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来至山前空地之中,郎世仁叫道:“今日下山,那是大大发了一笔横财,今日咱们寨中弟兄,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一醉方休!”群盗轰然叫好,便有小喽啰摆出桌椅,过不片刻,大酒大肉流水般抬了上来。郎世仁拉住花子奇入席,又指着兰方九对贝师爷道:“如今花老先生既入我山寨,这便是自家弟兄,贝师爷解了那乾坤醉罢!”贝师爷应了一声,不情不愿掏出解药在兰方九鼻尖一嗅,兰方九打了个喷嚏,如梦初醒,张开眼睛道:“我这是身在何处?”独孤踏雪抢上前去,扶了兰方九,正待开口,只听兰方九低声道:“贤弟无需多言,静观其变!”也不待独孤踏雪答话,挣开他手,摇摇晃晃自去取了酒肉吃喝。
独孤踏雪心中纳闷,却也不便多言,心想兰方九身子虽未康复,用不得乱宗功法,但他功夫本高,对付这一干强盗倒是绰绰有余,心下稍安。他眼见花子奇高谈阔论。那田婆婆想是从未见过如此多的强盗,将身子躲在一个角落中,手握念珠,不住念佛。独孤踏雪在她身边坐下,心中暗想:“那花老汉不知死活,兼之贪生怕死,见了这伙强盗,连老婆也不敢认了,若是事有变化,可顾不得他了,这老婆婆却须救了出去!”忽然鼻子中一股清香飘来,他只觉这香气颇为熟悉,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酒过三巡,郎世仁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叫道:“今日老子分外爽快,山中无以助兴,来一场角抵为乐!”群盗听了他这一声喊,立时鸦雀无声,面面相觑。
贝师爷站起身来,道:“咱们山中规矩,角抵两人须有一人死了,那才算分了胜负!”说罢拍拍手,有小喽啰抬上一只筐来。贝师爷道:“老规矩,我来抓阄,抓到的可不许赖!”当下伸手入筐,抓出两张纸条来。群盗盯住他手中纸条,只见贝师爷展开纸条,朗声念到:“张三王六,你俩人好大福气,谁若是赢了便能拿五十两纹银!”
群盗一起望向张三王六二人。独孤踏雪顺着众人目光看去,只见两人面无人色,冷汗涔涔而下,都是早时随朱头领截径之人。
其余群盗见并未抓到自身,各自暗暗松了口气。贝师爷叫道:“大伙这便下注罢!”群盗轰然叫好,各自掏了银钱下注。
张三与王六二人给群盗推到场中,面面相觑。过了半晌,郎世仁叫道:“还不动手,相面吗?”张三哆嗦半晌,咬了咬牙,发一声喊,当胸一拳,向王六打去。王六也不示弱,两人斗在一处。这一番性命相拼,二人俱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初时两人拳法尚还齐整,斗了半晌,拳脚渐渐散乱,群盗大声呼喝,均盼自己所买之人获胜。斗到后来,张三王六二人汗流浃背。张三背上早前给独孤踏雪斩了一刀,那王六一双拳头,专往他背上伤口处打去。张三给王六打的兴起,大叫一声,双手扼住王六脖颈,狠狠叫道:“看我扼死了你!”那王六也不示弱,抬起膝盖往张三肚腹柔弱处猛顶。张三抵受不住,送开双手连连倒退,王六飞起一脚,正踢在张三腿上。张三大叫倒地,连连哀求。王六睁了一双血红眼睛,自旁人腰间拔出一柄单刀,一刀将张三头颅砍下。群盗大声叫好!
郎世仁叫道:“王六兄弟好功夫,且去账房先生处领五十两纹银!”又道:“看得殊不快意,再来再来!”使一个眼色,贝师爷心领神会,暗自交待心腹,只待那王六走至僻静无人之处,便将他一刀杀了。
贝师爷伸手入筐,又掏出两张纸条来。那两人却也是早间与朱头领截径之人。这两人大呼喝斗,最后筋疲力尽,双双倒地,竟然动弹不得。郎世仁冷笑道:“按咱们山中规矩,该当如何?”群盗俱是刀头饮血之辈,见了这般血腥场面,早已什么都顾不得了,一起喊道:“那便该一同处死!”一声未落,便有十余人跳了出来,各抽腰刀,向那二人砍去。转眼二人尸横就地,那十余条大汉纷纷抢夺尸体,将那二人乱刃分尸。郎世仁哈哈笑道:“狼崽子们便该如此,各凭四肢与头颅去账房先生处领银子罢!”原来郎世仁为人狡诈凶狠,深恐寨中之人相互勾结,夺了他寨主之位,贝师爷便献了这一计策,好叫各人相互残杀,互相提防算计,再无可信任之人。若是角抵之二人竟是不能分出生死,那便该一同处死,凡是斩得角抵之人一手一脚的,便能领得十两纹银。
独孤踏雪也曾动手杀人,待见了这般惨烈场景,也不禁深觉惊骇,眼见群盗抢得断手断脚的,便仰天大笑,甚是得意,抢不到的便捶胸顿足,只觉人心实在丑恶,心中不禁一阵冰冷。
贝师爷哈哈一笑,道:“大伙今日可要发财!”伸手入筐,又掏出两张纸条,叫道:“苟不三、苟不四。”人群中两声惊叫响起,独孤踏雪顺着声音砍去,那二人又是与朱头领一同截径之人。
那二人乃是亲生兄弟两个,听贝师爷念到二人名字,不由万念俱灰,两人踉跄走出,齐齐扑通跪倒,求饶道:“寨主,您老人家曾发下毒誓,说今日之事只杀朱头领,却与我等无干,绝不事后杀害众位兄弟!为何要将我等赶尽杀绝?”
