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抬眼不敢置信的望着面前的喜姑姑,“你说什么?”
喜姑姑微微一笑,“太后请娘娘进殿说话。”
“太后……让我进殿……”她有些失态的朝后退了两步,玲珑忙扶住她,“娘娘小心!”
皇后定了定神,很快面色如常的对喜姑姑道,“请姑姑带路吧。”行走间仪态端庄,只是止不住颤抖的指尖出卖了她。
多少年了……她仿佛脚踩在棉花上一般毫无实感的走进福寿殿,木愣愣的看着眼前飘过的布置,直到转进中殿,喜姑姑轻声提醒,“娘娘,到了,您请进吧。”
她陡然回过神来,缓慢的掀起门帘走进去。
太后闭着眼盘腿坐在榻上,左手持了串菩提珠子,殿中只有佛珠不时被拨动的轻响。
皇后深深吸了口气,跪倒在地,“臣妾……”
她刚出了两个字,就已经鼻间酸楚,哽咽的再说不下去。
拨弄佛珠的声音一顿,太后慢慢掀起眼帘。
看向皇后的眼神实在是复杂难言,短短一瞬闪过冰冷,痛恨,可怜,失望。
她又阖上眼,继续一颗颗拨起珠子,“你来了。”
跪伏在地上的皇后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太后,太后臣妾知道错了!”
“你哭什么?”太后虽听她一时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却仍是没有睁眼,只是淡漠道:“当初你既然敢,那就应该知道以后都是要还的。”
皇后仍旧只是不住的落泪,她现在的模样苍白又脆弱,根本不似人前那般艳丽跋扈。
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太后扬声唤喜姑姑进来,“送皇后出去罢。”
喜姑姑低头进来要扶皇后,却被皇后推开,她猛地抬头看向太后,“当年之事!如果不是得了您的默许,臣妾也不会那般!”
喜姑姑诧异的看她,心下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忙又抬头去看太后。
太后唰的睁开眼目光直射向皇后,“如果不是得了哀家的默许?”
她冷笑,“陈一虞,哀家是不喜欢皇帝娶那个女人,但你说你是得了哀家的默许去加害哀家的儿子——”
她手中的佛串霎时绷的死紧,“亏得哀家竟然还!”可怜你。她隐下后几个字没有继续说下去,喉间却已是涌上一阵铁锈味。
“太后!”
喜姑姑见太后身子瘫软下去,急忙上前,又见她短短一瞬间面如金纸,登时吓掉了半条魂。
太后朝喜姑姑摆摆手,强撑着咽下喉头的血腥,又借着对方搀扶的手撑着身子坐直身体。
“想必这么些年,皇后这个位置你也是坐够了。”太后沉声道,“你不会真以为皇后只有你们陈家的人才能当吧?!”
皇后一怔,愣愣的仰面看她,“你……你……你不能……”
“哀家不能?”仿佛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太后大笑出声,“不,哀家能的。”
见太后神情不疑有假,皇后顿时惊慌,“不可能!这个位置只有陈家之女才可以!当年太祖皇帝就下了圣诏的!”
似是找到了最有力的证据,她眼神放光,又重复道:“对!太祖皇帝是下了圣诏的!你不能的!”
喜姑姑震惊的看着跪着的皇后,歇斯底里的又哭又笑,她悄悄看向太后,太后一脸平静的看着,蓦地开口,“楚家也可以。”
见皇后身子僵住,她挽起一个骄矜又有些残忍的笑,“你们认为太祖皇帝不知道么?你们知道还有一封圣诏么?”
“楚……家……”
太后轻蔑的笑了声,“当年陈家主母扔到山中打算喂狼的那个庶出子,结果被楚家人捡了回去,那孩子后来也不愿回陈家,更是以义子之名入赘娶了那一代的楚家大小姐。”
她从容的把身子后靠,“你这表情仿佛在问哀家是怎么知道的。”
喜姑姑贴心的塞了个腰枕过去让她更舒服些,她摆了个舒服的姿势方才继续道:“你觉得,皇家秘症会只准备一个解决方子吗?没有另一个备着的,碧玄岂不是早就完了。”
“哦,或者还是你和陈家想着,皇室非你们不可?所以纵的你们越来越嚣张!”
皇后听了这一番话如遭雷击,跌坐在地。
碧玄皇室秘之又秘的秘症,男子成年后就会开始发作,最初只是短时间的头痛,间隔也长,所以不会重视也不会被放在心上。随着年岁的增加,病症加剧,头疼欲裂,只能以药人血配合曼罗莲入药才能稍加遏制。
皇后所在的陈家,这神秘的药人血脉代代相传,太祖在时就已经下了圣诏,为保碧玄江山社稷,碧玄皇后必须是陈氏之后。
“不然你以为你定那楚家三小姐给成赭,哀家为什么没有反对?”
太后又阖上眼悠悠拨起佛珠来,“你应该感谢太祖的另一道圣诏,不然,就凭借置储君未来生死于不顾这一条,呵。”
她挥挥手,一旁的喜姑姑立刻会意的上前,将瘫软在地呆若木鸡的皇后拽起,“皇后娘娘,请随奴婢出殿去吧。”皇后任由喜姑姑动作,跌跌撞撞的行出殿去。
殿外候着的玲珑见主子这般模样,急忙上前搀扶,“娘娘这是怎么了?”
喜姑姑松开自己的手,恭敬的行礼,“娘娘走好。”说罢就转身进殿了
玲珑不明就里的看了看已经走远的喜姑姑,又看皇后,轻声唤她,“娘娘……”
“哈……”少顷皇后突的笑了,她用手捂住眼睛笑的直不起腰,“楚家!楚家算什么东西?能牵制住陈家?!”
蓦地笑声又戛然而止,她直起身用帕子拭去眼角的泪花,扬起下巴提裙踏出福寿殿。
玲珑小跑着跟上,担忧道:“娘娘,您这是……?”
“皇后的位子,只能是陈家的,只能是本宫的!”皇后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不管是谁,挡了路就该死。”
玲珑在皇后轻飘飘的语气中硬是打了个冷颤,她踌躇着还是问:“那这福寿殿,我们以后还来么娘娘?”
“哼,当然还是要来的。不过也不会再来几次了。”皇后转头遥遥望了眼即将消失在她视野尽头的福寿殿,冷笑着阴森道:“这老虔婆活的已经太久了。”
......
......
福寿殿中。
喜姑姑忧心的看向太后,“小喜还是去叫个太医来给您把脉吧?”
太后摇摇头,“哀家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找来太医也没什么用。”她见自己的大宫女仍是眉头紧蹙,不由笑着宽慰,“还能坏到什么地步呢,再坏也不过现在这样了。”
喜姑姑双眸含泪抬起脸,“可是——”
“好了。”太后打断喜姑姑的话,面露倦色,“去拿床毯子来,哀家想在这歇会儿。”
她想了想又喊住喜姑姑,低声道,“明儿个去紫宸殿问一声,请皇帝有空来哀家这儿一趟。”
忠心耿耿的大宫女吃惊的瞅了瞅自己的主子,福寿殿从未主动去请皇帝来过,这今天是怎么了……先是皇后,又是皇帝……
然而见太后已经不再言语,她只得掩起心中纷乱的思绪,恭声应下。
等取了毯子回来,太后已经单手趴伏在案几上睡着了,喜姑姑轻手轻脚的给她盖上毯子转身轻轻带上屋门。
空无一人的屋中,太后几不可闻的喃喃叹息,终于挣扎着在梦中落下泪来。
“孟扬啊……母后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