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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花园的离奇事(1 / 1)

第二十四章花园的离奇事

候七的美梦不去管他。

倒是和将军不虚此行。家人眉目尚无,家产有了去处。下一站他打算拜访赵心朴。这里面,五只木箱的落处不容怀疑,夫人滞留赵府的余思还在萦绕。当然了,夫人不在赵府,必在附近。外围搜寻交青绸,自己深入赵府打探。

这一次和将军正门而入,并正大光明地亮明身份。

赵心朴甚是热情。国军是比南襄河更牢固的屏障,和将军乃重庆下派的军事参议,既然来到四百亩,乐得表个心意,好生款待款待。顺便,也让吴连长与钱参谋放松一下。

赵心朴的一番心思和将军没有理会。作为长官,他举起酒杯,不说赵心朴的抗日热忱,也不说吴连长守土的尽职,第一句话莫名其妙:

“我是赔罪来了。”

吴连长与钱参谋一听,张着的口合不拢了。他们的不解不需探究,赵心朴七上八下不太明白:

这个和将军,倘为女儿故须心存感激;若为江汉安宁,战事受挫他责任不大。即使有责,不至此处请罪。举杯圆场道:

“和将军党国要人,临危受命江汉敦促战事,何罪之有?倒是赵某有失远迎,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和将军心里,半年前的那把火未熄,因愧疚漏了嘴。面对赵心朴的点化,赶紧更正道:

“哪里哪里,承蒙贵府收留女儿,不曾酬谢,今日晤面两手空空,有罪,有罪。”

原来如此。赵心朴道:

“和将军此来,赵府柴门有庆。适此了却赵某一番心愿,令爱所携宝物,仓促不及归还,今日物归原主。”

刘管家闻言,呈上一对青花瓷碗。和将军接过,仔细观察一番,点头递与瞟眼。再次举杯,话语同样叫人捉摸不透:

“还有呢?”

赵心朴绞尽脑汁,似乎领悟:

“令爱吗?难道不在将军身边?”

和将军继续:

“在身边。还有呢?”

和将军思路走岔,只顾围绕五只木箱不放,此意赵心朴不懂。还有呢还有呢直叫人头疼。这个和将军,只顾卖关子,又不明说。赵心朴苦思冥想,彻悟他念及夫人,安慰道:

“令夫人赵某一直在打探,苦于没有消息。和将军放心,只要还在四百亩地界,赵某将不遗余力搜寻。”

赵心朴误会了,他也只顾朝一个方向寻思。和将军虽然虑着夫人,此时另有他顾。两人的心思不在一块,说不到一块。你来我去总是答非所问。

赵心朴蒙在鼓里,和将军不便挑明。愈不挑明赵心朴愈以为和将军思亲心切。不得已,赵心朴恳留道:

“和将军不妨住下,消停几日一同寻找,说不准奇迹出现。”

这番话本是客气,和将军豪爽地应了。既然应了,赵心朴安排刘管家收拾上好的房子安顿。出于安全,邻着吴连长官邸。

刘管家出客厅,觉得和将军一袭长衫,架着眼镜,斯文里显有贼样。那随从步子也走不正,不像军人。后院唤来富贵娘,两人一通忙活,屋子扫净,两张床铺也收拾整齐了。从“将军室”里踅出来,宴席散了,瞟眼搀扶和将军回屋歇息。刘管家不经意一回头,透过和将军鼻梁上的镜片,似曾见过这双眼。咦,好熟。

和将军不走,赵府宴席不散。赵心朴思虑和将军乃贵人,大鱼大肉不稀罕,宴席掺杂了特色,鸡鸭鱼鳖都带个野字、菱藕果蔬讲究时令。这样一来忙坏刘管家,不仅亲自四处采购食材,有所不及的,老水伯的猎枪也不能闲下。

不知乍的,刘管家自瞟见和将军的那双眼,定格脑海抹不去了。哪儿见过呢?他虽有得时间去想,迷迷糊糊好像黑夜里所见。直至第三日,和将军去了长衫着军装,刘管家“咔嚓”一惊对上号。半年前的夜晚,夜行衣包裹下有个人不就是他么?摘下蒙头布的那一刻,刘管家借着火光分明得很。坏了,老爷家里供着蛇蝎。联想赵老爷归还青花瓷碗,他眼里放出的绿光及许多文不对题的问话,一切明朗了。这几日他一刻不曾消停,只在花园转悠,怕是与纵火的动机一样,惦挂老爷藏在暗道里的宝。

