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季沐青的朋友?”
原本还好奇着究竟会是怎样的“心腹”前来,可当高冉见到比她预期的还要早了一日到达的来者竟是阿木——那个当她被“软禁”在季沐青别院中时,被季沐青特地留下来看住她的阿木——时,她便更加笃定了此人定不是季沐青一般的心腹。甚至于,他们之间很可能还有比这更为复杂的关系。
于是,高冉在与他碰面后,便故意一开口就毫不避讳地直接问了这么一句。
阿木先是一愣,眸光不觉一闪,但还是选择了沉默不答。
高冉等候良久却仍未等到他的答复,她不气馁,反而再接再厉地一边自我圆场,一边又继续追问道:“好吧,不答就不答。那你有什么特长?这总该能告诉我了吧?我是说,你有什么特别强于常人之处吗?嗯,你追人的能耐我已经见识到了,的确不输于天阁。那还有其他的吗?不然季沐青派你前来,岂不是拖我后腿?”
尽管阿木此前从未听过这样的说法,但对高冉说话时的语气及神态的综合判断,他大致也能猜到她所谓的“拖后腿”的意思。
但,还是依旧沉默不答。
“又不答?好!那我就姑且冲着你这份自信,相信你确有独特之处,也确实能帮到我……但你总该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虽然之前有段时间我总能见到你,但却从来没有问过你的名字,而那别院里的下人们也只唤你‘公子’……你究竟叫什么?我总不能以后都用‘欸’、‘喂’来称呼你吧?
“还是说,你想我以后都这么叫你?——我可先声明,你以后在我身边与我‘结伴’同行时,如果总是你唤我‘公子’、我也唤你‘公子’的,那反而更惹人注意。还是你想让我们引人注意?”
阿木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应了句:“阿木。”
“阿木?哦……嗯,还真是人如其名,果然是块木头。”
小小抱怨了一句,却见那阿木仍没半点表情变化,连眼神都没半点波动,高冉便自觉无趣地自我补充道:
“我叫高冉,你以后可以直接叫我‘高冉’,不必再称呼我什么‘小公子’了。
“你可能不知,你的态度可一点都不像个随从。以前在季沐青身边时,就不像;现在在我面前,就更不像了。——甚至还不如你在季沐青身边时惯有的那姿态呢。
“这样的话,你若还总唤我‘小公子’,反而更惹人猜疑。那你留在我身边,就不是帮我,而是害我了。懂了吗?
“好,既然你不说话,那我就当你默认了。那既然已经谈妥了称呼之事,那我们就来谈点别的……不知,你对我和季沐青之间的关系,究竟了解多少?”
见高冉终于说回到正事上了,阿木这才不紧不慢地回道:“我只知,只有保护好你,陛下才能好。”
“呃……话是没错……但,总让人听着有歧义的理解……我想知道,这究竟是季沐青只是这么跟你说的?还是你已经知道了所有内情,才这么跟我说的?”
阿木听了,微蹙了下眉头,略微想了想,便反问道:“我该知道些什么吗?”
“啊?”高冉面无表情地看着阿木、干眨巴了几下眼后,才慢悠悠地回道:“那就得看你和季沐青究竟是怎样的关系了。可惜,你不肯说啊。那我所知的,也就没法与你共享了。否则,岂不就是我吃亏了?我可从不做赔本的买卖啊!”
果然,被高冉这么一激,阿木的确有了一瞬的犹豫,但最终还是什么也不说,只是沉默以对。
但他这样的反应却足以让高冉知道了:他对季沐青至少不是绝对的忠诚;他为他办事,也并非是效忠于他,而是另有所图——或者可能是他们之间有什么约定吧。——看阿木那样气质的人,高冉便觉得这种可能性最大。只是不知,他们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约定?而他最终又想要从季沐青那儿得到什么?
高冉觉得,只有知道了他们之间的秘密,她才可能最终真正说服阿木至少在她摆平云祥那边的事之前,能与她始终站在同一阵线、全心全意地帮她。
“好吧,那你先慢慢考虑考虑。反正来日方长,以后我们相处的时日长着呢。待你想清楚了,我随时欢迎你来与我交换情报。
“不过先说好了,若你想从我这儿知道季沐青的致命弱点,那就得拿你自己的真实身份和你之所以留在季沐青身边听他差遣的真正意图,对我如实以告。否则,你好奇之事,恕我无可奉告。而你也该知道,以我的能耐,目前的你也不可能能真的威胁到我分毫——哪怕你就近在我身边。否则,你也不会真的舍得远离季沐青、乖乖来到我这儿了。
“你会来,就足以说明,即便你不知其中的内情,但对于我能牵制住季沐青这一点,你却是清楚得很。否则,就光凭他跟你说的那句那么带有歧义的话,你又怎可能会真的听他差遣来到我身边?——除非是你自己认为,暂时撇下季沐青本人,转而选择从我这儿寻找突破,可能反而能助你更快地达到你自己的目的。
“你说,我分析得对吗?”
