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派展旗待战,曲对山心道,此一战,两败俱伤,长断山派百年基业,毁在我手,这个罪人名头,有些重,受不得。想各派杀魔,虽为财,毕竟保民平安。妖魔厉害,伤他性命,我也不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二音枯槁,也不是我的,乃天人传授,上苍好生,天人知我传功,必不怪罪。如此想定,就道:“列位莫急,那功我传。”
众人听了,皆松口气,偌大殿中,一片吁声。众人欢喜,只厌深苦脸,说道:“曲对山掌门,那功邪门,不是大道,尽是小径,您先择弟子试传,走上大道,我等再练,跌进小径,我等不练。”风恶人道:“你拖由你拖,待我学得,先灭你派!”厌深又惧,面惨眼淡,失神退下。
对山笑道:“厌深所言,却也有理。我择两个弟子,赴我山古桥楼洞传功,八月初五可成,那时各位再来,共习神功。”又想,莫扰派内师父,只寻弟子试传。此功神妙,人皆渴得,若只传曲家,恐惹嫉恨,那二人,需有外姓才妥,就道:“王岳、曲戒,你二人,随我传功。”二人听了大喜,上前拜道:“谢掌门!”其余弟子虽妒,也无法。
长断山派体面,虽知诸派不善,亦着弟子奉茶,早在桌上。只适才争斗,未及品尝。现见事妥,厌深端茶两杯,步上前来,笑道:“恭喜王、曲二侠,得传神功。”就敬茶。王、曲均道,这是小人,先随众派夺功,恐别派习得,自家功夫浅,习不得,就转投我派,见我二人得功,又来巴结。然虽不齿,毕竟人逢喜事,茶是吉茶,不饮不妥,就接了茶,也不谢他,也不言笑,仰脖饮了,又还杯厌深,只把他做个仆人。
既约八月初五古桥楼洞传功,众派也不久留,卷旗走路。
三屠道:“师兄,平日见你,是个善人,不想也油滑了。”曲对山道:“怎么油滑?”三屠冷笑道:“今晚他来得突然,我等不备,打起来,两败俱伤,我派不保。你就和那厌深,唱个双簧,使个缓兵计。拖到八月,在古桥楼洞,布个陷阱,引他来,一网打尽。那处偏远,打起来,不伤我殿宇,不污我地面,想得周全。”
曲对山怒道:“浑话!我是这等人?既说传他,便是真传。”三屠大惊,说道:“师兄说我浑,你才真浑,那功神妙,不留藏,反传各派,是何道理?”曲对山不理,只欲发作病脉术一事。
正这时,曲煞忽至,哭丧道:“爹爹,出了大事。”三屠正色道:“什么事,沉稳说来,男人家,不要哭丧,没有形骨。”曲煞收泪道:“今早我与曲英,去张因浅家,欲责其怂恿印藤,夺你地位之事,不想他狠下杀手。我年长些,捱住了,只昏死,这时方醒。曲英年幼,捱不住,就死了。”众人听了,均大惊,三屠如闻炸雷,话也不说,携众人直去因浅家。
因浅内力传于印藤,无功护体,受风恶人所伤,就不易愈。二人回派,径至家中,因深为他运气疗伤,正紧要处,忽闻院外人语嘈杂,刀兵挤响,灯火迎窗,尘埃翻舞。正待查看,三屠夺门而入,眼欲喷火,牙呲如狼,狠狠道:“我儿曲英,可是因浅所害?”
因浅伤重,迷离中听他问,忆起此事,缓缓道:“今早曲煞、曲英寻我事端,我出手将他打晕,未曾害他。他二人,本倒在院中,今夜回屋,却不曾见,想是醒后,已自回去。”曲煞跳进来,怒道:“张因浅!你杀人害命,颜色不改,话儿说得好哩。我命大不死,是个造化,可怜英弟,身中数剑,没有命活。”三屠道:“曲英尸首何在?”曲煞道:“我不知,只问姓张的。”因浅道:“我实未杀他。”曲煞道:“你莫辨,待我搜查。”因浅道:“若未搜出,你跪下,磕三个头,我便饶你。”因深心道,印藤已死,那二掌门位,仍归三屠,得罪不得。就道:“弟啊,莫说这话,煞兄疑你,由他搜去,就去了疑,还你清白。”
因浅力虚,也懒再争。曲煞唤了几人,翻箱倒柜,一一搜去。因深也不拦。搜得片刻,曲煞拉开一个角柜,一人噗通倒出,摔在地上,是个血人。曲煞扑上,大哭道:“英弟!你死得惨!”三屠见了,上前一看,果是曲英,心下悲凉,头上怒热,嚯地拔剑,指因浅道:“贼子!纳命来!”
