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胜利背后
南襄河战役，随着流淌的河水与栀子花的盛开传播万里。不例外，“江汉的耳朵”也闻知。可惜，这个被日本誉之为汉学家的小泽川笃四郎，叹一声之后，只有看水流舟的份儿。
这里，权且在他“汉学家”的头衔上打上引号。其原因，一是他对中华民族有着一孔之见，愧对“汉”字；二是他在特高课任职，与“学”字不沾边。凭这两点，何以谈“家”？可想，此桂冠乃日方一厢情愿。既是一厢情愿，未免偏颇，有自欺欺人的味道。准确说，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特工，比同类略多一点中国文化。就是略多的包含里，也是受了军事物资的引导与葛船长的“恩赐”，滞留江汉揣摩所致。可笑他揣摩来揣摩去，在南襄河战役前夜揣摩出一身冷汗：古河进攻江汉，必在南襄河受挫。在他有限的汉文化知识里，攻破“率然”之技法，在这个有着千古文明的国度传承千年。倘此战沿袭之，古河葬身河底。
啧啧，多么精准、远见。古河纵然没有葬身河底，惶惶如丧家之犬，离他揣摩不远。这样看来，说他一文不名略显不公。公正地说，冠以他“预想家”或“情报专家”比较合适。预想家的佐证是战争结果他窥了个透彻，情报专家的推断是，他从一二八师悄然的驿马往来中，探明古河起兵消息泄露。甚至战争部署，也看出端倪。无奈身处“囹圄”，“专家”作用发挥不了。力所能及的，呈信古河陈述厉害，诫勉不可轻举妄动。
诫勉信成文，投递要任落在马甲身上。马甲混迹支前队伍里，顺顺当当渡过南襄河。过了河腿就飞快了，至于有多快我们在伤心堤已目睹。沔城遇见皇军，“情报专家”的诫勉信成了废纸。古河除了责问军事物资为何失误，再就是笑小泽多虑。全然不理会他的揣摩。
可怜的小泽，为皇军捏一把汗的同时，一面但求中国军官无人识得“率然”之计，一面寻着关帝庙焚香跪拜，祈求古河改变策略。他的祈求有不公正的意愿，弱肉强食的行径关帝不答应，自然徒劳无功。及至听闻古河败北，树木花草都在笑，他干着急都不敢写在脸上，惟愿古河捡一条老命不错了。他们毕竟同乡，又是多年好友。他怅怅然一声惋惜为自己的揣摩做了注脚：
“这个古河，刚愎自用。”
小泽是东京人，秋叶原长大。秋叶原与有江汉九分相似。除去多出的一分山岚，一样的绿水青帐，一样的河湖纵横，一样的稻浪滚滚。身临江汉，他亲切又陌生。这个天皇痴想夷化的大汉民族，是一条苏醒的巨龙，盘卷身子也有一千零四十万平方公里伟悍，若是发威，日本四岛就会湮灭。他深知日本渺小，拥有一种蛇吞象的欲望。纵然目前看来，东北平原、华北平原、珠三角平原及关中平原皇军均已涉足，唯独与家乡相似的江汉平原，难以撼动。
当然，之前他不熟悉此地，或者说不知道这么一方地域。自受命破解电文、担负“江汉的耳朵”，才感叹对高深的中国文化及博大的地理状况肤浅，也曾为“汉学家”的头衔汗颜。确实，中国地大物博、文明深邃，他肚子里盛着的皮毛，抖落出来写不满两页纸。“汉学家”的桂冠于他，须静下心来学习、探研才可攀摘。可他有输送情报、拦截与炸毁军事物资的要任，静不下心。现在好了，电台丢了，军事物资归了本应的去处，古河也败了，照理说很闲暇，何不利用机会好好地掌握一下江汉的风土人情、补习一下高深的中国文化、然后写一写日志弥补呢？可他偏不，他琢磨寻觅特工白牡丹，继续行使肮脏使命。
