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会馆,是指在异地成立的商人同乡会所,可充做交易场所,亦或是招待所,也有交换信息的功能,反正是为同乡商人服务。
但衢州会馆名声在外。说是“四省通衢”,“四省”是浙江省、江西省、安徽省、福建省。在海运未成熟的时代,地理位置很重要,于是人们更看重的是“四省通衢”这四个字,当然衢州会馆也是金县最大的会馆,有些商务活动也借场地一用,大家乐得看热闹。
此刻,会馆正在办“招贤会”活动,张应泉和张恒山赶得正好。
所谓的“招贤会”,是这两年在金县兴起的一项小商家聚会,通过所谓的商界后起之秀的才艺大比拼,用公开竞逐答题的方式,吸引南北客商和市民观看,行广告之实,
出众者参照中举人的模式,挂花在会馆门口转一圈,图个热闹。至于参加者不拘一格,本县商家,外来商贾都行,只要你愿意,童生、秀才也行。其实与招贤无关,说选贤还更贴切。
去年的“状头”是本县的一个商家后生,此后生因在“招贤会”上展露拳脚,立即风生水起,如今已当上了一家分号的小掌柜。
“竞赛”的要求极宽松,门前场地中间放有十几张条桌,上面有笔纸,参加者自己上前各取所需,插空站好就行,由先生出题,只管竞答就行,想退随时可退,想上还可以再上,别人答不上时,你也可以在圈外插进去补答,答中后通报商家字号,姓甚名谁就行。
这就是一个植入广告活动,当然,场场坚持,答中最多的即为“状头”。
张应泉到时,会场中第一题还没结束,竞逐珠算加减,一个老先生快速地报数,进多少,出多少,连续不断,只听算盘珠噼啪乱响。一会几个参与者,报上答题,有两个人答对。
“李正钱钱庄伙计秦XX,正确!李家衢通布行学徒章XX,正确!”
清代继承历代商业格局,商家无论大小,内部人员职别都大同小异,有:东家、大掌柜、掌柜、堂官、伙计、学徒,来这里的多半是掌柜以下的后生、晚辈,看热闹的就什么人都有了。
“第二题,某商号进铁锭,整齐码放成方形堆,其长排七十九锭,宽排七十一锭,高垒七十层,总共多少锭?”
这不就是乘法吗?好算,一九得九,七七四十九:“嗯!我上去试试。”
“好哇!”
张应泉大步上前:“算我一个!”
“用珠算?还是筹算?请自己选择”
“笔算!”
引来一片白目,去年就有一个二百五,上场画了一个猪头,被轰下场了。
其实张应泉已经在心里算出一半了,四千九百零九再乘七十等于,他拿出炭笔在纸上演算,很快就停下报数:“三十四万三千六百三十块。”
此时珠算还在打,乘法不是加法,珠算就困难多了。
“正确!”
当听到正确两字时,其它人就停下认输了。
“请唱宝号,贵姓大名?”
“张家铁行张少掌柜”张恒山抢先唱道,场边有专人记录,这个张家铁行,其实是詹家货行内的称呼。
“下面一题!”
张恒山打了个继续的手势,继续就继续,看看这个衢州会馆有没有本事难倒本少爷。
“某商家进甲货每件七十斤,进乙货每件六十斤,各若干,发货时混包了,称重总共一千七百九拾斤,点数总共二十三件,问甲乙件各发多少?不考虑盘库。”
二元一次方程,太小儿科,后世初中生的水平。
“甲货十一件,乙货十二件”
“嗨!”太快了,张恒山兴奋地叫了起来。
老先生有点惊讶,连连报出多题,都被这个少掌柜给第一时间抢答了,这有点被“踢馆”的意思了,老先生压不住茬,心急,其它的人全杵在位置上看着,因为在高人面前,动脑筋就是白费力气。
“下面进行速记比试!我报大家记,用什么方式记都行,最后复述,看谁正确。开始!”
“·¥¥%¥……”
什么面多少、米多少、油多少,布多少,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好像是盘库,心记太多,笔记太快,张应泉干脆用后世拼音首字母代替,书写阿拉伯数字,加上炭笔、书写纸,到也跟上了,其它人可怜,早早停笔,这那是速记呀?整一个坑人,但坑的是谁,大家一起看向张应泉。
老先生得意了,不跟你比聪明灵光,咱们玩极限游戏,你总没有三头六臂吧?这次看你还能跟上?没承想上前一看,满头雾水,都写些什么呀?有蚯蚓,有蝌蚪,看不明白。
“嘶!这笔到也特别,可这字能念得出来吗?”
“能!M337JY2387D…………”一字不差。
“神了!”
这时候有个年轻人站到台前,直接冲着张应泉“我出一题试试?”
这俨然成了衢州会馆众人欺负小掌柜了,其它参加者,好像都成了看热闹的观众,张恒山心里没底,是不是该退出了?张应泉摇摇头。
“前些时学了一组英格利字母,我念出来,看你能记得下不?”
“……”冇搞错?
“听着!Abcdefghijk好了!你复述一遍,看能记住多少?”
众人不傻,这太损,这一个个怪腔怪调的音,还个个不挨边,不知道这音怎么发出来的,没法记,没法写,一时半会学舌都难,这不是成心耍人吗?
“我是从k开始往下念,还是从k开始往回念?”
“你懂洋文?”
“……”一定吃错药了!
“我们少掌柜才从南洋回来不久。”张恒山接话。
“失敬,失敬!”
“难怪!”
“准备了不少题目,没想到,太浅薄,换一个有趣的竞答题。”另一位中年人,掌柜气质,呵呵笑着上台。
“机灵题,听好了,一妇人携孩童,路有人问童‘这是你母亲’孩童回话‘是’,又问妇人‘这是你儿子?’回话‘不是’,请问,他们的关系?”
“是闺女!”不就是脑筋急转弯?张应泉失去兴趣了。
“好!昨日偶得一题,百思不解,请教!说是蓝子里面有五个桃子,五人分,结果蓝子里还有一个,如何解释?”
“真笨!最后一个人没抓桃子,直接把蓝子拎走了。”
“哈哈哈”众人大笑。
“干脆我也出一题,大家乐一乐怎样?”张应泉冲着围观的闲杂人等高声喊。
“好!”人群热度上升。
“有一个字,所有人都念错,你们知道是什么字?”
“有这字?”
“还有这字……?”
“错就是错呗!有什么好想?”一个夯头夯脑的小子,几乎手舞足蹈地嚷着。
“是‘错’字!”全体顿悟。
“咦?二夯目不识丁,他怎识错字?”
这世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相反,愚者乱语偶有一得。
“识字人当然知错,不识字人岂知错?”
“哈哈哈”众乐。
此次“招贤会”算是流会,这不是踢馆,什么是踢馆?坊间,一个后生精英冉冉升起,城外张家铁行少掌柜,詹家货行小东家,小商家出大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