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指挥着粗使婆子,将一口口箱笼抬到阮兰芷的绣阁里,打开一看,只见凤冠、红盖头、上身内穿的红娟衫,外套的金银线刺绣的广袖大袍,脖颈上套的项圈天宫锁,胸挂镜,肩霞帔,下身着的红裙、内衬裙,红缎绣花鞋,一样不落的摆在里面。
那新嫁衣上的金翠花钿以及珠宝、玉带,此处就不一一繁述了,只不过如今已是六月里,这嫁衣内的红娟衫拢共十二件,穿在身上层层压叠,足足有十二重行,最外面再套上广袖外袍。
这身嫁衣虽然层层叠叠,颇有仪态端方的质感。可这样的装扮,也着实裹得人透不过气儿来。
待看完一整套嫁衣之后,仆妇一一开了后面四个箱笼,里头摆着象征着一品诰命夫人的四套装束。
阮兰芷也是第一次见命妇服饰,那繁复的花色和华丽的式样直叫人眼花缭乱。
命妇服饰共有四套,朝服、公服、祭服、常服。
只见祎衣、青罗绣褕翟、鞠衣、朱衣、钿钗礼衣,大带、革带、青袜舄等等,整整齐齐一一罗列摆放在各个箱子里,衣裙上多以锦、罗,加金丝银线刺绣文雉图样,真红大袖衫常服上,以红生色花罗为领,红罗长裙,红霞帔,琉璃药玉为坠子,外套黄、红纱衫,下为鹅黄色云纹降纱,内衬粉红色纱小衣,以及白纱襦裙。
其次看旁边的头冠,乃是花钗冠,冠有两博鬓加宝钿饰,一品花钗九株,宝钿数同花数,绣翟九等。再来则是一套七件的同花样镂金嵌红宝石的首饰。
站在一旁的梦香与梦玉两个丫头,见了这些隆重的“行头”之后,眼珠儿瞪的溜圆,若不是姑娘嫁给了苏侯爷,她们这些个奴婢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这样的不凡珍品。
可阮兰芷看了这一切之后,却有些发愁,她偏头看了看自个儿准备的箱笼,比起苏慕渊这么隆重的“催妆”,她的回礼实在是有些拿不出手……
在术朝,婚嫁前一天,不光男方要“催妆”,女方也是要回礼的。
女方的回礼多是绣花幞头,长衫之类的。因此阮兰芷遵照习俗,细细挑选了上好的料子,亲自动手给苏慕渊做了一套常服和公裳。
可苏慕渊送的“催妆”箱笼,实在是太贵重了,这样越发显得她的回礼寒酸……阮兰芷有些尴尬地抚了抚脸,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然而前来送“催妆”的王氏可不管她内心如何纠结,只一味的催促道:“莺莺,我的好姑娘,侯爷就盼着你亲手准备的回礼呐,婶儿我动身前来的时候他还特地叮嘱再三,叫我们务必要将回礼轻抬慢放,千万别弄坏了姑娘送的心意,不然他饶不了我们,这厢你都叫我们等了一炷香了,还不舍得拿出来吗?”
此话一出,在场的仆妇全都绷不住地笑开了,阮兰芷被笑话得羞红了脸儿,她看了看眼前这些金灿灿红彤彤的华服,以及价值连城的头面,又偷瞄了一眼早已准备好的回礼箱笼。
阮兰芷越发觉得自己亲手绣的那些见不得人了……
那王氏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见阮兰芷的目光不对,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果然角落里摆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箱笼,于是朝身旁使了个眼色,催促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那箱子抬走!”
“……”阮兰芷面色大惊,想不到王氏竟然如此灵醒,她正要阻拦,然而那两个仆妇已经手脚麻利抬起那轻轻巧巧的箱子,足下生风地走到门口了……
也罢,反正苏慕渊衣裳多的是,这口箱子就算送过去了,只怕也是摆在角落里落灰吧?