回顾来，他从空投宜昌，搭乘民进号跟踪军事物资，事事得心应手，算是特高课没有选错人。可是，就算他俱来擅长隐藏，又说得一口汉语，且处变不惊，终究没有掩住狐狸气味。虽然有被逮着，却被葛船长忽悠了，落得在江汉忐忑地转悠溜达，误了“正事”。后续要务，“汉学家”搁一边，“情报专家”也从长计议，发挥“预想家”的作用，寻找“将功折罪”的机会。
他依然打着画家的幌子。自峰口亲见军事物资分配下去算起，心情沮丧到极点。沮丧归沮丧，身体极棒。这个表述也许自相矛盾，可这时候的他，恰好处在矛盾里。心情沮丧的原因明了，身体极棒的来由还得细说。
他之前是秋叶原一所中学里的校长，九?一八事变后随开拓团来东北，七?七事变卷入战争。两年下来捞得少佐，与老乡古河同在一个阶梯。在伪满洲国无忧无虑地吃着面食与猪肉炖粉条，经常闹肚子。鬼使神差来到江汉，揣着惊惧餐餐大米，身体棒极了。个中原因，想是惊惧导致紧张，紧张引起亢奋，亢奋消弭疾病所致。而与家乡相似的食材激活体内的蛋白酶，闹肚子的毛病偃息了。毛病偃息，鼓捣的事情多了起来，又是寻人聊天又是给人画像。一来熟悉风俗，二来收集情报。与之擦肩送往前线的粮食、棉布、药品、*不闻不问，既然没有能力，听之任之。从新堤到峰口，乃至一二八师师部，都留下他的足迹。
说来他还算小有收获。德胜楼栖身，相交一个朋友，这个人是警卫连长周峰。周峰嗜酒我们知道，那个飘雪的夜晚，杨参谋长利用他放走第五副官，因了这爱好。不过周峰口嘴生的蹊跷，好酒好肉进得去，军事机密出不来。相交再恰，不过多费一些马甲行囊里的银票。明白了煞费苦心竹篮打水，小泽把注意转到和将军身上。并无知的以为，军事物资、南襄河一战都与此人有关。新堤港与之初面时，算计打他的主意，此时觅得机会。当然，他的关注不无道理，军事物资确与和将军的《江汉战事实况》有关，只是南襄河一战将之拉扯进去，高抬了他。
杨参谋长率众班师，马甲悻悻然回来。小泽顾虑古河成了阶下囚，德胜楼不可栖身，思虑走为上计。倘古河侥幸，俘虏里多有秋叶原老乡，避一避有益无弊。正好和将军因此战无功，庆功酒也要回避，两人阴差阳错不谋而合。当然，背后各存目的，和将军重返四百亩有“要事”，小泽跟踪“将功折罪”。这样一来，我们所看到的景象是，和将军带着瞟眼在前，小泽领着马甲随后。虽然形影不离，但却各怀鬼胎。
再说赵心朴不曾回头离开赵府，终是难舍家乡。周围一转耽搁数日，赴渝途中听说古旅长在师部开庆功会，折了弯去会一会。途中，正值和将军带着瞟眼三下四百亩。半路没有会面的原因，归结于和将军对水路偏见，总有噩梦。而赵心朴携着夫人恰又坐船。不打紧，和将军要的是撇开赵心朴，赵心朴见不着和将军无关紧要。
错过是好事。赵心朴有得时间记挂古兄弟，和将军也好一心一意惦念珍宝。即将叙说赵心朴峰口逗留的当儿，暂且把和将军与他的“尾巴”做一个交代。他们一行两拨，一拨两人，同时到达四百亩，和将军受升迁的吴营长诚邀住进赵府。而小泽，一句“富贵娘未曾上锁的屋子又见炊烟”了之。
赵心朴踏上峰口埠头，景象变了，小城大街小巷载歌载舞，锣鼓喧天。乡绅捧了元宝，百姓肩着粮担，一个个喜逐颜开。一打听，慰劳抗倭将士呢。人缝里穿梭的一班小儿，更是乐歪，摇着铃鼓击着手掌，齐声唱和新编的歌谣：
南襄河水长又长，
一二八师好儿郎。
打古河，炸浮桥，
杀得倭寇把命逃。