说完,高冉便很不客气地白了阿木一眼,也不理会他此刻会有怎样的心理反应——反正最终外显的也只会是沉默以对。她径直转身走去后院,准备牵马直接从后门出发,启程去云祥。
“走吧,你带着你的马到后门等我,我们这就上路。”
随着话音落下,高冉已拐进了后院,从阿木的视野中消失了。
——
从初见阿木时、他不肯将自己的马让与高冉,再到后来与他在季沐青的别院的那段日子里的点头之交,再到后来他跟随着她前往云祥的这一路的朝夕相对——甚至有时碍于条件简陋而不得不同室过夜,或是偶尔不得不在野外过夜时,又会因寒季的到来、及他们愈加靠近常年温度远比蕉国要低得多的云祥,而使得他们不得不时常要紧挨着互相取暖着过夜——像这样地相处了近一年,直至他们重新回到了高冉当初与巧儿分开的那座小城。
这样相处下来,纵使高冉想要隐藏什么陋习,也是迟早会被阿木发现端倪的。而若是那样,倒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别刻意伪装。如此,那即便的确是阿木眼中的陋习,也不会因高冉曾刻意隐藏过,而使得它一旦被发现就反而被过分放大了。
而事实上,自高冉决定要带上阿木一块走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想好了今后与他的相处策略——她要把真实的自己(除了与季沐青有关的那部分外),尽可能自然地袒露在他面前,就当他是个透明人那样的自在、自我地按照她自己的真实意愿去行动。如此,才能让他既看到是他认为的她所具备的优势和弱势,也能让他看到他会认为的是她的各种优点和陋习。
毕竟对于阿木,高冉只是决定了要赌一把,赌:一旦收服了他的心,那他就定能成为她的一大助力,而非阻力。但对于他本人的真实喜恶,她却一无所知。
所以,在大致掌握到阿木的真实喜恶之前,高冉也就只能是尽量全面地向他展现她的真实。而至于她眼中的优缺点是否也恰好是他眼中的优缺点?——这倒反而是其次了。最重要的,是要让他即便是面对着她展露出的是他眼中的陋习,也能令他很快就对之习以为常,而非将之过分放大、过分在意。——她要的,就是让他习惯她的真实,尤其是习惯他眼中认为的她的那些陋习。
当然,在这过程中,也恰是能让高冉借机反过来推测出阿木可能的真实喜恶的绝佳机会。——他越是了解她的真实,越是习惯她的真实;那她就能反过来愈加了解他的真实,愈加懂得如何巧妙利用他的真实。
——
两人到达巧儿所在的那座小城后,一进城,高冉便带着阿木径直去了邱岳泽在这儿的别院。
尽管她知道此时巧儿若不是在她的隐居地那儿替她打理着那里,那便是待在叶玒走前托付给她让她代为照看的医馆内了。
高冉记得叶玒曾跟她说过,她在离开云祥之前,已经将巧儿安顿妥当了:说是日后定会有人来此收回她托付给巧儿的医馆。说是只需巧儿再等上一两年,到时,无论最后那人是否有来接管这医馆,她都能离开了。——就当是让巧儿以此来还她这些年对她的教导之恩吧。于是,巧儿便应下了。
而当叶玒告知她这些后,高冉才知,原来叶玒在离开时就已打算把医馆交给巧儿了。——因为到时会回来收回医馆的只会是高冉,而高冉又不可能真会将它收下,那么一来二去的,最终这医馆也只会留给本就想开医馆的巧儿了。
但在去见巧儿、解决这事之前,高冉还是决定要先去邱岳泽的别院那儿,去见见至今还被邱岳泽留在那儿的那别院的现任管家——那个对巧儿的影响甚过于她的“七”。
再有,当初叶玒之所以会注意到她、还将她拖下水替自己的复仇善后,也都是那个“七”怂恿的!——这趣÷阁账,高冉至今都还记着。
所以,不管是为了算账也好,还是为了提前预防日后滋生本可避免的麻烦也罢,高冉觉得她都有必要要先去会会那个“七”,先去探探他如今的底。最好是能探知他如今真正要的,是否还是一如从前?——若是,并且他也愿意从大局着眼而答应暂时忍耐的话,那她也不是不能与他互惠互利的。——这总好过不仅给她自己再添一个不好对付的潜在敌人,也给邱岳泽留下一个不好对付的隐患……
然后,再去见巧儿。
如此,高冉才能在再见到巧儿时,就能依着之前从“七”那儿捕获的所有有用信息,来辅助她从更多的角度去更准确的对如今的巧儿进行重新估测,以免被表象给迷惑了。
毕竟,此一时,彼一时了。
既然如今的她也已不再是当年的高冉了,那她又怎能要求巧儿还能一如从前呢?
只不过,她需要确认的是,巧儿的变化究竟于她是否会是妨碍,甚至是威胁?若不会,那无论巧儿想要如何,只要是高冉能满足的,她也未尝不能如她所愿;但若是她已成了高冉的一个潜在威胁,那么,她也就只能是先下手为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