点头,他们这才欢呼着跑了出去。
“殿下有心了,看着孩子们喜欢的模样,习凛很是欣慰——他们很少这么高兴的。”
“那是,孩子们嘛,都是喜欢甜食的……”林水风说到一半突然一顿,神色顿改,突然慌慌张张的跑了出去。
莫习凛心头微惊,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赶紧站起身跟了出去。
林水风站在院中,看着几个孩子扯破了装着百合莲子阿胶糕的点心盒子,拿着糕点吃的很开心的模样,不由得苦笑出来。
这事得怪她,她应该把单独给花戈月买的点心匣子拿出来的——如今她怎么好意思从孩子们手中抢食呢!
只可惜沁芳斋的阿胶糕每日都是限量制作的,今天怕是没有了……她不由得叹息。
“昭王殿下,您怎么了?”莫习凛看她瞅着孩子们手中的糕点发呆,轻轻问道。
“我忘记把给……给我夫侍买的点心拿出来了,他那人一向小心眼……唉,也不知道回去该怎么起疑心呢。”
“殿下,你很在乎他的想法吗?”莫习凛心中一动,不由自主的问了出来。
“是啊,我是比较喜欢看他的笑脸,可他最近变得怪怪的,无论我怎么做他都有些郁郁寡欢,每天紧张兮兮的就怕我……”林水风说了一半,突然觉得在自己选定的未来正夫面前说其他的男人,似乎不怎么好。
“殿下……您倒是很难得。”莫习凛嘉许的点点头,从刚才的对她有些漠视变得关注起来。
林水风:“……”女尊国里的男人真怪,她当着他的面说其他的男人竟然都不在意的?啧啧,她算是跟不上这里人的思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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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也奇了,自打林水风在莫习凛跟前简单的提了花戈月几句,莫习凛却莫名的对她刮目相看起来,两人在孤幼院待了大半天,还带着她当了一回老师,让她又激动又兴奋的,多日的压抑一扫而空。
可是总有曲终人散各回各家的时候,她看着自家王府的匾额,突然就生出一种拔腿想跑的感觉,忍了忍,吸了口气,抬腿走了进去。
寝室内,花戈月面无表情的守着一桌饭菜,心思沉沉的,听到门外的动静,僵硬了一天的面孔终于有了些表情:
“殿下回来了!”他赶紧站起身,笑着看她说。
林水风嗯了一声,看了眼桌上的饭菜,问:
“晚饭这么快就做好了?”
“是午饭……我去倒了吧。”花戈月说着就端起碗碟,林水风拦了一下,无意的碰到仍旧温热的碗面,登时皱起了眉头:
“你究竟热了几遍啊,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我在得意楼和朋友们一起吃饭,是不回来吃午膳的!”
“是吗,”花戈月仍旧捧着碗碟,眉眼间透露出一股冰冷:“怎么我派人送斗篷和暖炉过去,店里的人说您根本就没过去,而且也根本就没有其他贵女来过呢?”
“……你还跟踪我?”林水风不由自主的声音就抬高了。
“没想到殿下竟然对孤幼院的餐饭很感兴趣,”花戈月正视着她,目光灼灼:“还是因为有佳人陪伴,所以在哪里吃饭都会很香呢?”
林水风瞪着他重重吸了几口气,突然就看着他手中的端着的饭菜很碍眼,莫名的火气一发,就夺过饭碗往地上一摔,碗碟登时碎成了齑粉,可怜洒在地面上的菜肴兀自还冒着热气。
花戈月没想到她会这么做,一时错愕,仍旧保持着捧着碗筷的姿势,过了片刻狭长的凤眸渐渐噙满泪水,放下了手臂,深深的垂下了头。
林水风摔了碗后在室内暴走了几步,一回头见他这副模样,猛地心口一阵刺痛,看了眼满桌的饭菜,又扫了眼洒在地上已经变冷的菜肴。
她叹了口气,飞快的蹲下身子将地上的碎瓷片捡起,花戈月看到想要阻止的时候,她又已经坐在桌前,端起饭碗,大口大口的吃起饭来。
“殿下……不要吃了,也不知热了多少遍了,不新鲜了……”
她打断他的话:“你还知道热了多少遍啊!”
“……花奴,马上给你做新的……”
“别做了,你,先坐下,”她说着不由分说的把他拽坐在自己身边的椅子上,又生气又无奈的问:
“除了早上和我一起吃的早饭外,这么一天你都吃什么了?”
花戈月:“……”
“你的爱让我,让我……”让她感到窒息,但她看着眼前可怜又脆弱的人,后面的话始终没有说出口。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