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浅见三屠颈上筋凸,眼底泛红,有些杀意,心道,此时受缚,激得他怒,从容杀我,是不智。且弄个瞎话,唬他一唬,退他杀心,缓我局面,来日或可腾挪,因笑道:“三屠,那神功,耳丑嘱我不得传人,我既应他,不能失信。你若要得,只管自取,我不拦便是。”三屠道:“吸功之法,我不会。”因浅笑道:“书阁中寻去。一年半载,也寻到了。”三屠怒道:“小子仍只拖延,消遣我哩!”因浅道:“罢了,你自幼重武轻文,练得三五剑,未读几页书,临时用功,怕也难通。那书阁,我打小混迹,架沟页角,俱都熟悉,引功过脉的法儿,我也知道。”三屠喜道:“速教我来。”
因浅道:“俗语讲,打人容易,市井泼皮,未习功夫,亦可伤人。吸功甚难,须知那功,不是吸来,是它流来,便似水入河,气入风,自然导引。要它流来,需懂个脱功法。”三屠心道,小子果读过些书,我练功二十余年,未听得什么脱功法,他却知道,就问:“那法怎的?”因浅笑道:“十家功夫,有十家气象,彼此不容。欲纳新功,需脱旧功。”三屠道:“若这说,仍是哄我,待我脱功,无力阻你,你好走路。”因浅道:“也不真脱,只寻根深脉隐处,暂藏了,待新功稳扎,调出旧功,缓缓调和方可。”三屠听得有理,喜道:“根深脉隐处何在?”因浅道:“根深是尾骨,脉隐是肛处。”三屠道:“那易得!”就盘腿坐下,手背贴膝,手掌朝天,使个移气诀,调引丹田内力,至肛口处,一炷香功夫,移了些许,但觉气胀难耐,说道:“那肛口,是排气的,不是存气的,引气至此,收不住哩。”
因浅笑道:“且憋住,吸我功去,慢慢调和。”三屠急欲得功,也不细想,手按因浅丹田,说道:“那吸功法,我不会,你将功吐来,我好接存。”因浅笑应了,心道,我那内力,早过给印藤,所剩无几,近日忙乱,无暇参读妙法莲华,再练神功。你既索功,我也阔气,指甲大内力,都过与你,你只接好。思罢,弄心法,化力为气,不是真气,却是凡气。内力真气,人之精华,指甲大内力,可化一袋凡气。因浅得了凡气,也憋不住,均过与三屠,三屠接气,运至肛口,与己气调和,不想真气掺凡,便似石山入水,泄垮沉浊,用无用处,存无存头,就成一屁,只好放之。三屠嘟噜放了一串屁,但觉身子清冷,丹田空虚,肛口内力尽失,数年功力,付之东流,惊出冷汗,说道:“因浅,那脱功法,似真脱了功去。”因浅道:“教你存住,怎放了去?那一串屁,我听得真,闻得臭。”三屠叹道:“脱功法使得生,自家真气盈肛,又引别家来闹,两相杂糅,受不住,就放了去。”因浅道:“太不济!我那真气,已过你小半,俱遭浪费。”三屠道:“我也失了些,两家遭损,都莫说了。”因浅道:“罢了,你回去,练熟脱功法,再寻我来。”三屠就似徒儿应师,喏喏去了。
因深道:“弟啊,你果渊博,就知脱功法。”因浅笑道:“那法儿,不是古籍载的,是我适才创的,就泄他数年内力。”因深恍然,说道:“只道你是直人,不想也使阴法。”因浅道:“二人比武,招法未动,念头先行。今番受他封脉,招也不使,只动念,弄个巧技,是斗敌之策,不是阴法。”
因深一笑,就不搭话。他那日因祸得福,得诸家师父内力,现内功深厚,不下三屠,直逼对山,只因脉封,运转不灵,就暗暗运力,自行解封,且不提他。
三屠回去,操练脱功法。练得一日,未见头绪,险又泄了功去,正烦闷,曲煞走来。三屠没好气道:“不练功,又来闲晃!”曲煞道:“爹啊,不是我闲,是你闲哩。”三屠道:“怎个说?”曲煞道:“曲吉、曲祥赴烟尾山,数日不回,你倒心安,我却不眠,故说你闲,不是我闲。”
三屠恍然道:“忘了此事。”即唤曲如、曲意二徒,命道:“速去烟尾山,带厌深来。”曲如道:“师父,曲吉、曲祥带他不回,想必他是掌门,有些派头,我等小徒,惹他不睬,您写个帖儿,才好行动。”三屠怒道:“没有帖写,他不来,捆也捆来。”
曲如、曲意领命前去,过两日,亦不见回。这番曲煞也不嬉皮,三屠也正经。曲煞道:“爹爹,派去四人,均无下落,必出了叉子,再择高手去罢。”三屠道:“不必择人,你我二人,亲赴烟尾山。”
二人纵马离派,直取烟尾,马似离弦箭,人如下山虎,只是狂奔。行得一阵,曲煞道:“爹,你道那四人,吉凶如何?”三屠道:“他几个,面善心软,厌深不来,他等也不捆,就拖了几日。”曲煞冷笑道:“不若灭了烟尾,那厌深,就好差遣。”三屠道:“灭之可惜,收归我派是正理。”曲煞笑道:“甚是!”