阮兰芷眼见追不回来,也只好这样自我安慰了。
到了婚礼的前一天,女方还得派人去男方府上“铺房”。
所谓的铺房,也就是进到两人的新房里张挂幔帐,以及提前把女方平素里用的东西和部分嫁妆先送过来,一一摆放在房里,等到了成亲当天的洞房时,也就不会手慌脚乱地再行布置了。
这厢苏慕渊心情特别好,薄唇甚至翘着一丝弧度地坐在太师椅上,看着剑英、剑芳两姐妹指挥着仆妇们把阮兰芷平时惯用的物件儿,陆续送到他的卧房里来,又一一摆放好。
剑芳的师傅本来给她起名剑兰的,可因着和阮兰芷的“兰”字重名,于是苏慕渊做主把她的名字改成了剑芳。
等一众人忙活完毕,苏慕渊伸手摩挲着那些沾染着阮兰芷气息的物件儿,心里恨不得一睁眼马上就到明日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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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六,成亲当日
在术朝,六礼的前五个仪节,都是由男方派人到女方家中进行的,而且务必得是在早晨行事,唯独这个亲迎,是由新郎官儿亲自前往女家,而且接亲的时辰务必得在“昏”时。
到了昏时,新郎官及时赶赴新娘子的家中,先对岳父岳母以及辈分高的人尽“子婿之礼”,再迎新娘子返回家中,此番礼节,含有阳往阴来之意,且术朝讲究“阳动阴静”,必须由男子主动上门娶亲。
因着昏时乃是阴阳|交接之时,正所谓“必以昏者,取其阴来阳往之义。”这是有兆头的,新婿于昏时而来,新娘则因之而去,一来一往,昏时有因,后来也就被大家伙儿称为“婚姻”了。
到了昏时,正是天色将暗未暗,似晦还明的时候,鞭炮与锣鼓声敲得震天响,京城街道两旁被围观的老百姓给围的水泄不通。
一时间,人头躜动的盛况,难以言说,街道司出动了好些前来开道的侍卫们,到了后来,这些个帮忙的侍卫竟都有些顶不住了。
那整齐又威风的迎亲队伍,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以至于许久之后,还在有人说道:“我活得这样久,在京城什么样的稀罕事儿没见识过?可当年天策大将军,国公爷苏慕渊的婚事,绝对算得上是排得上号的大事件儿。”
当然,威远侯苏慕渊被遵奉为大术朝一等镇国公,那都是后话了。
这日,苏慕渊穿着降红色滚金边,绣鹰击长空花样的箭袖喜服,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远远瞧去,挺拔如松,贵气天成,整个人好似蕴藏着巨大的力量。
他五官深邃,貌比宸宁,身躯凛凛,丰神俊朗,一双褐眸射寒星,身形巍峨如玉山之将崩,隐在燎原火炬之后,自有万夫难敌之气概。
两队举着火把的从役手,走在苏慕渊的马前开道照明,而打马走在苏慕渊身后的,则是两百来名随行者,细细看去,这些随行者都是威武挺拔,身着红色官服的武官将士。
前面有仪仗开道,后有八抬大轿跟着,这一路走来,车马穿行,威风堂堂。
另一边,阮兰芷穿着十二重行的大红广袖喜服,头戴沉甸甸的凤冠,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在绣阁里,面朝南而立,陪嫁的随行之人则站在她的身后,一同等待着新郎官的到来。
接亲的队伍到达阮府大门口的时候,那些个敲锣击鼓的越发卖力,这是在催新娘子梳妆上轿呐。
这时,阮仁青出门将刚刚下马的苏慕渊迎了进来,上堂后,苏慕渊站在东房之前,面朝北向阮老爷行再拜叩首之礼,待阮老爷扶起他之后,苏慕渊走下西阶,抬脚往婧姝院而去。
秀阁门口,哲哥儿正候在一旁。
哲哥儿马上就满十二岁了,他的个头比前一年狠涨了一大截,力气也大了许多,因此,由他背自个儿身形娇小的嫡出姐姐出阁,还是不成问题的。
按照礼俗,新娘子得由自个儿的兄弟来背上花轿。
不过苏慕渊是个占有欲极强的人,他哪里能容忍阿芷的身子被别的男人碰触?就算是她的弟弟也不行!于是苏慕渊十分没有风度的一把拂开了哲哥儿,一脸淡漠地道:“小舅子年纪稚嫩,还是由我亲自来吧。”
“……”毕竟是位高权重的威远侯,就算心知他是睁眼说瞎话,旁的人也不敢明说不是?