真相不可向老爷提及,以免造成惊恐。但和将军这么大的来头,硬来斗不过。刘管家无奈,权且走一步看一步。

黄昏。和将军与刘管家花园里狭路相逢。一笑而过后,和将军溜达至马厩。那是老爷藏宝的暗道口,刘管家紧随其后,一个溜子横在他面前:

“和将军,好兴致。”

和将军略显慌乱,即刻恢复平静:

“随便走走,随便走走。”

刘管家四处一瞅,无人。试探道:

“赵府弹丸之地,藏不住令夫人。和将军二度光临,怕是另有隐情。”

和将军何等聪明,听了“二度”二字,想必他知晓许多事,索性将话说开:

“赵老爷收留吾女之际,侯七那儿讹来的五只木箱,如今安在?”

“就这事?有必要纵火?”刘管家摊了牌。

“你还知道什么?”和将军露了原形,腰间抽出点五四。

“这是赵府,前院都是兵,枪还是收起吧。”刘管家料他不敢开枪。

“告诉我,五只木箱在哪里?”

“拿走你的木箱,答应我离开此地。趁日本人没来,让这里清静清静。”

“你不用与我交易,脚底下的暗道里,我自会拿。”

“你不答应我,出不了赵府。”刘管家回头就走。

露馅了,这个人容不得。“砰”地一声枪响,刘管家应声倒地。和将军吹一口枪管上冒出的青烟,看着抽搐着的刘管家:

“你必死,因为你知道的太多。”

刘管家最后一句话是:

“老爷好糊弄,不代表赵家的人都好糊弄,你会得到报应的。”

和将军听刘管家话完了,抬手又补了一枪:

“去你的报应,那些东西属于我。”

静悄悄的花园里,两声枪响划过天空,惊飞一树的鸟儿,没有引起前院注意。解决了刘管家,和将军麻利回到住所,什么事没有发生似地解衣睡眠。刚躺下,一阵急促的打门响惊他一身冷汗。难道东窗事发?不会这么早吧?他警觉地起床,潜至门缝一瞄,原来是青绸。他喜极,来的正好。于是一个嫁祸于他的计划运作成熟。

青绸感和将军不杀之恩,担纲寻亲重任十分卖力,不仅打听得和夫人出家天佛寺,亲见她青灯黄卷、诵经念佛。回到侯宅迫不及待地寻觅旧主子,侯七说在赵府。马不停蹄地赶往赵府,老水伯指给他“将军室”。于是,急促的打门声让和将军为之一怔。

据前文所述,青绸不是一个尽职责的人,此番为旧主办事为何这样卖力?不难看出,动机只想把脑袋牢实地寄托在颈子上。气喘吁吁的寻觅本为求生,慌慌张张的告知步入绝境。此事立马见证。

和将军藏了计谋,冷不防将拉开房门,青绸一个趔趄倒在他怀里。一激动话儿也不周全,只是夫人、夫人原地打转。和将军心明,目前顾忌的不是这档事。不待青绸表述完,一把将之推开:

“你可知罪?”

青绸一个冷颤,话语随即清晰了:

“小的因为有罪,寻着夫人,赎罪来了。”

“混蛋,你得罪赵参议了。此地我保不住你,花园码头上有条小船,赶紧沿隆鑫河逃离。”

青绸糊里糊涂,你和将军我生了歹念得罪了,他赵心朴我可没惹着。吞吞吐吐想在和将军口里探些实情,和将军推他出门,拔枪对准他额头:

“你不要命了?此事以后再说,赶快行动。”

“我怎么跑得过赵府的国军?”

“你不是有枪吗?遇见追兵,可以防击。躲过这一劫,我送你回武汉。”

青绸无端惹祸上身,莫名其妙地看着和将军掩了门。依了他的话踉跄至码头,昏头昏脑解缆划船。不及丈远,赵府果然沸沸扬扬闹开了。

先是老水伯来到花园,隐隐听见**,近前一看,原来刘管家倒地中彩。尚存一丝气息,脑后一个枪眼,胸口一个窟窿,满地鲜血。老水伯悲戚地蹲下,只听他断断续续地吐出“和??????将??????军”三个字咽了气。后院起火,老水伯慌了神,火急告知赵心朴。赵心朴惊诧,唤了吴连长、钱参谋,现场一看,殷红的包裹中,刘管家牙板紧咬。和将军随众来到,仓促得衣服也不周正,蹲身鼻孔一探,进出气已是没有。蘸一指粘乎乎的血迹,还热着。立身对众人道:

“凶手不曾走远,吴连长,集合队伍,沿隆鑫河追!”