二人急行,昼夜不停,次日到得烟尾山。那山巍峨,尖石入云挺,野雾绕树飘,高瀑坠深谷,乌影映黑林。山脚下一个平壁,明镜似的,照得人清,无手脚攀处,壁间一个铜绿石门,高丈余,玉影斑驳,黄钉棋部,当中一口狮头锁,狰狞骇人。曲煞上前叫门,无人应他。曲煞道:“他功夫不济,就锁山门,防贼盗,却拦了我等。”三屠道:“那处有人,且去问问。”
曲煞看时,果见山阴下,树影底,一人衣污衫脏,弓背弯腰,正扫地。曲煞心道,想是烟尾山入门弟子,没甚功夫,派些粗活,且骇他一骇,就驱坐骑,急纵上前,横身立定,溅些尘土,打个响鼻。弟子却不惧,只是扫地。曲煞怒道:“且莫劳扫,上前答话!”弟子仍不睬。曲煞翻身下马,箭步上前,扳他头脸,一瞧,不是烟尾山弟子,却是曲吉。曲煞大惊道:“吉兄,不带厌深回派,在此扫地怎的?”曲吉一愣,仍不睬他,只是扫地。
三屠见了,说道:“煞儿,莫说了,此事有异,且上烟尾山,寻那厌深,方知因由。”曲煞未答,曲吉却似白日见鬼,喉中打个焦雷,抢道:“厌深掌门有令,擅闯山门,格杀勿论,你等快回,莫引我杀!”
曲煞怒道:“莫说疯话,只说曲祥、曲如、曲意在何处?”曲吉道:“曲如、曲意在山门后,曲祥在我处。”曲煞道:“且不讲如、意二人,单说曲祥在你处,却是假话。”曲吉道:“怎是假话?”曲煞道:“你一个单人,不是屋舍,莫非演法术,将曲祥变小,捅在兜儿里?”曲吉道:“休耍巧言,你看,不是在这儿?”话毕,扬起扫帚。三屠、曲煞看了,骇得皮麻脊凉,汗湿衣背。那扫帚,不是真帚,是根茅抢,插了曲祥人头。曲吉挥洒,拿头发扫地。
正惊间,山门打开,一人走出,却是曲如,说道:“曲吉,不扫地,闲话什么,若让厌深知道,没有命活!”细看下,曲如手握长枪,下插曲意人头。三屠惊怒交加,纵上前,喝道:“怎么回事,速说来!”曲如道:“话多失言,祸从口出,不说。”三屠又欲问,曲如推开他,抡起人头帚,使个燕落平湖,人头脱杆而出,落在三屠身上,三屠抓住头,掼在地下,砸成肉酱,心道,二人已疯,救无救头,留之无用,不若杀了,再上山去,擒那厌深,拷问因由。思罢抬剑欲刺。
正这时,山门又开,闪出一人,紫衣映雪肤,俏目转留情,正是花婆。她见三屠、曲煞,却似不见,只喝道:“曲吉、曲如,教你扫地,未教说话,这般懒惰,当断舌为惩。”吉、如二人抖似筛糠,说道:“奶奶,饶了吧。”
三屠见此,心道,异状必隐怪理,他派软弱,我那四徒,有些厉害,怎败在他手,两死两疯?曲煞不想那多,怒道:“婆娘,他四人,来求厌深,给我爹治耳,没有恶意,你等怎就害他,割了头,做个扫帚,杀人辱心?”
花婆瞥他二人,笑道:“三屠兄,先未见你,莫怪,既来我派,怎不进门,在此闲散?”三屠冷笑道:“曲吉、曲如拦我哩。”花婆笑道:“厌深掌门有令,擅闯山门,格杀勿论,规矩是活的,旁人闯来,理当杀之,你二人来,原不必拦,恭敬迎入方妥,他两个,不知变通,胡乱拦驾,该杀!”话毕,身影一晃,化个残影,先在丈外,转眼在曲吉、曲如面前,各打一耳光。别人耳光,打得出响,她打耳光,却是闷的。吉、如受打,惨叫一声,各吐一物,落在地上,有些滑腻,三屠、曲煞见了,皆一惊,原是舌头。先说断舌之惩,果应验了。吉、如舌断,血如泉涌,倒地气绝。
三屠心道,前几日在殿上,我一剑削去,她避不过,是个弱女,今怎身快似电,手重如山?曲煞心直,懒多想,见她杀人,就拔剑,喝一声,莽攻过去。花婆一笑,不攻不挡,只后避,这一避,曲煞恰刺不着,剑尖凝停花婆衣前两寸。曲煞心道,避开两寸,是个运气,就凝真气,使招虎啸龙吟,剑如风雨厉,气似虎狼凶。这一剑,有些凶险,花婆却一笑,脚转莲花,身移风穴,又一避,避开剑尖四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