大家伙儿看着苏慕渊不由分说地一把抱起阮兰芷,抬脚就往轿子前走。
两人一路途径了站在台阶上的阮老爷、老太太万氏与小赵氏,他们手上还拿着衣服、发簪等托戒之物。
这些物件儿代表的是告诫出嫁的女儿:“见物思今,永志不忘。”
然而……三位长辈眼见面前的新人压根就空不出手来接,只好尴尬地转而交到身后陪嫁丫头的手上。
当然,门外的五位姨娘等着送的丝囊、佩巾等物,也是一一交到了丫头的手上……
这个时候,谁敢不怕死地当面说一句:“侯爷,这不合礼制!”?又不是嫌命太长,大喜的日子,这点子小事儿,也就随他去罢。
阮兰芷被苏慕渊这样一路抱上了轿子,简直羞也羞死了,幸好头上盖着红盖头,别人也看不到她的表情,不然她真的可以钻到地缝里,再也不要出来见人了。
阮兰芷上了轿子之后,轿夫开始“起檐子”,故意不肯起身抬轿,非要等着女家的人送上“利市”,才肯抬轿走的。
而迎亲随行的人则是挨个管阮老爷索拿了利市、钱物、花红,这“栏门”才算是完了。
苏慕渊接走了新娘子,一路上又是鼓乐声声,欢歌阵阵,庞大的接亲队伍,在街道上不徐不缓地穿行。
走过长长的几条街道,终于到了威远侯府大门口,苏慕渊翻身下马,站在轿前候着,喜婆赶忙迎上前来,将阮兰芷扶了下来。
这时,一直立在台阶两旁的“阴阳生”,捧着一个装满谷豆钱和果草节的斗子,然后开始对着这对新人祝祷,他们站在阮兰芷与苏慕渊的两旁,从斗子里抓起谷、豆,往大门的方向撒去。
前来凑热闹的小孩儿见状,纷纷一拥而上抢拾阴阳生撒的谷豆。
却说这撒谷豆,可以镇住青阳、乌鸡、青牛这三尊煞神。
按照术朝的习俗,阮兰芷下了轿子之后,只可以由喜婆搀扶着在铺好的毡席上走,不可以踏到地面上。
阮兰芷的身前还跟着一个人,手里捧着“鸳鸯镜”,面向阮兰芷,倒退着行走,此人是引导新娘子跨过马鞍和一杆秤,以及一小堆干蓦草。
将将跨进门,阮兰芷马上就被喜婆引进了一个中央悬挂了帷帐的宽阔房间里,这里就是她与苏慕渊的新房了,新娘子要在这里进行“坐帐”。
等新娘子坐下来,马上就是“走送”了。
所谓的“走送”也是术朝的一个习俗,就是跟着阮兰芷一道来的阮家人,就在新房里喝下三杯酒,再退出房间。
等阮家人走送一完,所有来贺的宾客就该入座了。
今日比较特殊,因着是威远侯大婚,朝堂震动,甚至连当今圣上尉迟曜与皇后周桃儿,都特地出宫,赏脸来到侯府里了,朝廷里文武百官自然也到的不少。
苏慕渊站在厅堂的中央,饮尽了三杯酒,这时,一个下人呈上一匹彩缎来,又拿了剪子在缎子的一边剪了许多口子,只要轻轻一扯,就能扯下一小绺彩缎来。
等新郎官走进新房里,大家伙儿马上就争着去从那缎子上抢一小块缎子。
这时,苏慕渊便牵着盖着盖头的阮兰芷,从房里出来,而抢到缎子的人则赶紧拿出各自的彩缎,绾成一个同心结,这同心结是要新人各执一头,相牵而行的,也就是“牵巾”了。
苏慕渊看了看同心结,笑着把它的一端搭在手执的笏板上,另外一端则递到了阮兰芷的面前,阮兰芷看着那个同心结,神情有些恍惚,她和苏慕渊,这是真的要结为夫妻了……?
