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凤领来的三个人,两个是不愿回山寨的中年人,老实厚道,原本在山寨里也是种菜的小人物,安排去了窑厂,反正那里现在人手紧,多多益善。
那个十七岁的小长毛到是令人喜欢,机灵、嘴甜,笑起来特别灿烂,还是个大小子形象。讲起来是发匪,可人家压根没敌我意识,孤儿,苦出生,谁管饭就听谁,谁对他好,他就死心塌地追随,在太平军营里都叫他小毛,来到山镇都叫他小长毛,他也不知自己姓名,大概姓毛吧?小时候就是被人捡,被人扔的孩子。
王小凤挺喜欢他,不过不适合领进家门,一并交给张应泉眈一眼,结果眈进眼里就拔不出来了:“行!不错,给我当个小跟班,送信、跑腿,这些事就交给你了。”通信员耶!
小长毛不仅机灵,这火枪玩得好,山镇里也数一数二。说来不信,在太平军时,军士们看他小,上不得战场,就交给他一支缴获来的洋枪扛着,不是让他打头阵,而是让他站岗放哨,鸣枪示警。天天摸枪,一点都不陌生,军士教过他持枪、装药、瞄准,各种姿势,准头练得更没话说,那些老猎人都夸好枪法。
张应泉给他一把崭新的后膛枪,只讲述一遍使用要领,小长毛就能熟练操作,试打两枪,枪枪上靶心,天生的狙击手材料。
“准备一下,随我出镇!”
“嗳!”
前两天王小凤急匆匆告诉张应泉,吼六托话,约时间见面,有事!
张应泉不想惊动大家,告知出门办事过几天回挎上背囊,拎着把枪,带上小跟班就走。
小长毛也是一般打扮,只是头上多一顶破草帽,帽沿压低,半边脸模糊,远看不出岁数,全然就是个成年猎人打扮。
行路半日过午,山路边窜出一人,头戴斗笠,山里人的短打扮,定眼一看,正是吼六爷,他几乎还胖了点,显然伤已经好利索了。
“张少掌柜,越发精神了,换洋枪了?”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枪看。
“六爷!”张应泉放下背囊,取出里面东西,竟然是那把只参加过一次战斗的十字弓:“你的那把已经没法修了,这把赔给你。”
“哈!赔?谈不上,若是送我,就笑纳了!”
“听说你又‘还僧’了?”
“哈!你也这么说?”他取下斗笠,依然光头:“还有些俗事未了,心有不甘,约你来正为此事。”
“需要我做什么?”
“你可能已经知道我为什么离开山寨,这么说吧!匪有匪道,商有商路,官家亦然有官途,官商匪窜通一气,本就是怪胎,联手种罂粟三家分利,荼毒百姓,为祸苍生,天理不容!我本想眼不见为净,但这心静不下来。”
“你打算怎么做?”
“现下罂粟种子已全入库,正是烟膏交易的时节。我知道山寨密室在那里,摸上去,一把火,点了全部烟膏、种子,劫了库里的金银,你敢不敢?”
“干哪!切。”
“就知道你有这胆!约你不是为了拉你冒险,我就想你一定会把这十字弓带来,借弓一用就足以。”
“小看我俩,就这两把洋枪?一百五十步内,十几人别想靠近。”
“嘿!也好,跟着我,别自作主张,我也担心金银多,一人背不动。”
一路西行,晚上找地方将就一夜,第二天赶早,不到中午就赶到山寨,其实真正的直线距离并不远,也就相当金县到衢州,但山路崎岖,绕弯的距离都比正途长。
离寨门不远吼六打手势躲起来,还抓把泥土往脸上抹,短打扮,泥巴脸,还真认不出来是谁。
“别惊动他们。”
一群人,松松散散走来,三五一伙进山寨,什么打扮都有,什么家伙都有,也有鸟枪、火充,多数持刀,也都背着东西,有箩筐、有布包,反正乱七八糟,此时正是山匪放山回来,两班人马,中午饭后换班,一班十二个时辰,到明天中午,难怪这么乱,一个个筋疲力尽。这也正好,装扮都省了,三人插空就混过去了。
此时站在寨门上的山匪最松懈,否则生人难进门,吼六是谁?老家雀,门清!
进寨后一路往西北,寨子大,中午时分山匪到齐,有三五百人,撒进去就少见了,来到一坡下,吼六指坡上。
“上面就是老大的卧房,旁边一间里面就是密室,有两个老大亲随看护,此时人都去饭棚了,晚上人多,此时人最少。”
“那非得伤人不可了。”
“直接下死手,这也不是什么好人,留下是祸害。”
突然间一只黑色的猎犬,摇着尾巴扑了过来,吼六上前轻拍两下:“老大在附近!”
这只犬与吼六极熟,所以不叫,显然它的主人也在附近,三人迅速藏身。
坡上有动静,下来三人,左边一个一看就知道是山匪大当家,头上还插着个野鸡毛,这是山匪的正装打扮,来客,庆典时才扮成这样,右边一个人,张应泉竟然眼熟,这不是衢州会馆的青年人,还出过英语题考我的人?中间一个约五十岁有点官样。
“老大在左,中间那个是衢州知府的大管家,右边那个是衢州会馆的单少爷。”
“蛇鼠一窝!”张应泉压低声音骂道。
上面三人下坡拐弯不见身影,坡下三人悄悄地摸上坡。来到房檐下。
“别开枪,用刀,我先上!”
张应泉摸出刺刀装在枪上,挺枪,吼六赞许地点点头,小长毛跟着学,他是上过战场的人一点不害怕。
吼六右手持绷紧弦的十字弓,左手持刀,轻轻推门。
“谁呀?”门开。
“噗!”一山匪喉头中箭后仰倒。
“怎么回事。”
另一个山匪没来及反映,张应泉挺枪冲刺,山匪显然是练家子,闪身躲过,挥刀劈向张应泉。
“当啷”一声,吼六近前用短刀架住。
“噗嗤!”
两杆枪齐齐突刺,山匪躲无可躲,闷哼一声倒地。
这是张应泉第一次面对面刺刀见红,手有点微抖。小长毛何尝不是?虽说是见多了阵仗,也射杀过官兵,但用刺刀近距离见血,还是首次,任谁第一次看见血如泉涌的场面都震撼。
所谓密室,是紧靠后墙石壁处一个小门,硬木门,非常结实,最薄弱的地方是一把大铜锁,用枪托三两下就砸开了。
进里黑洞洞一片,小长毛摸出山镇产的火柴,擦燃,看见墙洞上有灯,点亮,哇!小仓库。
这里其实就是个石洞,干燥,温度均衡,是个天然库房。
麻袋包,无数袋不知是什么植物的种子。
大烟膏,两堆,码放整整齐齐,搞不清楚多少,肯定一点是值不少钱。
一个壁洞,内有木箱一大一小,打开看。
“看!是金子。”小长毛惊呼,又指向大箱:“这箱是银子!”
小长毛肯定没见过那么多金银,别说小长毛张应泉孔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多黄白货,黄金一根根整整齐齐,白银一锭锭满满一箱,两人一时间楞了。
“金子全带走,三人分担重量,没问题,带不走的留下来。快!”
三人把金子分头装起来,小长毛嫌少,又抓了几把银子让各自揣上,也够沉,还好对行动影响不大。
把可燃物都堆积在一起,点燃,密室顶部很高,显然是利用原溶洞改修的藏身洞,里面通风性也不错。
火势迅猛,三人退出。
浓烟已窜出内间,很快外房着火,烧向旁边的正房,山寨锣声大作。
“走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