打胜仗了，好哇。百姓都在兴头，赵心朴也舒朗。不曾会面古旅长，逢着王师长。师部大宴宾朋，王师长岂能放过他：
“赵参议来得好，来得好啊。你是江汉绅士的表率，南襄河大捷有你的功劳。”
“哪里哪里，都是王师长指挥得当，都是王师长指挥得当啊。”
王师长眉毛也在笑：
“赵参议既然来了，请柬也可省去一张，庆功宴上可要一醉方休哦。”
王师长何曾这样高兴过？又何曾这样高抬过他？汗颜之际，他允了，德胜楼定了房间住下。虽说牵挂女儿，恐一去无缘见面，赴宴可多呆几天。多一天多一份希望啊。
那一天的峰口，宴席铺满大街。战斗英雄、军官与士兵、县、乡两级官员、地方豪绅、民团代表、包括本土居民，不分尊卑老幼，皆是客人。席间，杨参谋长胸佩红花，那把钝口的大刀作为胜利的象征相互传递，王师长带队与众英雄挨个敬酒，大家起立回敬。赵心朴的宴席上几个军人几个乡绅，王师长一行顺势下一桌，议论开了：
“这个杨参谋长，最是不简单，南襄河一战赤膊上阵，能文能武。”
“人家德国留过洋的，王师长的左膀右臂呢。”
“听说有天兵相助。前些日子玉帝派来好多神兵埋伏在南襄河畔，就等这一战。”
“你亲见了？”
“不止我。那个晚上，南襄河边黑压压的，好多人亲见。”
一个军人道：
“你们晓得什么，这一战全靠新提拔的卫少校指挥。”
一人接住话头：
“听说卫少校还是一个黄花闺女哩。”
众人七嘴八舌，话头聚焦卫少校身上。如何不慌不忙，如何镇定自若，什么相貌、年纪，什么骑马姿态，什么念及将士的伤感情怀??????，话里行间描绘的果敢、模样与柔情，赵心朴听来恰似女儿。转念，女儿不是去了延安么？此恐思女过切，牵强附会所致。收了臆想，离席去会古旅长。
古旅长想是受了王师长冷落，草草宴毕回前线，两人码头上见面，寒暄后，赵心朴委托古旅长留心女儿，有消息一定托信。
古旅长闻他离开江汉，不舍了：
“赵兄果真要走？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土窝。你弃得下家乡，难道也弃得下我这个兄弟？”
赵心朴无奈道：
“谁想颠沛流离？谁想离开古老弟？我这心里的痛楚一言难尽啊。”
古旅长听他铁了心，也无奈：
“可惜我一介武夫，重庆没有高攀。赵兄今后的日子再也不能帮衬了。”
“谁说不能。仪静若回来，还要靠你庇佑呐。”
“那是，那是。”古旅长虑着从此财路断了，心猿意马一声应承，看着赵心朴下了乌篷船。
这个古旅长，南襄河一战虽是主攻，龟缩在预备队督战，受点冷落自然不过。另外，他也不知道卫少校是赵仪静。他知道的，一个女指挥官坐镇，且是重庆派来的。就这。
卫少校没有参加庆功宴，依然逗留南襄河畔处理战后事宜。摘掉神话般的光环，她是头一次经历战争，头一次指挥战斗，头一次感受残酷。那颗不平静的心，有对胜利的喜悦也有对真实的惊惧。但她懂得，只有赢得更多的胜利才能避免战争、阻止战争，结束战争。她深信，南襄河一战，值得日本侵略者反思了。
目前，本地将士的灵柩需要回家，外地将士的亡灵需要祭悼。经她恳请，所有英烈的名字都将镌刻在南襄河战役纪念碑上。
在江汉百姓的帮助下，英雄的尸骨有了归宿，纪念碑也开始筹建。卫少校一切就绪，决定率领三营渡过南襄河，沿古河败退的足迹收复失地。殊不知，父女俩错过相见。
赵心朴带着遗憾，离开峰口迂回至宜昌，候着民进号，凭和将军的荐信与葛船长会了面，顺风顺水到达重庆。
