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降魔阵的业火烧起来有多骇人,当日混沌巨兽那一役不少人可都是亲眼看在眼里的,不管幽鸩这阵法是从哪里偷得师,若真被他燃起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唯几没被困住的人自然要想法破解,可不等他们细思,眼前的又一变化让众人瞧得目瞪口呆。
就见幽鸩终于慢慢转过了身,他口内成诀,周身黑雾弥漫,在慕容骄阳等人的注目下忽然身形一个闪烁,待到再看,眼前竟然……又出现了一个幽鸩?!
分神……化影?!
这……同样也而是东门主用过的绝技!
只不过幽鸩并未像东青鹤那般一时化出三四个出来,他只多了一个影子便不再动作了,可一个幽鸩就已经让人焦头烂额了,两个幽鸩……不是更断了他们的活路吗?
好在惊讶归惊讶,慕容骄阳他们还算镇定,他同吴璋、云蚕子交换了一个眼神,知道箭在弦上,他们必定要抢在幽鸩催动阵法前将其拿下!
于是不待幽鸩出手,慕容骄阳忽然挥了挥袖子,一瞬间,阵外的几人各自向不同处飞去。
云蚕子的修为一般,所以由他先去寻法子破阵,而慕容骄阳则和吴璋一道把那两个幽鸩给拖住,至少也要拖到其他的修士前来增援才行。
于是一人扬扇,一人提枪,倏忽间就同幽鸩战到了一起。
幽鸩不愧为偃门掌门,他甚至连兵器都没有用,赤手便牢牢接住了慕容骄阳的枪柄,那一瞬间,慕容骄阳对上了那双面具下的眼睛,乌黑的,深邃的,冷冽的,明明满是魔修的凶煞阴鸷之气,可慕容骄阳竟然被看得心口一震,一种奇妙的感觉自幽鸩的身上向他笼罩而来。
像是莫名的熟悉感……
不过仅只刹那而已,眼看不过几个回合,一边的吴璋就已经被幽鸩压制的颇为吃力,慕容骄阳连忙收起纷扰的神思,提气又自侧边向幽鸩袭去。
身形一分二,修为自然也跟着一分为二,慕容骄阳平日向来自视甚高,除了东青鹤他自觉这一身功夫并不比那些大派掌门要差,甚至只要再给他些年岁修习,他总有一日也能比肩门主,却不想眼下被一个只有五成气力的魔修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这实在欺人太甚!
慕容骄阳愤恨,手上的速度便快了起来,自小就被赞天赋过人的慕容长老的确出类拔萃,手中的银枪一边舞动一边散出锋利的银光,有几道竟割破了幽鸩的衣衫,若换个人在前,怕早就抵挡不住了。
只不过他快,幽鸩却更快,黑色的身影步伐如电,再又一次避过慕容骄阳的攻击后,幽鸩忽然凌空而起,一个虚晃来到了慕容骄阳的背后,一掌拍上了他的肩头,使得眼前的少年当下就喷出一口血来。
慕容骄阳踉跄两步勉力稳住身子,就听幽鸩道:“东青鹤呢?”
两人打成这份上,对手问起旁人,必然就是眼前人不足为惧的意思,慕容骄阳心里一堵。
“对付你这样的宵小,哪里需要门主出手?”
没想到幽鸩也是个嘴利的,冷笑道:“东青鹤莫不是上回被那调虎离山吓到了?这回怕我又来个釜底抽薪,所以连老巢也不敢离开?”
听他说起这事,慕容骄阳更是怒极,回头想来,若不是幽鸩当日布阵攻击各门派,那妘姒长老也不会伤,也不会死,常嘉赐也不会血洗九凝宫,不会同门主闹僵,门主更不会因他受伤,最后失落落魄,以致修为不稳也许连劫都难度,加之未穷,未穷要是修为还在,又怎么会随便丢了性命!?这一切纠葛的源头就是这魔修的罪孽!
“你该庆幸是由我来取你的狗头,不然待门主料理完了常嘉赐的身后事,你的下场便是挫骨扬灰!”
慕容骄阳说罢,一矮身闪过对方的掌风,忽的将银枪扔向半空,那东西竟化为一片箭雨簌簌而下。
不知是他这一招使得极其迅捷利落,还是对面的幽鸩被分了心,就见那魔修原本身姿如风,却忽然脚下一顿,身上被几把光箭削出了好几道口子。
同时,不远处将吴璋逼得退无可退的分|身也一下弱了攻势。
幽鸩却像是毫无所觉一样,他只是猛然向慕容骄阳欺近过来,一把抓住少年的领口低沉道:“你说什么?!”
这样近的距离让慕容骄阳听出了幽鸩的气息十分急促,他并没有看上去那样沉稳悠然,可是慕容骄阳也没料到幽鸩会忽然失了冷静,挑衅的话是自己说的,但幽鸩这样深沉的角色怎会轻易就被激怒?慕容骄阳回头细思刚才自己哪句话不对劲……隐约的像是抓到了关窍。
……常嘉赐?
当下慕容骄阳只能想到常嘉赐曾和竹死岛关系匪浅,那岛又是幽鸩门下的,所以两人大概早有渊源,且不管他们是何关系,幽鸩分了神对慕容骄阳来说就是机会。
慕容骄阳道:“你还不知道?常嘉赐死了。”
幽鸩发出一声低沉入骨的嗤笑:“是么……”
慕容骄阳直觉他没信,又道:“两日前,入夜山,尸首此刻就在青鹤门,门主亲自把人接回来的……”
慕容骄阳说完,就见那面具下的双眸蓦地一闪,抓着他前襟的手都跟着松了。
而慕容骄阳等得就是那一刻,他舍了那银枪,改而从袖中掏出一把黑金的匕首来,一刀就扎在了身前人的腹上!
