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兰让晚秋下去准备待会儿要带的礼品,自己缓缓走过来,站在莫梓瑶的身后,目光从燃烧正旺的炉子扫过,而后落在紧闭的斜纹木窗上。隔着朦胧的窗纸朝外瞅了一眼自顾说道:“今日飘了大半天的雪,路面上都积了厚厚一层呢!”转身,看向莫梓瑶,她道:“现下天色也不早了,入夜后气温骤降,恐怕路面上都结了冰,十分难行。娘娘还是等明日再过永善宫吧。”
莫梓瑶看了韵兰一眼,起身走到窗前,伸手抽了栓销推开窗户。迎面吹拂而来的冷风如一柄柄锋利的刀片割得人脸生疼。
她原也想明日一早再过去看芸妃的,但想到皇上都是从她那里过来的,必后宫中那些消息灵通的的嫔妃们多半都是有去探望过的。而在外人眼中,她更是芸妃的远亲表姐,若是不去看或是落了个最后,多是会被人戳着她的脊梁骨来骂的。如今本就尤得圣宠,背地里不知有多少人对她欲除之而后快。想必此刻都有好些人翘首以盼的想看她的笑话呢!
风很冷,刮得脸疼得都有些麻木了,莫梓瑶却是感觉这风刃就像是暗夜里那些欲要自己死的嫔妃们对自己射来的毒刃,恨不能刀刀见血。那呼啸的风声,就如同她们疯狂得意的狞笑声,张狂而又冰冷。灌进屋子里的风将炉子里的灰吹得四处飞扬,碳木却是露出腥红艳丽的颜色来,多像一张张狞狰的嘴脸啊。
韵兰站在炉边,风撩起了她的衣袍,她蹙眉望着迎风而立却沉默不语的莫梓瑶,心中不忍,却也知是拗不过她的,于是走上前来关窗,对立在窗前的莫梓瑶轻声道:“娘娘,外面风大,小心着凉了。您且去炉子边烤火吧,奴婢这就去取您的轻裘衣来。”
莫梓瑶点头,转身去火炉边坐下突然想起了什么,拧眉问走进后堂的韵兰:“听闻不是有好些后嫔们染了风寒了吗,除了芸妃还有谁?”
韵兰的声音从内堂传来:“还有瑜昭仪、孟充仪和邢充媛三人。娘娘怎的问起她们?”韵兰的言下之意是她们品位低,根本不值得莫梓瑶亲自前去探望的。
“哦?瑜昭仪也病着?一会儿你准备些进补的礼品,本宫一同去探望了吧。”莫梓瑶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苏妹妹自己貌似好久没有去探望她了,也不知她近来可还好?
韵兰抱了裘衣出来,帮莫梓瑶穿上,笑着说道:“她们真是好福气,这么冷的天儿有娘娘亲自去探望,想必她们定然会受宠若惊的。”
莫梓瑶站起身,拢好轻裘,“她们住得离本宫近,反正也是从她们宫前经过,顺便去看看她们便是了。”
说话间,有个伶俐的宫婢已然朝内库跑去了,想是要通知晚秋让她再准备三份儿礼品。
到了宫门口,晚秋和几个宫婢手中捧着几盒礼品已经在门口候着了。见莫梓瑶过来,连忙抱着礼品上前去汇报:“奴婢听闻娘娘要去探望生病的芸妃娘娘以及其他嫔妃们,所以准备了上好的灵芝两支,一百五十年和一百年生长期的野人参各一支,还有上品金丝燕窝两盒。”
莫梓瑶笑道:“晚秋做事甚得本宫心意,留一支灵芝和金丝燕窝给韵兰。”然后一指点其它物品,“晚秋你带着余下的东西全部拿去永善宫吧,并告诉芸妃娘娘本宫随后就到。”
晚秋一鞠礼下去了,最后她又看向身后的玉芝说道:“你回去再去准备两支一百年生长期的野人参和一百年生长期的灵芝派人送去孟充仪和邢充媛二人,也告诉她们本宫随后便去探望她们。”
韵兰将东西交给一个宫婢,就见四个太监抬了莫梓瑶的轿撵过来了。于是走上前来扶了莫梓瑶的手说道:“娘娘请上轿吧。”
莫梓瑶朝停在自己脚前的看了一眼,伸手拢了拢轻裘对韵兰笑了笑:“兰姐为本宫,想得真是周到。”
韵兰不卑不吭的道:“能服侍娘娘,亦是奴婢的荣幸。起轿,去鸣灵宫。”
很快便到了鸣灵宫,奇怪的是宫门口竟然没有点灯,门口漆黑,宫门紧闭。韵兰上前去敲了好半天门,才见有个宫婢探出头来张望了番,见门口如此阵仗,这才慌忙打开了宫门迎了出来。对莫梓瑶行礼道:“不知瑶妃娘娘来访,奴婢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莫梓瑶朝打开的宫门往里望去,只见里面也没点灯,只有地上厚厚的积雪还能透得一丝冷白色。只有门口一个府着身子的宫婢站在门口,风打着旋儿的从里面吹出,感觉这宫里冷冷清清的,哪里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低头看向面前的宫婢,莫梓瑶隐约有些不高兴的挥手道:“无需多礼。梦夕,本宫听闻苏妹妹感染了风寒,这宫里怎么也不生个炭火炉子?”
