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闻鼓,警大事,议国策,理穷冤,达天听!
不论何事,登闻鼓一响,执司官员必须要受理,若不受理,论罪当诛!并且,如果执司官员受理之后无法处置,则要公车上奏,由天子御审!
见吴氏冲向登闻鼓,杨班头一把薅住她,斥道:“休得胡闹!”
吴氏咬牙说道:“我儿子活着的时候说过,衙门口儿这面登闻鼓,就是让百姓申冤的。我有奇冤难诉,自然要敲这鼓!杨班头,是我儿子哄骗我,还是这鼓敲不响?”
杨班头说道:“明堂他娘,我可告诉你,这个登闻鼓可不是随便敲的。登闻鼓一响,上达天听!我家大人肯定会将你的状子公车上奏。你这状子里面写的可净是些神神鬼鬼的事,若是让皇上看了,那你可就难逃一死了!”
吴氏咬牙说道:“我就算拼将一死,也要为我儿申冤!”
“申什么冤呐!”杨班头骂道:“你个不懂人事儿的老娘们儿!你自己的状子里都写了,你儿子是踏青之时不慎跌倒,撞石而死,他有什么冤?”
吴氏嚷道:“大成寺的和尚说假话!明知道厉鬼占了我儿的尸身,却哄骗我说没见过我儿子!你不让我挝登闻鼓,我就碰死在这抱鼓石上!”
杨班头咬着牙点头,说道:“好好好,阎王爷救不了该死的鬼,你去,随你去!”
吴氏甩开杨班头的手,走到登闻鼓前,抄起鼓槌,用力挥下。
“咚!咚!咚!”
李大人刚走到后宅回廊,猛然间听到登闻鼓响,心里咯噔一下,脱口斥道:“刁民好不造次!来人!升堂!”
季山泉一行三人来到了京城,自从上一回到过京城之后,黑门主便在京城置办了宅院,想着再过几年,把千机门的事交给云虎,然后就举家迁到京城来,再给云燕找个好婆家。
过午到的,歇了两个时辰,黑门主就差人去知会了仇共才。
黄昏时分,仇共才带着人,抬着礼物来了。
进门时呈了礼单,到客厅落座,黑门主说道:“仇老弟,你也太客气了,怎么又送了这么多礼品。”
仇共才拱手陪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黑门主对季山泉说道:“山泉,见过仇大人。”
季山泉站来起手躬身,说道:“贫道季山泉,见过仇大人。”
仇共才连忙起身,拱手答礼,笑道:“季道长仙风道骨,俊才年少,黑大人府上的娇客,果然不同凡响。”
“坐,都坐。”黑门主笑得有些得意。
两人坐下后,季山泉问道:“仇大人,贵府上如何闹腾?”
“唉……”仇共才先叹了口气,说道:“起初就是摔摔打打,总弄出点儿怪动静来。后来请了几位道长给驱了驱邪气,便开始听到夜里有人骂,还有人哭。”
季山泉问道:“骂什么?”
仇共才摇了摇头,答道:“听不清楚,觉着……离得很远,不怕道长见笑,我也不敢找着去听。”
季山泉点了点头,又问道:“多长时间了?”
仇共才想了一下,答道:“差不多有半年了。”
季山泉沉思了一会儿,问道:“府上的人还好吧?有没有冲了身,或是撞了邪秽的?”
仇共才摇头道:“那倒没有,就是人人自危,天一黑就不敢出房门。”
季山泉又问道:“贵府这一年左右,可有什么人辞世吗?”
仇共才再次摇头,答道:“没有,家母早亡,家父于五年前也谢世了。”
季山泉微一皱眉,又问道:“那旁系亲眷呢?”
“这个……”仇共才皱了下眉,答道:“家父谢世以后,便不来往了,实在是不知情。”
季山泉点头,说道:“晚上我去大人府上看看。”
“嗯……”仇共才面有难色。
季山泉问道:“仇大人有何难言之事?”
仇共才答道:“因为闹得凶,我在别处买了一院房,道长晚上去,要……要不要我陪着?”
季山泉哑然失笑,答道:“不用,大人将府门钥匙给我,我自己去就好。”
“这……”仇共才看向黑门主,见黑门主点了下头,连忙拱手道:“那就偏劳道长了,我这就差人将钥匙取来。”
天黑以后,云凤跟着季山泉走进了仇家大宅,刚一进门,云凤便蹙眉道:“好重的怨气。怎么会有这么重的怨气?听爹说,仇大人为官清正,总不至于冤人至死吧?况且他一个校书郎,平日里只是校对卷宗,能与什么人结怨?”