南襄河战役，随着流淌的河水与栀子花的盛开传播万里。不例外，“江汉的耳朵”也闻知。可惜，这个被日本誉之为汉学家的小泽川笃四郎，叹一声之后，只有看水流舟的份儿。
这里，权且在他“汉学家”的头衔上打上引号。其原因，一是他对中华民族有着一孔之见，愧对“汉”字；二是他在特高课任职，与“学”字不沾边。凭这两点，何以谈“家”？可想，此桂冠乃日方一厢情愿。既是一厢情愿，未免偏颇，有自欺欺人的味道。准确说，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特工，比同类略多一点中国文化。就是略多的包含里，也是受了军事物资的引导与葛船长的“恩赐”，滞留江汉揣摩所致。可笑他揣摩来揣摩去，在南襄河战役前夜揣摩出一身冷汗：古河进攻江汉，必在南襄河受挫。在他有限的汉文化知识里，攻破“率然”之技法，在这个有着千古文明的国度传承千年。倘此战沿袭之，古河葬身河底。
啧啧，多么精准、远见。古河纵然没有葬身河底，惶惶如丧家之犬，离他揣摩不远。这样看来，说他一文不名略显不公。公正地说，冠以他“预想家”或“情报专家”比较合适。预想家的佐证是战争结果他窥了个透彻，情报专家的推断是，他从一二八师悄然的驿马往来中，探明古河起兵消息泄露。甚至战争部署，也看出端倪。无奈身处“囹圄”，“专家”作用发挥不了。力所能及的，呈信古河陈述厉害，诫勉不可轻举妄动。
诫勉信成文，投递要任落在马甲身上。马甲混迹支前队伍里，顺顺当当渡过南襄河。过了河腿就飞快了，至于有多快我们在伤心堤已目睹。沔城遇见皇军，“情报专家”的诫勉信成了废纸。古河除了责问军事物资为何失误，再就是笑小泽多虑。全然不理会他的揣摩。
可怜的小泽，为皇军捏一把汗的同时，一面但求中国军官无人识得“率然”之计，一面寻着关帝庙焚香跪拜，祈求古河改变策略。他的祈求有不公正的意愿，弱肉强食的行径关帝不答应，自然徒劳无功。及至听闻古河败北，树木花草都在笑，他干着急都不敢写在脸上，惟愿古河捡一条老命不错了。他们毕竟同乡，又是多年好友。他怅怅然一声惋惜为自己的揣摩做了注脚：
“这个古河，刚愎自用。”
小泽是东京人，秋叶原长大。秋叶原与有江汉九分相似。除去多出的一分山岚，一样的绿水青帐，一样的河湖纵横，一样的稻浪滚滚。身临江汉，他亲切又陌生。这个天皇痴想夷化的大汉民族，是一条苏醒的巨龙，盘卷身子也有一千零四十万平方公里伟悍，若是发威，日本四岛就会湮灭。他深知日本渺小，拥有一种蛇吞象的欲望。纵然目前看来，东北平原、华北平原、珠三角平原及关中平原皇军均已涉足，唯独与家乡相似的江汉平原，难以撼动。
当然，之前他不熟悉此地，或者说不知道这么一方地域。自受命破解电文、担负“江汉的耳朵”，才感叹对高深的中国文化及博大的地理状况肤浅，也曾为“汉学家”的头衔汗颜。确实，中国地大物博、文明深邃，他肚子里盛着的皮毛，抖落出来写不满两页纸。“汉学家”的桂冠于他，须静下心来学习、探研才可攀摘。可他有输送情报、拦截与炸毁军事物资的要任，静不下心。现在好了，电台丢了，军事物资归了本应的去处，古河也败了，照理说很闲暇，何不利用机会好好地掌握一下江汉的风土人情、补习一下高深的中国文化、然后写一写日志弥补呢？可他偏不，他琢磨寻觅特工白牡丹，继续行使肮脏使命。
