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知不觉中过去,大约一炷香功夫,林飞的食指已经把整幅图比划完。然而他并未抬头,而是再次找到图案开始的地方,便要开始第二遍,这是他以往的学习习惯。
可是,在这一瞬间,林飞发现自己不用再下手比划了,以为这复杂的二笔图案,他貌似已经完全记下了!这一惊人的变化让林飞颇为不知所措,以致于其右手悬于空中,嘴巴张大忘了闭合。
旁边的大长老看着林飞能按以往的速度来记忆第一遍,深知二笔图案之复杂的他心中甚是满意。不料奋笔疾书走完第一遍的林飞突然在第二遍开始时卡壳,这让他原本满意的心顿时失落下来。
大长老正要开口训斥林飞学习要专心的时候,突然发现林飞的表情并非是懈怠或是分神,而是一种纯粹的震惊,这让他初张开的嘴巴又默然地闭合了回去。
不过毕竟是年近百岁的老人了,大长老稍微平复了下心情,便心平气和地道:“林飞,怎么了?是不是碰到难度了?”说罢呵呵一笑。
林飞听到大长老的声音,心神稍微回复了少许,当即未能来得及思考便说出了心中所想:“不是,大长老,我好像……好像已经记下了。”
“哦,老夫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原来是已经记下了,这很正常……什么!你已经记下了!?”大长老说这话的时候,修长的白胡须似乎也迎风荡了起来。
其实大长老正准备对这眼前聪颖的孩子进行一番开导,免得对其日后的学习造成阴影,话正说到一半又突然意识到这孩子说的和自己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而且其说出的话是如此的难以令人置信,这转折比起之前那个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以他九十几年的经验竟也失态了,使得他的声音不自觉中一步步提高了。
而正是大长老这不经意间的流露,爆发出的与往常温和不同的暴躁,使得石屋之内的所有视线顿时集中到林飞这一石桌上来。
孩子们对大长老的暴躁抱有各自的不安和畏惧,而其他一些族老们表现得就淡定多了,他们只是颇为惊讶,尤其是这惊讶的背后竟然带着“这才是你”的表情。
族老们对于大长老的表现不甚意外,倒是对于使得大长老回归年轻时暴躁心态的林飞甚是感兴趣,一个个对林飞投来意外和幸灾乐祸的目光。村子里实在是平静太久了,使得这些老人们更加期待一点乐子的出现。他们正对大长老该如何处罚这林飞大感兴趣。
然而,令众人始料未及的是,大长老在一番失态之后并没有作更多的表现,他好像发现了林飞说“已经记住了”是未经考虑的回答,而如是这般的不假思索的回答,往往却是真的。
考虑清楚前后的大长老顿时回归了老成的心态,他没有再去考虑林飞话语的真假,而是等待林飞自己的清醒来给他作一个解释,也解开这村子中前所未有的事迹的缘由。
这一切说来缓慢,其实也就发生在几个呼吸的时间,虽然大长老的心中似乎已经如同过了几个年头的等待。
就在这几个呼吸之后,林飞的嘴慢慢合上,他终于从震惊中缓了过来。
回过神来的林飞也发现了这事情的不可思议。一遍记住二笔图案并不是林飞天才的表现,因为林飞在此之前记住一笔图案也是需要好几遍的,几乎要花费一个时辰的时间。
以林飞心智的聪慧已然明白了这其中存在着一个变化,他想到了在家里做的那个梦,那个还没来得及对父亲表述的梦,他当然不能先对其他人讲的梦。
于是,林飞并没有给予大长老所期待的长篇大论的解释,他只是坚定地看着大长老的眼睛,再说了一遍:“大长老,我真的记住了。”
林飞说完,就起身离开了石屋,留下了一屋子人的错愕。
奇怪的是,大长老并没有欲要留下他的意思,反而是一脸欣慰的样子。这让其他的人错愕更加深了。
尤其是那些族老们,并没有看到他们想要看到的好戏,顿时有些兴味索然。当大长老的眼神向他们看过来之时,族老们心内便开始嘀咕,这家伙会不会把没有撒出去的气撒在自己的身上,于是一个个对大长老火辣的眼神弃而不顾,转而向旗下的孩子们催促:“看什么看,还不快点接着背!”大长老顿时气结。
出了石屋的林飞自然不知道石屋之中所发生的一切,他只是心里想着刚刚一遍就记住二笔图案的事,隐隐与梦境中发生的事似乎有所关联。健步如飞,往家里赶去。
待得离家不过丈许距离的时候,林飞已耐不住自己倾诉的心,疾呼道:“爹……爹……”
林飞的父亲刚刚把饭煮熟,正是要把刚猎回来的肉下锅的时候,突然听得儿子在屋子外叫唤,放下手中活儿就往门外迎去。
甫一到门口,一个身躯就正好撞将上来,这汉子别看身躯高大,却也矫健异常。一个侧步让开,双手就抱住孩子,搂上怀来。
“你这孩子,跑什么跑,也不知道小心着点。”听着像是在训斥,实则一脸温和笑意。
突然,林飞父亲一脸笑容僵硬在脸上,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把孩子抱离自己身体,直视其眼睛紧张问道:“你是跑过来的?”
