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安郡王妃虽然痛骂陆征,但毕竟是她自己的儿子,这场亲事她就算再不满意,也不能在这件事上怠慢。否则丢脸的是陆征,日后也容易被女方瞧不起。
等到北安郡王府连夜挨家送了请帖,整个京城都有些震惊。
这亲事来的太过迅猛,很多人都回不过神来。
所有人都以为,近来跟北安郡王府走的很近的元府会把自家小姐嫁过去,结果却没有。难不成是北安郡王府嫌弃元府八小姐出身不好?想让她做个妾室?
也不对,元府的女子是极少极少给人做妾室的,元老夫人也曾经发过话,元家的女儿们嫁出去了都要做正经太太。
更何况,元老夫人把八小姐当做嫡亲孙女一样养在身边,疼爱异常,上回八小姐病重,元府为了她将京城的名医几乎都请了个遍,连平日里已经不怎么出手了的太医院的院首都去元府诊脉了。
不过,等到众人得知北安郡王世子娶的是一位辽东女子时,又都释然了。
元家虽然有元阁老在,但是他年岁已大,眼看着就要致仕了,而元大老爷官职又根本就不高,等他升上去还不知要猴年马月。
娶元家女只是博得个书香门第贤良淑德的好名声,实际用处倒不大。而沈家对于京城的人来说倒也不算陌生,因为沈家枝繁叶茂,有好几人都在京城为官的。
沈家这几年声望渐隆,文臣武将皆有,再加上有北安郡王的看重提拔,沈家已经成了辽东的第一大家族,连皇上都召见过两回沈家的家主。
沈家文武双全,如日中天,确实是极好的助力。
众人又不免同情起元八小姐来,觉着她前些日子白白的往北安郡王府跑了,人家世子照样还是娶了个身份地位都能配得上的。
因此到了北安郡王世子大婚这一日,众人见到跟在元老夫人身边的元青菲时。眼光难免有些异样。
不仅仅有同情,更有嘲讽和蔑视。
元青菲一律都当看不见,笑意盈盈的跟着元老夫人与众位太太小姐们挨个见礼。
前几日,北安郡王府简直是忙得人仰马翻,元老夫人觉着这是个绝好的学习机会,便让元青菲也来帮忙。元青菲本也想着来给病怏怏的郡王妃搭把手,便每日都来。
结果来了以后才知道,郡王府迎娶个世子妃过程不是一般的繁琐,大到宴席的规制婚房的布置,小到碗碟的花式香炉的数量。都有着极为严格的要求。
她在这里不但帮不上任何忙。反而会添乱。
好在王嬷嬷对这种事经验丰富。宫里也在北安郡王妃进宫禀明了亲事之后派了专管红白喜事的礼监来,还派了一批小太监来帮忙。否则短短的五日,根本就张罗不起来——北安郡王府因为只有郡王妃和世子两个人住,原有的下人并不算多。
元青菲帮不上忙。便陪在郡王妃身边,看她示下。
仅仅陪了她一日,元青菲就大吃一惊。
平日里的郡王妃跟个孩子一样,听风就是雨的,说话做事根本就不经过脑子,看着什么东西适合她,就大手一挥直接送出去了,那模样似乎根本就不知道银子是干什么用的,当真是视金银如粪土。
没成想。她操办起亲事来竟然毫不马虎,郡王妃的气势十足。吩咐的事情俱是井井有条,而且府里的大事小事她竟然都很清楚,还知道谁愿意贪小便宜中饱私囊,置办东西也不是尽挑些贵的买。有花银子少又合用的,她也会挑便宜的。下人们没有一个敢怠慢的,都恭恭敬敬老老实实的听她的吩咐。
元青菲还以为北安郡王妃只是有郡王妃的名无郡王妃的实,现在看来完全不是!
