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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进去，有两艘船。”
“好！你先出去，”黄祖屏退探子，转过头对苏飞说道：“果然让都督说中了，好得很！怎么，大人不高兴？”
“高兴，”苏飞严肃地说：“在下只是在想，接下来应当如何。”
“接下来？攻进去呀，把老巢端掉！”
“现在？”
“还等什么？里面的地势都探好了。他们这时候刚从襄阳回来，身心疲累。还等什么？”
“攻到这里吧，”苏飞用手指敲了敲刚刚绘制好的地图，心里乱极了：“先到这里，震一震他们，别忙着上山。这一段山崖太陡峭了，现在天又黑，又起雾了。贸然攻上去，对我方恐怕不利。”
“这个……倒也对。”
“容在下再想一想。”苏飞说。
再想一想，他对自己说，再想一想。这帮**到底搞什么鬼，竟然掉头回来了！那两个内应简直是不中用的白痴！这群混蛋！我最多能拖到明天早上。到时候黄祖一声令下，一切都完了。这群混蛋！真不知道吕蒙看中了他们哪一点。依我看，他们就是一群没有脑子的混蛋！
“他们每一仗都干得很漂亮，干净利落。这种贼可不多了。况且他们都重情重义，是靠得住的人，过来江东就好了。特别是那个船主，是个打仗的好料子，要把他弄过来。”
吕蒙以前这么说过。现在苏飞想起来这段话，心里乱哄哄的。不管他们干得多漂亮，他想，现在还有用么？到明天早上，什么都结束了。明天早上命令一下，这么多人冲上山去，他们那一两百人能挡得住多久？到明天早上……等等，他对自己说，等等，也许没那么糟糕。“他们都重情重义，是靠得住的人。”他反复想着这句话。也许没有那么糟糕，让我再想一想。
“这帮人很勇猛，明天攻上去，恐怕我方损伤太大。”他开口说道。
“咱们麾下，还怕这些做贼的？”
“倒不是这个意思，”苏飞说：“大人想想，江东的人一直对夏口虎视眈眈，咱们在这里折兵，实在不值得。反过来，倘若这帮人留为己用，那不是更好么？——要不是大人写信过去，刘荆州一定重用他们。”
“不行！”黄祖说：“不能这么算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苏飞心想。
“大人如果只是为了出口气，那就拿作船主的出好了。”他说。
爬上山崖的时候，甘兴听见下面的石滩上闹嚷嚷的。他停住脚，回过头去，看见下面星星点点全是火把。火光在黑色的雾气里涌来动去，有一种令人心寒的美感。他抱起手臂，留神观察了一会儿。
“他们已经进来了！”沈弥说。
“你去叫人做饭，让大伙休息一下。去吧，别担心，看这架势今晚不会有事。”
沈弥回寨子去以后，他又站在那里留神地看了一会儿。该死，他想，这么多人！明天这些人一冲上来，寨子里的人全都死路一条。黄祖这个该死的胖子，竟然带来这么多人。他这是一心想要把我们赶尽杀绝啊！
这时候，他听见脚步声，扭头看见甘宁惶惶急急地跑了过来。
“罗不在寨子里面！”他气喘吁吁地说：“他们都不在！”
“像是干过仗么？”
“不像，”甘宁低头想了想：“不像，东西都整整齐齐的。我去她的屋子里看了，也是整整齐齐的。”
“她可能没事。你别担心。”
“偷袭？”
“她的东西都还在么？”
“都还在。”他又想了想：“我没找到那个夹子。我给她的时候，就放在她的柜子里面。”
“别担心，她可能逃出去了。她要是被谁捉去，不会把夹子也带走的。你别担心了。”
甘宁看看他，低下头沉默了一阵。
“大哥，”他沮丧地说：“我把事情搞砸了。”
“别这么说。”
“我该听你的，到去江东。我这脾气真是坏透了！我把你们全害了！”
“说什么呢？我们回这里来，是因为我们想回来，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大哥，你明天如果逃出去，就去找罗吧。如果她真的没事，你一定得找到她。”
“不行，”甘兴说：“你想找她就得自己去找，别指望其他人。”
“大哥，你找到她就把她娶了吧。那时候你如果开口跟她说，她不会赌气嫁给赵宏的……”
“别胡说！”甘兴看了看他：“都这时候了，你还在胡思乱想。好好想想怎么活命吧，想一下明天怎么留下条命，然后去找她。”
“我已经想好了。等他们攻上来，就拼了命护着你出去。弟兄们也都这么想的，死了也无所谓。”
甘兴猛地揪起他的衣襟，把他拽到跟前。
“我叫你别胡说！”他吼道，眼睛死死盯着甘宁。他就那么盯了他好一会儿。
“回寨子去吧，”他松开手，低声说：“把铃铛收起来，今晚不会打起来的。你看，你还得去找你妹妹。这些都得你自己去做，别指望其他人。你得想想怎么活下去。”
他们走到寨子里面，围着一堆篝火坐了下来。柴火烧得通红，发出噼啪的响声。火光把两个人的脸也映得红红的。灶屋里飘出来菜香，融在薄薄的雾气里，让人恍惚觉得这个夜晚和其他的夜晚并没有分别。
这个时候，寨子门口吆喝了几声，放哨的带着一个官兵打扮的人走过来。
“黄大人让小的来送个信。”那个人战战兢兢地说。
甘兴接过来一卷公文模样的东西，打开来看。周围的人也都凑了过去。
“谁的主意！”甘宁看到一半，忽然吼了一声，抽出匕首捅过去，手腕被甘兴一把抓住了。
他挣扎了一下，继续吼道：“谁的主意？这上面是谁的主意！”
“苏大人，苏大人的主意，小的只是个送信的！”
“让他走。”甘兴说。
“苏飞！”甘宁颤抖地吼道。
“不怪他，”甘兴说：“他这么做是对的。”
的确，他想，诛首恶，这主意是对的，很聪明。如果真的只用死我一个人，这笔帐就太划算了。我只是有点担心苏飞设什么圈套。不，不会的，他对自己说，苏飞这么安排说得通。今天晚上黄祖的人不准备攻上来，这恐怕就是因为苏飞。而且他们并不是在寨子里面等我们，而是先埋伏在山洞外面，这也是因为苏飞。他已经帮了我们不少忙了，所以他不会设什么圈套的。他做得很好，很对。他这么做，是因为黄祖不肯放过我们。我现在只恨黄祖一个人，因为他想把我们赶尽杀绝。为了一条船，他就要把我们赶尽杀绝！
“你跟着我干什么？”他对甘宁说。
“没什么。”
“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吧。”
“不！”甘宁说：“不！”他一直紧紧跟住甘兴。
“别傻了。”甘兴说。他回到篝火边，坐下来。甘宁也紧挨他坐下来。两个人一声不吭地坐着。甘宁忽然哭了起来。
“苏飞这个混蛋！”他流着眼泪，努不可竭地吼道：“我要杀了他！混蛋！”
“别这么说，他做得对。”
“不对！不对！你别信他的！混蛋！”
“你这个坏脾气还是改不了。你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苏飞这是要救大家。我不恨他，真的不恨。我只是觉得黄祖可恶，他要我们所有人的命。苏飞对我们够好了。上次劫船的时候，我离他最近。我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他不像黄祖，也不像吕蒙。我一点也不恨他。”
他这么说着，一边看向甘宁。年轻人把头埋在膝盖上，一句话也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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