回顾来，他从空投宜昌，搭乘民进号跟踪军事物资，事事得心应手，算是特高课没有选错人。可是，就算他俱来擅长隐藏，又说得一口汉语，且处变不惊，终究没有掩住狐狸气味。虽然有被逮着，却被葛船长忽悠了，落得在江汉忐忑地转悠溜达，误了“正事”。后续要务，“汉学家”搁一边，“情报专家”也从长计议，发挥“预想家”的作用，寻找“将功折罪”的机会。
他依然打着画家的幌子。自峰口亲见军事物资分配下去算起，心情沮丧到极点。沮丧归沮丧，身体极棒。这个表述也许自相矛盾，可这时候的他，恰好处在矛盾里。心情沮丧的原因明了，身体极棒的来由还得细说。
他之前是秋叶原一所中学里的校长，九?一八事变后随开拓团来东北，七?七事变卷入战争。两年下来捞得少佐，与老乡古河同在一个阶梯。在伪满洲国无忧无虑地吃着面食与猪肉炖粉条，经常闹肚子。鬼使神差来到江汉，揣着惊惧餐餐大米，身体棒极了。个中原因，想是惊惧导致紧张，紧张引起亢奋，亢奋消弭疾病所致。而与家乡相似的食材激活体内的蛋白酶，闹肚子的毛病偃息了。毛病偃息，鼓捣的事情多了起来，又是寻人聊天又是给人画像。一来熟悉风俗，二来收集情报。与之擦肩送往前线的粮食、棉布、药品、*不闻不问，既然没有能力，听之任之。从新堤到峰口，乃至一二八师师部，都留下他的足迹。
说来他还算小有收获。德胜楼栖身，相交一个朋友，这个人是警卫连长周峰。周峰嗜酒我们知道，那个飘雪的夜晚，杨参谋长利用他放走第五副官，因了这爱好。不过周峰口嘴生的蹊跷，好酒好肉进得去，军事机密出不来。相交再恰，不过多费一些马甲行囊里的银票。明白了煞费苦心竹篮打水，小泽把注意转到和将军身上。并无知的以为，军事物资、南襄河一战都与此人有关。新堤港与之初面时，算计打他的主意，此时觅得机会。当然，他的关注不无道理，军事物资确与和将军的《江汉战事实况》有关，只是南襄河一战将之拉扯进去，高抬了他。
杨参谋长率众班师，马甲悻悻然回来。小泽顾虑古河成了阶下囚，德胜楼不可栖身，思虑走为上计。倘古河侥幸，俘虏里多有秋叶原老乡，避一避有益无弊。正好和将军因此战无功，庆功酒也要回避，两人阴差阳错不谋而合。当然，背后各存目的，和将军重返四百亩有“要事”，小泽跟踪“将功折罪”。这样一来，我们所看到的景象是，和将军带着瞟眼在前，小泽领着马甲随后。虽然形影不离，但却各怀鬼胎。
再说赵心朴不曾回头离开赵府，终是难舍家乡。周围一转耽搁数日，赴渝途中听说古旅长在师部开庆功会，折了弯去会一会。途中，正值和将军带着瞟眼三下四百亩。半路没有会面的原因，归结于和将军对水路偏见，总有噩梦。而赵心朴携着夫人恰又坐船。不打紧，和将军要的是撇开赵心朴，赵心朴见不着和将军无关紧要。
错过是好事。赵心朴有得时间记挂古兄弟，和将军也好一心一意惦念珍宝。即将叙说赵心朴峰口逗留的当儿，暂且把和将军与他的“尾巴”做一个交代。他们一行两拨，一拨两人，同时到达四百亩，和将军受升迁的吴营长诚邀住进赵府。而小泽，一句“富贵娘未曾上锁的屋子又见炊烟”了之。
赵心朴踏上峰口埠头，景象变了，小城大街小巷载歌载舞，锣鼓喧天。乡绅捧了元宝，百姓肩着粮担，一个个喜逐颜开。一打听，慰劳抗倭将士呢。人缝里穿梭的一班小儿，更是乐歪，摇着铃鼓击着手掌，齐声唱和新编的歌谣：
南襄河水长又长，
一二八师好儿郎。
打古河，炸浮桥，
杀得倭寇把命逃。
打胜仗了，好哇。百姓都在兴头，赵心朴也舒朗。不曾会面古旅长，逢着王师长。师部大宴宾朋，王师长岂能放过他：