梦夕刚站起的身子又猛的一颤,不敢看莫梓瑶,低声说:“有生的,在小姐的房间呢。”
莫梓瑶不再看她,下了轿撵,韵兰扶她走了进去。一直进入到客厅,才看到有一簇微弱的火光在大厅的一处角落的桌子上摇曳着,而苏提的房间才有着数盏灯火。
推门进去,这房间中确实燃着炭炉,使得房里的温度不似外面那么低。一抬眼,便看见瑜昭仪闭着眼睛躺在床榻之上,面色在烛火的影映下苍白无比,眼眶凹陷,颧骨突出,眉间锁着淡淡的忧愁,长长的头发略显凌乱的披在身后,倒是越发衬托得她面色惨白,面容憔悴了。
莫梓瑶想她可是病了,看样子病的时间还不短。原本那个温颜如玉,一笑倾城的苏妹妹自她被选为昭仪就再也没见她欢笑过了,如今更是落得如此凄凉的模样。
莫梓瑶回想着刚认识她那会儿,她是多么的温和爱笑。想着,心中一阵儿难受,连忙走过去握住了她的手,那手瘦得不成样子了,而且掌心冷得如冰,更是让她心痛。
苏提惊醒,望着眼前的莫梓瑶欲挣扎着抽回手,可是她的力气太小了,只能任由着莫梓瑶握着。
她身子真的太弱了,只轻轻动了动就喘了粗气,又引发了咳嗽。她弓着身子咳了半响,咳得气力不接,脸颊都憋红了,莫梓瑶连忙帮她顺顺背,让她好受些。
待得好些了,她才对着莫梓瑶说道:“嫔妾身子下不得床,还望娘娘不要怪罪。”
凑近了她,莫梓瑶这才看见她的面色竟然透了些死灰之色,她心下一惊,握紧了苏提的手问:“苏妹妹,你这是怎么回事?”
苏提苦笑着摇了摇了摇头,轻轻推开莫梓瑶的手,“多谢娘娘为嫔妾挂心了,咳咳,嫔妾身子素来就弱,如今天气转寒,便再也扛不住了。人说病来如山倒,咳咳,嫔妾恐怕已是被病魔压得爬不起来了。”
莫梓瑶见她说一句话都要咳上好几回,上气不接下气的十分难过的样子,连忙伸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扫了一眼诺诺低头站在墙角的梦夕,莫梓瑶问:“你家小姐病得这么重了,可有去请太医来瞧?”
莫梓瑶语气并不严厉,可梦夕却是站在那里身子微微哆嗦起来,莫梓瑶蹙起眉头,心下生烦,压低声音又道:“问你话呢,怎么不抬起头来?”
梦夕,这才颤抖着身子缓缓抬起头来,而泪水早已模糊了她的双眼。她朝床上的苏提看去,便再也仰止不住的大声哭了出来,凄凄哀哀的声音中透露着悲愤。
莫梓瑶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病床上的苏提,见苏提竟然也是落下泪来。莫梓瑶心中顿时生疑,恐怕这主仆二人是有什么冤屈在身的,于是朝韵兰使了个眼神,又朝梦夕看了一眼了,转身出了房间。
莫梓瑶坐在雕花檀木宽椅上,目光犀利的盯着下面的梦夕沉声道:“如果你想要你家主子活命,那便如实告诉我她是如何病的?为何也不敢请太医来治?”
梦夕胡乱抹了一把眼泪,目光犹豫的盯着莫梓瑶用力看了半响,突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泣声道:“求瑶妃娘娘救救我家小姐。”
莫梓瑶早就知道此事毕有隐情的,于是下去扶起梦夕,好言温气儿的道:“本宫与苏妹妹情如姐妹,她的事亦是本宫的事。告诉本宫实情,本宫会想办法救她的。”说着看向韵兰:“兰姐,麻烦你去太医院请钟太医速速来一趟鸣灵宫。”
韵兰转身欲离去,梦夕突然抓住她的手臂惊恐焦急的道:“不,不要请太医!”
莫梓瑶诧异的望着她,“梦夕,怎么回事?不请太医来诊断,如何能确定苏妹妹的病情?本宫方才瞧她并非是感染风寒那么简单,所以一定要让太医来确诊……呃,那钟太医是自己人,不会加害你家小姐的。”
梦夕听完,这才神情缓和了些,不阻止韵兰离去。复又跪在地上激声道:“奴婢在此谢过娘娘了!”
等韵兰出去了,莫梓瑶又屏退了左右,将梦夕唤到身旁问:“本宫知道此事并不简单,你是苏妹妹从老家带进宫来的侍婢,想必对她的事情最清楚不过了。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二人,你还不肯说实话么?”
梦夕一听,又欲落泪了,她强忍着不然眼泪流出,握紧了双拳道:“小姐被人下了毒了。下毒之人还让我们不得声张,不得求救,下毒之人是想,是想我家小姐就这样‘感染风寒’默默死在这鸣灵宫。”
“什么?”莫梓瑶一听,犹如五雷轰顶,“有人想要致苏提冤死而又不得声张,是谁,竟然这么歹毒,硬要她死?还是她被人捉住了什么把柄,所以才任人欺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