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在我面前带着厌弃的语气苦诉这世间的种种丑恶,即便是如魔鬼般的真实面目,在我心中它依然是无与伦比的圣洁。(飨)$(cun)$(小)$(说)$(網)免费提供阅读”
“你既然爱它,为何又要反叛它呢?”
“因为爱的深沉,爱的义无反顾。”
并不让人觉得讶异,这世间如沈志豪这般深爱这个世界,深爱着那片哺育己身的土地的人比比皆是,但却很少有人能够像他这般—即便遭受了太多磨难看明了一切黑暗后依然爱的强烈。养尊处优或碌碌无为的人嘴中的热爱大多是虚伪且靠不住的,人性不经污秽磨砺,是很难反射出光辉来的,愚爱和真爱到底是大相径庭。请相信,这广袤无垠的大地上,不会有那么一方净土从而造就出人内心最纯真的热爱来。
他们的愚蠢来源于无法认知这个真实的世界。
仔细想来,这个世界的善与恶又有什么界限可言呢,不见得那大善便是善,那大恶便是恶。如那沈志豪和李寡妇,双手都沾满了鲜血,只是他们对于暴力和杀戮的理解不同,一个行的便是善,一个行的便是恶。
即便过去好多年,沈志豪也依然无法释怀幼年所遭受过的罹难,若不是他的父亲最终反叛杀了红卫兵,怕是他早已一命呜呼。每想起这段往事来,他都不禁感慨的掉泪,我耳朵听的腻烦,说:“谋害你的性命,你自然是愤怒仇恨,无可厚非。只是陈年旧事过去了那么久,你又何必对那个时代怀恨在心。”
“我也觉得如此。”志豪点了点头,不置可否,但随即又老气横秋的说:“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你虽出生在那个年代却活的安逸,不知,不觉,所以一无所知。我那时幼小,面对死亡只会恐惧,也没有什么清醒的认识,但长大后仔细回想琢磨,才管中窥豹见了一斑。”
“你能窥见什么?”我颇不以为然,沈志豪虽不是愚笨的男人,但也绝不会有管中窥豹的能力。
“用愚昧来形容那些红卫兵也显得浅薄,他们的思想行为准则早已被精神上的迷信盲目崇拜所取缔并且付诸行动,他们的眼中一切对与错,只以心中形成的价值观念做为判断标准。”
“那是特定的社会环境下的产物,你应该谅解那个时代。”
“特定的社会环境?泱泱大国五千年文明,两千多年的封建统治,不都是这样走过来的,只是各自时期表现的形式不同,这是****制度下的必然产物。”
仔细想来不无道理,那始皇帝的焚书坑儒,汉武帝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满清极盛几百年的文字狱等等,不都是为了统一思想从而维护阶级统治。想来不禁让人唏嘘:“还好我们活在现代文明中。”
“一个民族的文化特质是很难在短时间内做出改变的,虽然现代文明发展成为主流趋势,但也不见得能够湮灭这种腐朽,于是人群中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现象,最典型的特征便是,他们既渴求自由又畏惧内心对自由的向往,这种畸形的********最终孕育出的,是一个半封建半现代文明的社会制度来。我并没有因为受到这种制度的残害而耿耿于怀,而是不希望在出现类似这样的冤情,但它一定会在次发生,极权思想下没有什么悲剧是不能发生的。”
“你的思想觉悟什么时候变的如此之高了?”我有些吃惊,并对沈志豪肃然起敬。