“是啊。”林飞答。
“那你怎么一点问题也没有?”
“不知道啊。”
看着孩子一脸的无辜与委屈,父亲再也问不下去。想到以前儿子孱弱的身子,根本经不起剧烈跑动的折腾,甚至连普通孩子的蹦跃都不能够做到,再想到现在儿子激烈的跑动,与之前睡醒后矫健地从床上蹦起,他已经感觉到自己儿子身上发生了一些未知的变化。他想到了儿子跟他说的那个比之前都要长的梦。不过既然儿子的身子变得硬朗了,他也没有什么不情愿,这变化总归是好的。
正是汉子思绪纷杂的时候,林飞急切的声音传来:“爹,我今天一遍就把复杂的二笔图案记住了,我怀疑这事情跟我的梦有关系。”
儿子一下子道出了两个重大的消息,让汉子颇有些来不及接受,不过既然一切问题的根源都指向儿子的梦境,他便让儿子将梦境一一道来。
林飞这便开始讲述他那个奇怪的梦境,一直讲到肚里的辘辘饥肠开始折腾才讲完。林飞讲完后,父子相视了好久,林飞在等待着父亲的解释,而父亲也在想该如何给孩子说这件事情,他只是发现林飞所说梦里的事情好像是仙家所说的灵根觉醒,却又如何也不敢想象梦境里的事情竟然反映在现实之上。
终于,父亲站起身来,说道:“好了,现在不去想这么多,我先去做饭,吃完饭,爹再把原因告诉你。”
林飞向来不忤逆其父的话语,乖乖点了点头,便任父亲做饭去了,自己则又在一遍琢磨起了这件事。
这一顿饭家里出现了少见的沉默。
林飞知道父亲答应过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故而没有再于此事作多纠缠,只是埋头苦思,可以他十岁的可怜经历哪里想得到什么灵根觉醒,便一直苦思未果。
而林飞的父亲则在想该如何给孩子解释这一件事情,总不能告诉儿子说自己也不太清楚,大概是那么一回事吧。
这一顿饭就在父子二人各怀心思的缄默之中吃完了。
林飞的父亲默默收拾了碗筷和桌面,拉起林飞就向门外走去。林飞也未多问,随着父亲走出了家门。
刚吃罢午饭的时间,正是一天中最为酷热的时候。
头顶的太阳照在村里人家的屋舍之上,显出阵阵炎热的光晕,屋舍顶端的茅草被晒得急了,发出哔哔啵啵的响声,似乎下一刻就要燃起,而始终却没有燃烧。太阳照在村子里最为宽阔的石道上,这是通往石屋的石道,晒得石道都似要皲裂开来。
林飞被父亲牵着手,走在这石道上。父子二人对这炎热的天气似乎浑然未觉,只是不急不缓,一步步,往石屋走去。路上能听到石道两旁人们休息的呼吸声,甚至是偶尔的婴儿的啼哭声,显得饭后的村子愈加宁静。
这种祥和的宁静给林飞一种异样的感觉。五年以来,每天的上午和下午他都要去石屋学习一趟,这条石道他已经走过很多遍了,却从来也没有发现这村子竟还有这样一番温馨。
不知是因为他之前从未在中午时走过,还是因为之前走在身边的是二丫头而不是父亲,抑或是因为他已经有了十岁的积淀,总之,这个村子此时的这种温馨映入了林飞的脑海,深刻在他已经变得异常好的记忆。
此时的林飞浑然忘却了自身改变的烦恼,完全沉浸在了这个他长大的村子的呼吸当中,对他的思维进行着潜移默化的改变。
然而,石道是有尽头的。林飞并未沉浸多久,就被一阵敲门声从思维的世界带回了现实。
那是林飞父亲敲响石屋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