季山泉微笑道:“你问我呀?这才刚进门儿,我哪里会知道这么多。”
云凤‘嗤’了一声,白了他一眼。
两人穿过花厅,来到后宅,云凤说道:“这个仇大人倒是个风雅之士,看这亭廊水榭,花鸟鱼虫的,样样不缺。”
季山泉看着她微笑道:“你仔细看了吗?”
“嗯?”云凤怔了一下。
季山泉说道:“他这个宅子,前院儿修的是个汇金凹,后宅修成环山抱。仇大人不是外行,他没跟咱们说实话。”
云凤蹙了眉头,斥道:“这个姓仇的,给他帮忙,他却还藏着掖着的!”
季山泉说道:“他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否则这样的宅子要是还闹鬼,那天下就没有能住人的宅子了。”
云凤没有说话,地府定规,阴魂不能害人,否则无论是否有冤有怨,一律按祸害生人处置。所以不管怎么说,他们都要帮仇共才将宅子清理干净。
两人转到厅房里坐下,季山泉问道:“在想什么?”
云凤答道:“不公平。”
季山泉一笑,知道她说的意思是,既然阴魂生前被人所害,凭什么死后不能报仇。
季山泉说道:“没什么不公平的,阳世有王法,地府有铁律。如果阳世的王法不能在凶犯生前治其应得之罪,那么凶犯死后,则会罪加一等,还会续罚到来世。”
“我知道。”云凤嘟了嘟嘴,半晌后又说道:“可还是觉得不公平。”
季山泉笑了笑,不再与她争辩。道理她都懂,只是孩子脾气,过会儿就好了。
天交子时,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哭声。
云凤倚在榻上,手扶着额头,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季山泉拿起榻上的薄被,刚想给她盖上,云凤闭着眼睛说道:“别人用过的东西,你往我身上盖,脏不脏啊?”
季山泉一笑,放下薄被说道:“我以为你睡着了,怕你着凉。”
云凤睁开眼睛斜睨着他说道:“哭得这么难听,吵得人心烦,我哪睡得着?再者说,你不会把外衣脱下来给我盖上吗?多少年了,还不知道我的喜恶。”
季山泉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这丫头的脾气就这样儿,累了没地方歇着,别人的榻能歇,可别人的被却不能盖。
哭声持续了有小半个时辰,突然间转成怒骂声:“仇共才!你不是人!你只顾着你自己,不管别人死活!我现在做了鬼,绝不让你消停,我咒你们全家不得好死……”
骂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虽然的确是离得有些远,可仇共才也不是七老八十,怎么会听不清楚?
不愿意说,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怕人问。怕人问什么呢?自然是见不得人的秘密。
云凤闭着眼睛说道:“师兄,这应该是只新死的鬼吧?连咱们的气息都分辨不出来,还当是家里又回来活人了呢。”
季山泉点头道:“是啊,能在布了风水局的宅子里这样闹腾,怨气不小啊。”
云凤掩着嘴打了个哈欠,说道:“坐到榻上来,让我枕着你的腿。”
看他的样子,今天夜里是不会去抓那只鬼了,所以云凤要睡了。
季山泉脱下外衣,走到榻边坐下,将外衣盖在她身上,说道:“睡吧,有事我叫你。”
“嗯。”云凤闭着眼睛答应了一声。
季山泉听那只阴魂骂了一夜,到底也没搞清楚是什么缘由。而且这只阴魂哭一阵骂一阵,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举动。按理说,这不算害人,只能算膈应人……
季山泉不免心中疑惑,这样一只阴魂,几乎没有什么法力,为什么请了京城所有的高人,都不能将其驱除呢?
鸡叫头遍的时候,阴魂停止了闹腾。
季山泉拍了拍云凤,轻声唤道:“云凤,醒醒,咱们回家了。”
回家后,季山泉睡了一觉,黄昏时仇共才下了班,直接来到黑府,问道:“道长,解决了吗?”
季山泉答道:“解决它很容易,不过我有一事不明,若不问清楚,我不能动手。”
仇共才微一皱眉。
季山泉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紧接着说道:“我不明白的是,这样一只几乎没有法力的阴魂,为什么请遍了京城里的高人,都不能将其驱除?”
仇共才静默了半晌,才迟疑着答道:“我不是请人驱除它,是请人收了它。”
季山泉看着他问道:“仇大人,如果我没有领会错的话,你说的这个‘收了它’,实则是指‘灭了它’,对吗?”
仇共才咬着牙,犹豫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季山泉也点了点头,说道:“恕我冒昧,仇大人,你可否知道,鬼被灭了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