郎世仁哈哈笑道:“老子向来说一不二,老子那誓愿是如何说的?我说绝不亲手加害各位弟兄!请问这四人中,有哪个是我所杀?”
那两人对望一眼,齐齐仰天长叹道:“我兄弟二人当真猪狗不如,落得这般下场,也是罪有应得!”原来这苟不三、苟不四兄弟本是青狼寨老寨主杨林门下弟子。数年前,郎世仁在江湖上为人追杀,走投无路,投奔青狼寨。杨林见他形状凄惨,手下功夫也还了得,便收了他进寨。不想这郎世仁狼子野心,暗中结党。杨林自来御下极严,苟不三、苟不四二人自幼顽劣,曾数次受师父责骂,因此怀恨在心。郎世仁瞧在眼中,便使重金收买二人为内应,竟在杨林五十寿诞当夜,里应外合,将杨林一门老幼尽数杀死。
郎世仁抢得寨主之位后,他兄弟二人自觉出力不少,满心想着郎世仁论功行赏,好歹混把金交椅坐坐,不想郎世仁竟然提也不提,好在二人本就胸无大志,手中既有大把银钱,也乐得花天酒地,为非作歹,却不知郎世仁心知自己这寨主之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生怕有人步他后尘,竟然合起伙来要了他性命,既怕这苟氏兄弟兄弟齐心,又怕二人心生怨恨,早已存了念头要将二人置于死地,便是无今日之事,也迟早找个由头将二人结果。
郎世仁狞笑道:“既然你二人自觉该死,那还有什么话好说,赶快动手罢!”
苟不三、苟不四二人苦笑两声,各退两步,早有人将他二人兵刃扔入场中。两人颤巍巍拾起兵刃。独孤踏雪看的清楚。原来二人俱是使叉的。苟不三手中一柄三股钢叉、苟不四手中钢叉却有四股。两柄钢叉上各有十余个铁环,互相碰撞,发出咣当当的声响。
苟不三手抚钢叉,叹道:“这钢叉乃是师父送与你我兄弟,你我当日用这钢叉杀了师父,今日你我又要死在这钢叉之下了!”将手一抬,使一个“举火燎天”式,抖动钢叉,叉上铁环哗楞楞作响,夺人心魄。苟不四将钢叉下垂,使一个“拨草寻蛇”式,手腕动处,钢叉也是哗楞楞一阵响。
群盗俱都知苟氏兄弟乃是老寨主的得意弟子,手下功夫了得,只是无缘得见,今日见他弟兄二人性命相搏,料想必是一场恶斗,当下凝神静气,作壁上观。
苟不三叫一声:“兄弟,得罪了!”拧身上步,钢叉斜斜向下刺出。苟不四叫一声好,不闪不避,手中钢叉上挑,挡开苟不三这一叉,身子微转,调转叉头,将叉尾当做槊棒横扫,他这一招叫做“豹子三剪尾”,讲究的是顺势而为,后发制人,乃是这一路“火焰叉”中的精妙招数。只是他弟兄二人于这一路叉法俱都了然于心,也不知在一处拆解过几千百回。因此这一招虽然神妙,却奈何不得苟不三。苟不三侧身躲过,冷笑道:“兄弟,这一招如此阴狠,你使了出来,是要哥哥的老命吗?”苟不四道:“事到如今,你叫兄弟我有什么法子?你拿一招‘顺水推舟’斜刺下来,我若不用‘豹子三剪尾’破解,早死在你后招之下了!”两人口中说话,手下加紧,忽地齐齐跃上两步,同使一招“直捣黄龙”,挺叉向对方胸口刺去。两柄钢叉撞在一处,发出一阵巨响。两人噔噔噔后退三步,各扎马步,轻摆手中钢叉,叉上铁环轻轻作响,这一招“敲山震虎”原是对敌之时,用来摇动敌人心魄所用,二人却从未想过将这招数用在自家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