“混在一个睿智的人身边久了,总会明悟些真相。”
当沈志豪告诉我,他曾梦想着当一名作家时,我惊得合不拢嘴,连一旁的大毛也讪笑出声,你很难想象一个地痞流氓竟也会有这么崇高的追求。在我眼中,作家是一种高尚的职业,好的文字与好的爱情一样,都能洗涤人的灵魂。这让我突然想起水秀的怪癖来,关于她从不肯轻易落笔,我曾问过这是为什么。她说,每个文字都有着它独特的意义,串连起来便有了血肉,便有了魂。所以水秀不屑那些名利集于一身的作家,在她看来卖字谋生无异于出卖灵魂。
文字形成的作品,是不容亵渎的。
高中时代的沈志豪,平时颇爱读文史小说玩弄文字,自以为满腹经纶,有时兴致来了也会做诗引赋,长时间积累竟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好几个笔记本。偶尔无聊翻看,发现文章诗词竟写的沈博绝丽,若不让更多的人看到便觉得埋没了自己的才气,于是便投稿到了学校文学社,也不知那审稿人员是近视还是智力退化,竟也予以在校刊发表。为此志豪很是得意,标榜自己为“新生代作家”。事实上,那审稿人员不是近视而是老眼昏花,不是智力退化而是智障,这个冥思苦想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的家伙居然连连得逞,不断投稿成功,甚至校刊中开辟了专栏,供他不定时发表文章诗词。沈志豪曾豪言壮语叫嚣,这个时代马上要诞生一个伟大的作家了。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阅读的人多了其中自会有喜欢的人来,沈志豪那时也收到不少来信,有些信封中大赞他文章辞藻华丽,意境深远,让人回味无穷。其中也有不少文艺范儿的女生去信,信中隐含对沈志豪才华的爱慕之意,我想如果她们看到现实中沈志豪吊儿郎当的模样和他做的那些猥琐下流的事情,她们一定会对自己的爱慕之意感到后悔。
这些沈志豪根本不以为然,他唯一在乎的是班级内坐在自己前排的一个貌美如花的女生,可惜的是那女生从来不看校刊,对他的主动示好也总是皱眉冷对。
这让沈志豪颇为懊恼,暗想:“我沈志豪才高八斗风流倜傥居然得不到你这女子一丝青睐,若不是见你有几分风姿绰约之质,不与你计较,否则根本不会把你放在眼中。”
只是一个人时越想越觉得憋气,总让人莫名不快乐。同桌看出了沈志豪郁郁志不得美人,便为他出谋划策,说是写一首情诗送给她,既显自己才气又浪漫,看她如何反应。沈志豪一拍大腿,觉得这法子可行,便向班级内的女生借来粉红信筏,好几天茶不思饭不香写下几行诗词来,之后又绞尽脑汁不断删改,终于完成大作。志豪看了又看,不觉感动不已,诗歌写的太精彩了,既言简意赅又直抒胸臆。后悄悄的夹在了那女生的课本中,内心如释重负,更多的是美好的憧憬,不断幻想着那女生看了诗词后会对他回眸一笑,然后两人谈古论今彼此爱慕,最终手牵手走在一起,郎才女貌风花雪月,成就一段佳话。
哪想如石沉大海般,一直等不来回信,那女生比以往更冷漠,甚至有了一丝厌恶情绪。沈志豪按耐不住,询问那女生:“水秀,你不觉得我的诗词写的很精彩吗?”
谁知那叫水秀的女生连头也不抬,只顾翻看手中的笔记,阴沉回应:“滚!”
如被人浇了一头冷水,从头凉到脚,深志豪呆在原地羞恼不已却又不知如何是好,水秀见他愣头愣脑立在身边,厌恶之色更浓,挥手赶他:“赶紧滚!”