因深、因浅见曲英尸首果在家中,均大惊。因深暗道:“弟啊,你杀了他,或埋了,或扔远些,就不惹事,藏在家中,大不妥当。”因浅道:“实非我杀,你知我,若杀他,不消曲家来寻,也登他门,认了此事。”因深心道,因浅确是直人,不至杀人不语,就道:“三屠师父,曲英虽在我屋,未必是我杀,此事根由,需探清楚。”因深道:“人在你屋,勿再抵赖。”说话间,曲煞又搜那柜,搜出一把剑,掼在地下,喝道:“张因浅,剑不是你的?”因浅看那剑,青辉吞吐遮灯影,白光溜边画星尘,虽染血污,也认得出,却是他的剑。因深也认出,心道,好,好,尸剑皆在我屋,再无辨头,三屠心狠,必杀我等,不若趁他不备,抢个先手,杀了三屠,求掌门发落。掌门慈悲,不过废了武功,赶出山门,性命可保。如此想定,就假意道:“三屠师父,莫慌动手,你过来,我有一物交你。”
三屠就过来,因深一手给他,展五指,露手心,是个空的,惹他犹疑。另一手凝结真气,旋动佩剑,割他咽喉。三屠正疑,忽闻耳旁刃响,因深剑至,大惊退避。
然因深不是比武,是决生死,使了全力,剑疾如风,三屠避得剑尖,避不得剑侧,咽喉无碍,右耳却给旋下,落在地上,兀自抽动。脸染红血,似河满浅滩,痛怒交加,兽心更起,就要杀人,只这当儿,贪心上来,压了兽心,暗想,不知那耳丑仙人,传因浅什么法,这般厉害。且不杀他,弄清那功夫,再做计较,又怕杀了因深,因浅不肯交功,就也留他。如此想,手上使个狠劲,在因深、因浅丹田各捻一指,二人便觉锥心之痛,丹田空悠,诸脉俱塞,没有力气,软倒在地。
因浅怒道:“要杀爷爷,动手便是,使什么歪法害人。”三屠笑道:“小爷儿,这不是歪法,是个封脉之术。”
正这时,曲对山进来。先有弟子报他,因浅杀了曲英,尸剑并获,他本不信,进屋见了尸剑,不由不信,怒道:“因浅,你平日虽不羁,毕竟性善,习了耳丑仙法,有些厉害,就生狂心,起重手,不知平息纷争,只知下手杀人。”因浅道:“掌门,我自幼随你习武,你知我心性,断不至残杀同门,曲英实非我杀。”曲对山道:“不是你杀,莫不是那曲英,至你屋中,夺了你剑,关了柜门,自裁而死?罢,罢,你也莫唤我掌门,也莫说自幼随我。”因浅落泪道:“因浅这身功夫,乃掌门所授,怎不唤你掌门,怎不说随你?”对山正气得紧,就道:“不消说了,我也不伤你命,也不废你功,你兄弟二人,既厉害,不需在我门下,只下山去,再无师徒情分。”
因浅知无望,就朝对山一拜,说道:“无师徒情分,也有恩情,虽不在门派,也记挂师友,师若有事,唤我即回。”对山不睬他,只道:“因深,有五人随你下山寻因浅,如今何在?”因深道:“途中听闻下四村遭了阴魂,弟子前去除妖,那五人功夫不济,就死了。”对山道:“因浅,印藤随你去救他等,又怎的了?”因浅道:“是那村长,叫余金的,使个诡计,害了他。”对山怒道:“你二人,也历过事,就识不破他的计?”因浅道:“我识破了,只未防范,就害了印兄。”对山冷哼道:“好,好,又害一个。”因浅道:“求师父责罚。”对山道:“我也不是你师,也不罚你。你兄弟二人只速下山,再莫回。”
因浅听了,就不言语。因深道:“老掌门,你要我兄弟下山,也易得,只曲三屠封了我脉,你解了我封,就好下山。”对山道:“也罢,解了你封,再无瓜葛。”就运真气至掌,贴在二人丹田。然那丹田,就似深壑,黑不见底,真气进去,没生息,如灯灭。对山大惊,心道,不知三屠封脉手法从何习得,有些邪性,待拷问他,又想,我带人传功,门派诸事,需他料理,且不责他。三屠瞧出对山心思,暗想,若说他解封不得,倒似我占了先,动他地位,就借坡下驴,顺水推舟,笑道:“掌门,我知你意,是封他几日,做个惩罚,才好解封,故你只做个假势,不真解封。”对山也不答,只道:“如今印藤既死,三屠仍任二掌门,我闭关传功时,需尽心门派诸事。”三屠喜道:“掌门放心。”话毕,对山就携王岳、曲戒,离派传功。
因深见他走,心里发凉,暗道:“如今只有一死。”果见三屠黑了脸,沉了心,一手一个,将他兄弟提起,夺门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