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躺床上,透过纱帘,敞开的窗外,夜色朦胧。
钟迟迟将手腕举在眼前,屋内光线昏暗,唯有露出的那一截肌肤莹莹生辉。
她盯着看了一会儿,将另一只手的手指搭了上去,不过片刻,又将两只手都放了下来,藏到被子下。
沈三知的医术固然高深,但是她也不差。
自己的身体,她自己最清楚,离开蜀中后,她又多次被浸在碧寒潭,最长一次,三天三夜才爬出来,寒症能不加重就奇怪了。
至于功法之说,其实是骗人的,免得沈三知又多问,她也回答不出许多。
这个寒症有什么后果,她自己也知道,只是如今她大事未了,这样还更方便些……
……
一夜梦醒时,又是浑身冰冷。
无意识地转了个身,才发现背后没有人。
她愣了愣,又恢复仰躺。
其实她现在已经不生气了。
李长夜确实是不顾她的意愿破坏了她的计划,可是认真说起来,这世上,人人都可能阻挠她行事,她又怎么能怪李长夜出手?
就算他平时对她再好,也是有可能成为阻碍的啊……
她应该早就有这样的觉悟才对,怎么当时就那么生气呢?
其实没什么好生气的,当时说了那么多,倒是她矫情了……回头见了李长夜——
还是回头再说吧……
翻了个身,听到外面有了声响,朝外一看,天才刚蒙蒙亮。
沈三知是极为自律的人,每日都是卯时即起,以前在蜀中的时候,他起来后会先为她准备好早膳,然后背着药筐上山采药,回来后,还要给药田里的药草浇水施肥。
不过这里可不能采药、种药,他起那么早做什么呢?
钟迟迟披衣起身,好奇地寻了出去。
院有三进,沈三知正在第二进的庭中,一边看着炉子上的火,一边捧着个小药臼捣药,看到她出来,笑得有几分意外:“三年不见,迟迟竟然学会早起了?”
钟迟迟笑了笑,问道:“这又是在做什么呢?”
“我昨夜翻了翻医书,找到一个古方,配成药丸,你暂且每日吃着,虽然效用有限,也总比什么都不做好!”他仍旧一面看火一面捣药,连抬头看她都十分匆忙。
钟迟迟看着他眼下的青色,一时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便默默走到他身旁,抢了药臼替他继续捣药。
他也没有客气,笑了笑,起身道:“我做了蒸饼,你想吃枣泥馅的还是豆沙馅的?”
“枣泥的!”钟迟迟随口答道。
“看着点火候!”他嘱咐了一声,朝厨房走去。
钟迟迟无意识地转头看着他的背影,恍惚间又回到了三年前的蜀中,那三个月,每一日都如今日一样寻常却温馨。
“阿知……”她忽然唤了他一声。
沈三知正走到厨房门口,闻声回眸,眉宇间晨曦温柔。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仰着脸问道。
他微微一笑,进了厨房。
一问出口,她便忍不住起了许多疑心。
当年她和沈三知相处也不过三个月,那三个月之间,他就对她格外的好了,分别三年,也还是一如既往。
但无论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他看她的眼神中,有宠爱,有怜惜,却从来没有过男女情意。
当年杨月眠看中沈三知,本意是想让她见识一下男色惑人,结果沈三知没有惑住她,她也没能惑住沈三知。
实在是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不消片刻,沈三知就从厨房里端着一盘蒸饼出来了。
钟迟迟顺着他的提示拿起枣泥馅的蒸饼,正放进嘴里,忽然听他微带怅然地说了一句:“我曾经有个妹妹……”
一口没咬下去,愣住了。
不是这么老套吧?
他看着她,轻叹道:“她要是还在,大概跟你一样大了,应该也是像你一样,美貌又可爱!”
钟迟迟咬了一口,一边咀嚼一边打量着他,赞同地点了点头。
沈三知要是有个妹妹,相貌自然不会差的……跟她一样?
她越发仔细端详沈三知的长相,待咽下后,忍不住问道:“你妹妹是走丢了吗?正巧我也是个孤儿,该不会我就是你妹妹吧?”
沈三知笑了笑,道:“她死了……”
钟迟迟微微一怔。
“她刚出生,就得了急症夭折了……”他低头说着,将炉子上的药罐拿了下来,语声仍旧温醇,“我一见你,便觉得亲切,好似上天夺走我一个妹妹,又还了我一个——”抬起头,冲她微微一笑,“幸好那时,我已经学了医术,可以解你的毒,也可以医你的症!”
钟迟迟慢吞吞地吃着蒸饼,将他的话在心头反复咀嚼,怅然若失。
沈三知见她吃完一个蒸饼,就光坐着发呆,便唤了她一声,问道:“你这趟回来可有差事?”
钟迟迟下意识摇了摇头。
都跟皇帝陛下翻脸了,哪里还有什么差事?
但转念一想,又点了点头,道:“我今日进宫一趟,去秘书省看看《晋书》修补得如何了。”
沈三知含笑道:“我今日就在家制药,不出门,你午饭可回来用?”
钟迟迟点了点头。
……
因为《晋书》的关系,今夏整个秘书省的官员都留了长安继续修补古籍。
崔文姬这里可谓进度喜人。
“……九十九卷已经修复了四十卷,剩下的半月内应该能完成!”崔文姬还在忙,头也不抬地随手一指,“都在那儿!”
钟迟迟顺着看过去,架子上整整齐齐几排装订整齐的书册。
走近随手翻看了下,全都替换了新纸,墨迹清晰。
钟迟迟一边翻一边拧起眉,问道:“原来的呢?”这样翻新了有什么意思?原本的书里就算有什么秘密在新书里也找不出来了。
崔文姬仍旧头也不抬地指了指:“原来的毁得差不多了,我只把墨迹移到了新纸上,你要看便看,但是上面已经没东西了。”
钟迟迟走过去翻看了下,也不知崔文姬怎么弄的,旧书上确实没了字迹。
这要怎么办?
钟迟迟耐着性子翻着旧书,问道:“你移墨迹的时候有没有在旧书里发现什么异常?”
崔文姬动作一停,终于抬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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