她从小就是大家族精心培养出来的,管家之道尽得真传,因此管人管事毫不含糊。
元青菲也终于明白,为何元老夫人总是不强求她学那些个琴棋书画,而是注重教她如何管家御下。
不过北安郡王妃到底身体久病体虚,仅仅勉强撑了两日便病倒了。
王嬷嬷忙得根本就脱不开身,元青菲便干脆在郡王府里住下细心的照顾北安郡王妃。陆征这个新郎官这会儿反而清闲的很,不时地来看望郡王妃,但是等他发现他照顾的远远不如元青菲周全细致之后,干脆放手让元青菲来照顾,他自己则与陆徵两个查新娘子去了——他一直都不知道嫁给他的到底是元家的哪位小姐。结果惹得北安郡王妃直报怨,说她该生个贴心的女儿不该生个儿子。
元青菲这会儿跟着元老夫人与众人见礼之后,到底不放心北安郡王妃的身体状况,怕她今日需要招待宾客累着,因此她与元老夫人说了一声便拉了元若仪一起去看郡王妃。
今日元家众人全数出动,不仅大太太二太太都来了,元红菲、元若玲、元淼也全都来了。
元青菲以前来的时候还觉着郡王府的花厅也太大了,但是这会儿整个京城有头有脸的夫人太太都来了,花厅里已经坐满了人。她这才知道原来把花厅建的那样宽阔是有用处的。
元青菲如今对北安郡王府比元府还要熟,郡王府的许多下人也大都认识她,消息稍微灵通一些的都知道,郡王妃对她极为疼爱,几乎都当成半个女儿来看了,甚至还听说一度想让世子爷娶了她做世子妃。因此郡王府的下人对元青菲都是毕恭毕敬的。
元若仪虽然已经知晓元青菲的母亲与郡王妃的关系不一般,但是她仍然不清楚她母亲的具体身份,她曾经设法打听过,但是一无所获,就连元老夫人亦是守口如瓶。她就知道元青菲母亲的身份有蹊跷,若不然她早就应该打听到了。
既然连祖母都不肯说出元青菲母亲的事,那这件事就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缘由。
她聪明的不再多问,该知道的总有一日她会知道,她从小最敬佩的人不是贵为阁老的祖父,也不是被世人津津乐道称颂赞叹的博学多才的父亲,更不是声势显赫的明靖侯舅舅,而是平日里慈眉和目不显山不露水的祖母。
因为祖母教给她的东西是别人从来都没有告诉过她的,她都是从祖母的话里感受到新的天地,知道自己该怎样去为人处事。这些东西,连她的母亲都不曾告诉过她。而元青菲来了以后,元老夫人对她也十分的上心,亲自教她大大小小的事务,甚至比对自己这个嫡亲的孙女都要好。
说不嫉妒没有酸意那都是不可能的,她在元青菲刚来的时候确实很不喜欢元青菲,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由衷的不喜欢一个人,因为她觉着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她害怕元老夫人以后不喜欢她了,不再管她了。
不过,有一天元淼嘲讽元青菲,说“女子可不能光看样貌的,还要看出身”,她记得当时元青菲根本就没当回事,丝毫不介意别人嘲讽她是庶子所生。
但是元若仪却忽然清醒了,她从来都自诩清高,不屑于与那些寻常的千金小姐争斗,更不会把家里的几个庶姐庶妹放在心上,如今竟然跟个早早丧母父亲无能的苦命孩子计较起来了,她一下子羞愧无比,觉着自己跟京城里她一直都瞧不起的几个小姐没什么两样!
她渐渐的不再排斥元青菲,渐渐的了解元青菲,而后惊觉元青菲与她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人!
她们都不喜欢勾心斗角但又并非不会勾心斗角,她们都想要活得简单快乐却同样不怕任何困难,她们就连喜欢的颜色都一样,二人都喜欢清雅些的颜色,而不喜欢艳丽张扬的色彩。
自从元青菲大病一场侥幸捡回一条命之后,元若仪已经彻底的放下心中的芥蒂,真心的与元青菲结交起来。这几个月她们两个已经如亲姐妹一般了。
不过,越深入的了解元青菲,元若仪就越发的惊诧。
她聪慧狡黠却又单纯善良,对待她的丫鬟就像姐妹一样,绝不会像元淼等人那样动辄责骂,杏珠忠诚却有些愚笨,她就一点一点耐心的教,从来就没看她发过火。元若仪觉着如果是她碰上这样的丫鬟,她不敢保证自己会有这样好的脾气。
她娴雅美丽而又神秘非常,在某些方面一无所知,有时却又天文地理无所不知。越接触就会越发的觉着她像一块深埋在地底的美玉,根本不知道她绵延的有多深。
而且她十分的大方,有什么好东西绝不藏私,有什么好事也不忘带上她。
就比如现在,她拉着她一起去见郡王妃,想让她也跟郡王妃混个脸熟。当然,其实她也有些小心眼儿,会记仇,因为她一直都对元淼元红菲不冷不热的,说话时虽然也带着笑容,但是元若仪知道,那只是她修养好,只是一种礼节礼貌而已。
因为她自己也是这样,即便遇到不喜欢的人也不会恶语相向。
这是一个合格的大家闺秀应当具备的涵养。
不过,她刚刚自豪完她们两个的这份涵养,下一刻脸上的笑容就挂不住了。
因为迎面走来一个冷着脸漠然的看着她们的男子,他身上的那种森冷的感觉,实在是叫人笑不出来。
她转头看了看元青菲,发现她脸上的笑容也没了,心里这才好受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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