好个和将军,连“凶手”逃窜的路线也指点得清清楚楚。这一切谁曾细想?

青绸一塌糊涂地划着船,总也记不起哪儿得罪赵心朴,疑心和将军玩弄把戏。去年他说宜昌执教,摇身成将军;今儿他寻五只木箱,赵心朴为何拿我开刀?这个捉摸不定的和将军,自己不走运倒是连累我。真他妈的煞星一个,有他事情就复杂。他划着船想着事,渐闻身后嘈杂。扭头一看,当真,吴连长率部打着火把追来,口里喊着停下,耳边子弹“呼呼”。他悟出上了和将军的当。哪里不可躲藏,偏要我划船在隆鑫河中央,不折不扣成靶心?这是拿我往死里整。好毒,姓和的。

此刻他明白了。明白了好处事,我不依他,索性让追兵逮着,好有辩驳的机会。随着决定他将驳壳枪丢在水里,举起双手,让小船慢慢靠岸。纷乱中,一粒子弹不偏不倚射中眉心。他清晰地看见,这一枪是和将军开的,朦胧中他看不清和将军的脸。带着不解,仇恨在瞳孔渐大中涟漪般化为平静。

老水伯也带着不解,顺便替他看了一眼和将军的脸。毋容置疑,和将军的脸上露一副阴冷的坏笑。

与死神会合的那一刻,青绸脑子里滑过“不公平”三个字。于和将军的家人,只是生过歹念,未曾实施。此时此地,卖命地替他寻着夫人,他却要了我的命。为何?可怜的青绸,哪里想到自从跟了和将军,就是一只一名不文的棋子。这时候躺着中枪,拿性命替和将军垫了背。个中原委只有冥间去思索,死神已等之不及。小船靠岸,他一歪倒在水里。不仅自己带着疑问,也给除了和将军之外的所有人留下疑问。

吴连长下令将之打捞上岸。已断气。

老水伯亲见和将军放了这一枪,默在心里感慨:好精准的枪法。殊不知,这一枪还好狠毒。

逮住凶手,却是死人一个。赵心朴质问吴连长:

“谁放了这一枪?”

和将军接过话:

“侯七的家丁,死有余辜。”

赵心朴惊愕:

“侯七的家丁,为何杀刘管家?”

这个谜除了和将军清楚,还有一个人心存疑虑,他就是老水伯。

那一日,刘管家死了,青绸死了,两人都冤。论人品,刘管家正直;青绸的来龙去脉如文中所述,罪有应得太过,蒙冤含屈太褒,难以定论。出于赵府之人对他陌生,无人哀伤。倒是刘管家任职赵府,大家不舍,心头忧忧。他虽在文中时隐时现,给人印象模糊,告别世道时,吝啬文字对他更冤。这里不妨做一个简单的交代。

刘管家是伤心堤人,正值而立,父母健在,家有贤妻,儿女一双来得正好。这样说来,处在任何时代都是上好的家庭。可惜他独苗一支,刘老爹老年丧子,妻子中年丧偶,儿女痛丧慈父,三大厄运俱合,悲哀无言以表。

说来,管家一职好比当今私企高管。固然高薪,也是一步一个脚印走来。他如富贵一样,十六岁进赵府,劈柴担水田里水里,丢了扫帚拿起铁锹,十几年的风霜雪雨,生怕愧对尽心尽责四字。抗战的烽火蔓延四百亩,富贵娘俩来到赵府,上任管家告老,赵心朴一句“就是你了”,他挑起管家大梁。看眼色、揣心事,深受东家信任。如今风华正茂,不明不白死在赵家,赵心朴只顾落泪:

“丧事不可马虎,如老赵家的宗室一样对待!”

老水伯照办。赵心朴又吩咐:

“还要做法事,超度他亡灵上天。”

老水伯谨遵。赵心朴仍不解哀:

“那副上好的红杉棺木,是我自己预备的,抬出来收敛了他。”

出殡时,刘老爹悲哀得没有半滴泪,老伴与儿媳成了泪人。念儿往后叫不成爸了,躲在角落里泣不成声。赵心朴拉着刘老爹的手,指着棺柩,“呜呜唉唉”说了一句话:

“你本姓刘,一生在为老赵家操劳!”

此话一出,老幼少孺全哭了。

哀痛毕,赵心朴转头老水伯:

“记着,刘管家活着。每月俸禄,按时送去。”

而青绸,按照江汉“活人不记死人过”的乡俗,因死有其所,赵心朴安排老水伯购了棺木,草草葬在隆鑫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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