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漫天无止境的大雪,好冷啊。
“小七!走!走啊!”是谁的声音……是阿娘吗?阿娘……
我真的是走不动了,算了吧。他这样想。
一个看上去约莫七八岁的小少年,裸露在外的一双手已经是冻得青紫,破旧的衣衫根本挡不住肆虐的狂风,正一步步在根本望不到边的雪地艰难跋涉。
他突然倒在雪堆中,小小的身体瞬间便被风雪掩盖了大半。
艰难的掀起眼皮望了望天空,他全身都已经失去知觉,仅剩的思维都在一点点的被冻住。
“小七一定要走出去!走出去啊!”
纷杂的风声中突然炸起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是谁在说话,他下意识努力凝住涣散的神智,“我要……走出去……”
不知哪来的力量,他从几乎把他埋住的雪堆里哆哆嗦嗦的爬了出来,“走出去,出去……”
他将整个身体挪出,一双脚已经冻得乌黑,翻卷的皮肉上粘着可怖的血霜。
他跌跌撞撞的直起身子,“走……走……”这个小小的黑点很快便又消失在了漫天风雪中,看不见了。
......
......
牛老大接到了一个奇怪的活儿,一个女人来到他们村里找能带她去大凉山的向导。
这个女人戴着斗笠围着面巾,把自己的脸裹得严严实实连只眼睛都看不清。如果不是因为她竟给了一锭金子作报酬,牛老大也是不敢贸然带着生人穿越石漠草原去大凉山的。
“姑娘,前面就是大凉山地界了。”尽管女子一路上都没有言语,牛老大也还是一个人絮絮叨叨了一路,“再往前我也是不敢走的了。”
女子点头,“多谢。”
牛老大搓搓手担心道:“姑娘,那我可走了啊,你这一个人可要小心些。”在看到女子再次点头后他然后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那么……接下来,沿着大凉山朝南走……”女子摸出张纸对照着看了看,才松了口气,“这次总算找对了,果然问路才是上策。”
天空阴沉的似乎有落雨的前兆,她忙把地图重新装好,重新把斗笠压得更低些,“希望天黑前能赶得到……”
大凉山山脉中部有一个倒三角的豁口,被称作峡口道,那是连接草原和雪原的唯一通道。
作为碧玄律法中最为严重的流放,官兵把犯人押解到此处,然后看着他们走进雪原。
茫茫雪原,很快便会失去方向;天寒地冻,只有不停的行走才能活的更久些。官兵们会在道口等上一周,确认没有犯人偷跑才离开。
距峡口道越近,风就越发大了,女子不得不伸出手扣住斗笠,脚步更是加快了几分。
等到了道口,她眯着眼打量了眼大名鼎鼎的雪原地狱入口,意外的发现地上躺着个脏兮兮的人。
难道是路过的人被这强风卷了进去?她心下一惊,忙迎着风雪靠过去。
近了才看清那根本是一个身量不足四尺的小少年,女子来不及细想,赶紧把人捞了出去。
好轻……她把他抱起来的瞬间心中诧异,这般重量竟只似六七岁的孩童,下意识紧了紧胳膊,冰冷刺骨,也不知在风口吹了多久。
轻轻的把人放到避风处,细细打量之下更是心惊,这小少年身上穿着的竟是一层层的夏季薄衫,有男款有女款,大大小小把他包裹起来。
眼见人已经昏迷不醒,女子当机立断准备先搓暖他的手脚,可这一定睛看去,少年全身青紫,手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口子。
她略顿了顿又看向他的双脚,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看到的时候还是心中发麻泛凉。
“竟是没有穿鞋赤着走了一路吗……”
在看到他身上层层薄衫之后女子就已经有了猜测,这下更是肯定了小少年的身份。
“阿娘……”他几不可闻的呻吟。
女子摸摸他滚烫的额头叹气道:“这可怎么办呢,看你的样子都不可能直接把你背回谷去,你怕是会死在路上哟。”
思索片刻她还是脱下自己的外衫罩在小少年身上,然后把人背了起来。
“不管怎么样,你就跟我走吧,正好我还缺个徒弟。”
......
......
“七安!你快来看看啊!这个灶台发狂了!”
一个女子的惨叫突然响起,屋中的白七安无奈的放下书走向厨房,果不其然看到蹲在灶边灰头土脸的女子。
“师父,大家不都说了么,下厨这种事不适合你。”他摇头,“您怎么就是不肯信呢。”
女子不服气的戳着衣摆上被烧出大洞气愤道,“我如此无双的智谋居然识破不了一个小小的灶台?!”
白七安扶额,“一个灶台而已,哪里来的什么计谋要您去‘识破’。”
女子瘪瘪嘴,不是很高兴,显然无法征服灶台这件事令她有些挫败,“那……那这里你来收拾啊,咳,为师先去换身衣服再来吃饭。”
白七安微笑着应好,又答应了等下多做几道小菜,方才哄得女子离开厨房。
看着满地狼藉的厨房摇摇头,他这个师父是出了名的厨痴,然而毫无天赋不说,还执拗的可怕,一直嚷嚷着要在短板上找回场子,谷中的大小厨房都不知道被她炸过多少回了。
白七安十岁那年师父把他背回了神隐谷,给他疗伤,教他学识,一直到现在。上个月他便已经到了谷中弟子出门历练的年纪了,就是放心不下自己玩心甚重的师父,才一拖再拖。
“七安的梦想是什么?”师父双手托腮蹲在他面前问道,“说出来让师父帮你实现呀?”
他似笑非笑的瞥了师父一眼,“七安的梦想是娶师傅为妻。”
“嗨,你又来这一套!”师父跳起来重重的在他脑袋上给了一巴掌,“没大没小!没羞没臊!尊师重道这么些年你都学到哪里去了!”
而他只是一贯的看着她笑,“我说的可都是真的呢,师傅总是不信。”
她气呼呼的叉腰,“你师傅都是一大把年纪的老太婆了!经不起被你祸害,你还是早些出谷去祸害别的小姑娘吧!”
说罢转身走了,远远还能听到她嘴里絮絮叨叨念着,“连最小的徒弟也都不听管教了!”“这日子可没法过了!”
白七安站在原处,上扬的笑意一点一点被拉扯成悲伤的弧度,眼中净是落寞和痛惜。
师傅啊,不要再等那个人了。你回头看看我啊,我也一直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