苏慕渊等了半响,见阮兰芷迟迟未动,于是轻声询问:“阿芷?”
这浑厚的嗓音,终于将发愣的阮兰芷给拉了回来,她赶忙接了,搭在自个儿的手上,
苏慕渊这才倒退着牵着阮兰芷往前走,这样牵着走,两人总是面对面的,苏慕渊眼神灼热地一直盯着穿着喜服的阮兰芷。
因着她盖了盖头,根本就看不到前面的路,只能依靠着他来前行。两人一起走到侯府的家庙佛龛前,参拜祖先,待完毕后,就要回到新房“讲拜”了。
苏慕渊神情温柔地牵着阮兰芷回来时,平日里被他没少磋磨的将军们,都一副见了鬼的表情,面面相觑了一番。
这个满面红光,面露微笑的新郎官儿,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塞北修罗苏慕渊?
这……这是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吧?
张宗术和赵子睿等几个还在私下里嘀咕着:“瞧苏侯爷那个熊样儿,牵着新娘子,跟穷要饭的捡了一大坨金子似得,攥着就不肯撒手。”
“就是!他这模样儿,看得我瘆得慌,一个月之前他还跟吃错了药一般,天天冲着人发火,那时候不是还没拿下人家姑娘吗?”赵子睿狐疑地问道。
“噯,说不定侯爷强睡了人家,那姑娘别无他法,才草草嫁了呢!”骠骑大将军蔺应展龇牙一笑,苏慕渊半年前从途中先行回来的时候,把他们这帮子兄弟远远甩在了路上,后来队伍又走了大半个月才回京。那时候,春节早都过完了,关于“金凤鸟赐婚”的事儿,他们只是略有耳闻,并不知详情。
“……应该不会吧,我听说这阮府的姑娘,好像出身不高。可瞧那行止,一看就是个大家闺秀,而且那样娇娇小小的人儿,恐怕才十二三岁,若是苏侯爷强|占了她的身儿,还不得弄死她啊……”骁骑指挥容炎抚着下巴,有些不信地说道。
“噯,都别猜测了,等会子新娘子揭了盖头,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张宗术搓了搓手,有些好奇地说道。
正好这时候,新人正要进新屋“讲拜”和“撒帐”,于是几个大老爷们,也跟着摸进了新房,凑了上去。
在夫妻对拜之后,撒帐可是要揭新娘子盖头的,到时候大家伙儿正好一睹新娘子的真颜——
作者有话要说:我上一章说了正正经经的大婚,是不是果然很正经2333,不过,新婚之夜还能不能这么正经,我就不保证了,你们可以期待一下明天更新的章节。
另外,我看上一章留言,焚风小天使问有没有大婚福利,那个。。如果小天使们想看,那就多多留言~二砸需要你们的爱~~~
如果写了,嗯。。应该在能在哪里看到。。嗯。。小天使都很聪明,我就不详细说了,嗯。。就是这样。
ps,如果写了,会告诉你们更新的时间。不过应该不会太快,毕竟二砸的手速摆在这里,可能要等两天。。至于更新地点。嗯。。嗯。。就。。就。。就是那里和那里。
如果你们留言问,我会回答,如果我自己留言说的话,会被ox掉,摊手,最近严打,请互相理解一下吧。
(づ ̄3 ̄)づ╭
听说新婚之夜的标题就叫做,苏侯爷猛龙过江
……我擦,二砸,你起这么骚的名字,不怕被打吗?
逗你们的,这么粗俗的名字,我会起吗?
呵呵
我当然会起。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