志豪向来高傲的自尊心本已受到了伤害,又被撒了盐,疼怒之下,丝毫没有平日的翩翩风度,扬起手便要揍水秀。水秀反应过极快,冷哼一声,未等那巴掌落下便率先一个耳光甩了过去,“啪”的一声志豪应声倒地,随后便见一个红红的巴掌印在他脸上显现,志豪呜呜流着眼泪,捂着脸跑开。
水秀无知无畏,还不曾有人敢如此凶打沈志豪,那时的沈志豪依仗父亲为当地一方恶霸,他在学校俨然也一副老大模样自居。别人不知晓,但和他稍微有些熟知的都明白,沈志豪只所以写的诗词文章得以发表,大多是因为文学社畏惧他父亲权势从而谄媚于他。那首情诗着实写的烂,可谓是惨不忍睹,连考试倒数第一的同桌都看不下去了。
“彩云皑皑,天使在怜悯,眼眸滴落了泪水。
信徒挣脱灵魂的束缚,****着身心,虔诚跪拜。
不是纯白。
丢弃了一具人形玩偶,天使如是说。”
沈志豪的爱恋就这么的被那一巴掌一煽而去,随之而去的还有那年少轻狂的作家梦,往后的日子平平无奇,两人彼此之间恨而远之。只是时间久了,好了伤疤忘了痛,觊觎的眼睛总是时不时的偷瞄,观察的久了他居然也看出些端倪来。比如,这个女生为什么总爱托着下巴眺望天空,看不懂她呆滞过后的黯然伤神,也不明白她为什么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么困守在自我的世界中.
他好奇并且胆怯,问:“你为什么总是一副抑郁的模样?生活不应如此的。”
良久的沉默。
“那生活应该是什么样?要像你那样大大咧咧无所顾忌的活着吗?那便是快乐吗?我们生存的世界截然不同,你活在的那个世界或许一切美好,有友善,安慰,谅解。而我的世界却布满了阴霾,荒凉而孤独。”
他的心中本是一片欢喜,见她回答并且敞开了心扉一角,可听了这番话又难过起来:“我理解一个冷漠的人背后的伤痕累累,可是,这不该成为堕落的理由。”他的话语刚结束便后悔起来,觉得说话的语调有些越了友情界限,怕她动手动脚,慌忙双手捂在脸前。
水秀却“噗哧”一声失笑,收回伸出的手,说:“那你证明给我看。”
他会了意,见她无心责怪,放开胆来,兴奋说道:“我很忙,没有那个时间。”
“忙着写你那蹩脚的文辞吗?”她抿嘴轻笑。
他脸皮极厚,不但不知羞反而双手叉腰哈哈大笑:“忙着拯救世界。”
长长的时间彼此相处。
他又从女同学那里借来粉红的信筏,执笔却落不下字,思索良久才郑重其事的写上那句埋葬在心中已久的话。
“他们看到的是一张阴漠的脸,而我看到的是一颗心死后的冷寂。”
因为这句话,水秀略带氲气的清眸多看了他一眼。如同坚固的心墙被霹雳炸裂开缝隙,一张泪涌不止的半脸透过间隙,映在围墙外闪烁着光芒的瞳孔内,最终魔幻般的在那张脸孔上变幻出这世间最暖心的别致笑容来。久不放晴的天空,日光穿透密布的黑云,洒下缕缕白光。有飞鸟惊起,衔着天使曾掉落的那颗透明泪珠,飞向另一个世界。
他知晓女生早熟,却也毫无防备的被她的思想成熟度惊讶的目瞪口呆。她虽不能博古论今,豁达于心,却也依着聪睿把所知所闻剖析的淋漓尽致,从内到外由表象到本质,所感所想所述皆有深度。他听她讲文史,评时政,言人伦道德,不觉自惭形秽,如同穷酸秀才聆听圣人教诲般,他总是不知足,黏在她身后形影不离,如饥似渴的吮吸着甘露,干瘪的脑袋也日渐充盈,才知这些年来长辈的谆谆教导与苦读深研的教科书白浪费了大好年华。
教育职业的神圣,是基于本质上的纯粹的无私奉献,辛勤培育,若沾染了人世的功利性,甚至掺杂阶级意志时,教育便成了一种工具,一种无限培养蠢材的工具。那育人,不过是“愚人”罢了。
理所当然的,沈志豪成了班级内第二个不学无术的“水秀”,每逢考试,两人的试卷一定是原封不动的上交。班级的老师为此惆怅不已,耐心开导,劝沈志豪不要被“妖言”迷惑,早日回头。谁知沈志豪听了却不知好歹,破口大骂,指着老师的鼻子叫喊,放你娘的狗屁!理所当然的,沈志豪挨了狠狠的两耳光,脸蛋肿起老高,好几天不见消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