幽鸩闷哼一声,退开了去。
慕容骄阳看着呆愕的对方,又低头看着手里的刀,眼内闪过一丝厌弃。以往自傲的他怎么会用这般胜之不武的法子,可眼下形势逼人,轮不到他故作姿态,那么多人在等着他救。慕容骄阳不敢想以往身处其位的东青鹤是如何能顶住这样的重担的,但是那一刻,慕容骄阳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眼见幽鸩受了重创,慕容骄阳顾不得感怀,手内匕首一紧,再度上前,直取其咽喉,打算一击毙命!
然而,面前一瞬神思混乱的魔修却忽然挺直了脊背,他并未在意丹田处的刀伤,他只是直直的看着慕容骄阳,又转头看向远处那用尽法子却无可奈何的灵修,沉黑的瞳仁慢慢泛出了点点腥红和深不见底的戾气。
一声痛哼传来,一边的另一个幽鸩忽然踢飞了吴璋的宝器,转手死死扼住了天仕楼楼主的咽喉,吴璋立时七窍流血,喉骨甚至发出艰涩的咔咔声。
慕容骄阳一惊,正欲上前营救,脚下的银枪忽然发出嗡嗡的铮鸣,地面的碎石细沙都飘浮而起,本已渐暗的金光重新炽盛,图腾则开始一点点旋转了起来……
幽鸩开启了……降魔阵?!
于此同时,几丝极轻的咔咔声响起,幽鸩脸上的面具出现了裂痕,一阵凉风拂过,随着魔修身上流沙一样蔓延出的厚重煞气,那狰狞的面具忽然碎成了几瓣,砰得滑落而下……
慕容骄阳看着幽鸩向那阵而去,情急之下再顾不得权衡,只持着匕首飞掠而去要阻,可一刹那间,人却猛地顿在了远处。
就见那被摔倒在地的银枪忽然拔地而起,一下刺穿了少年的胸膛,在那雪白的衣襟上开出了一朵鲜艳的血花!
可是慕容骄阳却顾不得这伤,他只是双目大张,惊愕的看着前方那转过身来的偃门主,还有他那张如此熟悉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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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上之前的一天一夜,鱼邈在藏卷阁外已经等了快两天了,整个人都累得昏昏欲睡,忽然一个机灵让他惊醒了过来,鱼邈摸着咚咚乱跳的心口只觉有点冷。
他摩挲着两臂想站起来走两步,一抬头却见面前的藏卷阁终于打开门来。
东青鹤出来了。
东门主进去的时候容色苍白,但目光深重,可此刻再见那双眼睛中却又带了茫然,好像这两日在里头并没有找到他想知道的一切,甚至更糊涂了。
鱼邈心里头担忧那些去往偃门的人,希冀东青鹤能赶快前去相助,可没来由的忆起慕容长老走前的那番话,鱼邈又止住了步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门主迟缓地登上浮云向辰部外飞去……
再等等吧,门主一定会赶上的。
鱼邈对自己说。
长老他们……也一定会没事的。
……
东青鹤没有走远,他只是转而去了星部。
慕容骄阳能想起当日有人曾频繁流连于藏卷阁,东青鹤自然也能记起,尤其是在他阅遍阁中典卷,却依然寻不到所惑的时候,他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东西已经被烧了,而门内有一个也许可以给他答案。
星部的长老秋暮望并没有随同一道去讨伐魔修,但他把星部大半弟子都派去了,所以东青鹤入内的时候竟无人通报。
沈苑休正靠在院中的一把藤椅上晒太阳,和煦的日光映照在他青灰的脸上,难得增添了几丝人气。
秋暮望也坐在一边,手里竟端着一碗汤药,仔细的舀起一勺还吹了吹,放到了沈苑休的嘴边。
沈苑休默默和他对视片刻,张开嘴把药喝了,然后似有所觉地向门边转过头来。
秋暮望仍是搅着碗里的药汁,直到有人走到身边他才抬起了眼,眼中却神色不变。
来人和星部的主人都没说话,还是躺那儿的沈苑休低叹了一句:“门主……”
东青鹤垂下眼,看着那个瘦骨嶙峋的弃徒,眼下的他比自己将其逐出青鹤门的那日还要虚弱。
东青鹤说:“苑休,我有些话想问你。”
他以为沈苑休会犹豫会装傻甚至会推拒,结果对方没应声,开口的竟是秋暮望。
“门主允了苑休可以静养的。”
这话的意思就是,东青鹤不该在沈苑休还未好的时候自己出尔反尔的来打扰他。
就他平日里和东青鹤的交情,秋暮望还从来没有这样对他说过话,哪怕在东青鹤给了沈苑休三掌的时候也没有,更何况明明他和对方之前还老死不相往来的。
东青鹤却没有对秋暮望态度忽然的转变有何微词,他仍然只盯着沈苑休,眼内有着不容置喙的坚持。
沈苑休轻轻推了秋暮望一把,示意他把药放下,他没有问东青鹤想做什么,来意又如何,他只是想了想,像是明了一切般颔首道:“好。”
不过话出又抬起头说:“但我有个要求,如果门主可以应我的话,我会把我知道的所有……都告诉您。”
东青鹤眉间一动:“什么?”
沈苑休咳了咳说:“门主一会儿是不是要赶往偃门?苑休……也想同去。”
他此时已经快连碗药都端不动了,这时候再去那凶险之地无异于自找死路,这话一出,东青鹤和秋暮望都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