“赵参议来得好，来得好啊。你是江汉绅士的表率，南襄河大捷有你的功劳。”
“哪里哪里，都是王师长指挥得当，都是王师长指挥得当啊。”
王师长眉毛也在笑：
“赵参议既然来了，请柬也可省去一张，庆功宴上可要一醉方休哦。”
王师长何曾这样高兴过？又何曾这样高抬过他？汗颜之际，他允了，德胜楼定了房间住下。虽说牵挂女儿，恐一去无缘见面，赴宴可多呆几天。多一天多一份希望啊。
那一天的峰口，宴席铺满大街。战斗英雄、军官与士兵、县、乡两级官员、地方豪绅、民团代表、包括本土居民，不分尊卑老幼，皆是客人。席间，杨参谋长胸佩红花，那把钝口的大刀作为胜利的象征相互传递，王师长带队与众英雄挨个敬酒，大家起立回敬。赵心朴的宴席上几个军人几个乡绅，王师长一行顺势下一桌，议论开了：
“这个杨参谋长，最是不简单，南襄河一战赤膊上阵，能文能武。”
“人家德国留过洋的，王师长的左膀右臂呢。”
“听说有天兵相助。前些日子玉帝派来好多神兵埋伏在南襄河畔，就等这一战。”
“你亲见了？”
“不止我。那个晚上，南襄河边黑压压的，好多人亲见。”
一个军人道：
“你们晓得什么，这一战全靠新提拔的卫少校指挥。”
一人接住话头：
“听说卫少校还是一个黄花闺女哩。”
众人七嘴八舌，话头聚焦卫少校身上。如何不慌不忙，如何镇定自若，什么相貌、年纪，什么骑马姿态，什么念及将士的伤感情怀??????，话里行间描绘的果敢、模样与柔情，赵心朴听来恰似女儿。转念，女儿不是去了延安么？此恐思女过切，牵强附会所致。收了臆想，离席去会古旅长。
古旅长想是受了王师长冷落，草草宴毕回前线，两人码头上见面，寒暄后，赵心朴委托古旅长留心女儿，有消息一定托信。
古旅长闻他离开江汉，不舍了：
“赵兄果真要走？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土窝。你弃得下家乡，难道也弃得下我这个兄弟？”
赵心朴无奈道：
“谁想颠沛流离？谁想离开古老弟？我这心里的痛楚一言难尽啊。”
古旅长听他铁了心，也无奈：
“可惜我一介武夫，重庆没有高攀。赵兄今后的日子再也不能帮衬了。”
“谁说不能。仪静若回来，还要靠你庇佑呐。”
“那是，那是。”古旅长虑着从此财路断了，心猿意马一声应承，看着赵心朴下了乌篷船。
这个古旅长，南襄河一战虽是主攻，龟缩在预备队督战，受点冷落自然不过。另外，他也不知道卫少校是赵仪静。他知道的，一个女指挥官坐镇，且是重庆派来的。就这。
卫少校没有参加庆功宴，依然逗留南襄河畔处理战后事宜。摘掉神话般的光环，她是头一次经历战争，头一次指挥战斗，头一次感受残酷。那颗不平静的心，有对胜利的喜悦也有对真实的惊惧。但她懂得，只有赢得更多的胜利才能避免战争、阻止战争，结束战争。她深信，南襄河一战，值得日本侵略者反思了。
目前，本地将士的灵柩需要回家，外地将士的亡灵需要祭悼。经她恳请，所有英烈的名字都将镌刻在南襄河战役纪念碑上。
在江汉百姓的帮助下，英雄的尸骨有了归宿，纪念碑也开始筹建。卫少校一切就绪，决定率领三营渡过南襄河，沿古河败退的足迹收复失地。殊不知，父女俩错过相见。
赵心朴带着遗憾，离开峰口迂回至宜昌，候着民进号，凭和将军的荐信与葛船长会了面，顺风顺水到达重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