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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黑面禽兽(1 / 1)

似乎从那场车祸开始,末善积攒了二十年的好运气突然开始急转而下,一波又一波的意外,让她彻底偏离了正常的世界。

记不清自己是在第几天才清醒过来,她被无数冗长而又离奇的梦淹没,只知道大脑里恍恍惚惚有意识的时候,眼前出现的却是一张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

看那人的着装,应该是个医生,眼皮像有千斤重,她仅仅只是睁了几秒钟,便又昏睡了过去。

耳边依稀传来有人的对话声,末善听得模糊,极力想要辨清,伤口却隐隐作痛,不知道藿栖迟这一刺用了多大力,她只觉整颗心脏几乎都要被刺穿,疼痛而麻木。

大难不死,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如果说车祸的幸存是个奇迹,那么这一次的死里逃生,简直就是神迹!

她忽然觉得有一双手抚上了她的额头,很蹊跷的触感,她不敢妄动。

下一秒钟,钟栎清脆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阿善,你千万别死。”

她的心脏微动,脸庞惨白,仍毫无血色,只静静的躺在那里,如果不是心电监测仪上微弱的跳动,都不会有人觉得这个面容依旧清秀的女孩竟还活着。

钟菱压低了嗓音,冲韩蛟嚷嚷,“你不是说她醒了吗,怎么又昏迷了?”

韩蛟照着电筒,撑开末善的眼皮,“大小姐,这才三天,她没停止心跳就该去拜菩萨了,流那么多血,不昏死才怪。”

“那你多给她输点血啊!”

他无语,随口一诌,“再输血,她的血管就要爆开了。”

这么扯淡的理由,钟菱果然信了,她闭紧嘴巴,老老实实的呆在一旁看着韩蛟忙进忙出。

终于清理好伤口,他擦干双手,不怀好意的盯着她,“看你这么紧张,我都忍不住要怀疑你的性取向了。”

钟菱睨他一眼,“你懂什么!”

韩蛟皮笑肉不笑,“我是不懂,不过哥的心思你不会不懂,他既然下得去手,你能保证,这个女孩活罪可逃?”

钟菱不再说话,藿栖迟肯为了她放过末善的几率有多大,她真的不确定。

姚莘带他们来藿家的时候,她和阿栎只有五岁,父母的意外去世令他们姐弟突然变成了孤儿,在暮山,他们甚至没有别的亲人。

也是在那天,她第一次见到了藿栖迟,害怕,是钟菱对他唯一的感觉。

他和她认识的那些大哥哥都不一样,他不会对他们笑,不会逗他们玩,甚至几乎不与他们说话,他深沉得像个小大人,总是用一种复杂的眼光审视旁人。

钟菱从小就是个趋利避害的人,但凡需要跟藿栖迟打交道的地方,她都会毫无原则的使唤钟栎,对她来说,和这样冷面的人保持一定距离,绝对百利而无一害。

当然,如果不是钟栎出乎她意料的,喜欢死缠烂打的追着藿栖迟跑,恐怕直到现在她和他的关系也仅仅保持在认识的肤浅程度上。

她摸不清自己对藿栖迟到底是哪一种感情,从害怕接近,到敢当着面和他唱反调,这个过程,她用了漫长的二十年。

末善再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中午。

这个时候房间里没人,一切静悄悄的,她甚至能听到风声拂过窗户,轻柔而小心,钟栎还守在她的床边,她一睁眼便看到了他带笑的双眸。

“阿善,你终于醒了!”

她努力想要扯出一个微笑,但嘴角一动便牵连心脏,接着一阵莫名的心痛,她只得作罢,无奈的朝他看了一眼。

此时房内的光线还很明亮,显然阳光充足,不知道这是躺了多长时间,末善突然开始担心,这么久没有和外婆联系,她老人家会不会念叨自己。

可惜她做了那么多胡乱的梦,都没有梦到外婆,否则,那个小老太太一定会在梦里对她抗议,“你这个死丫头,又把外婆忘了!”

末善被自己的想象逗乐了,钟栎垂下头,脸红红的表示,“阿善,你是个好人,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末善听了却很伤感,这年头,好人未必有好报,藿栖迟这个恶魔,他不是好人,可他怎么还没下地狱。

老天果然是在对付他的时候,忘记了开眼。

这几日,藿宅上下进入警备状态,藿栖迟天天面似寒冰,让人不寒而栗。

末善醒来的消息还是惊动了整个藿宅,众人对这位居然能从藿栖迟手中虎口余生的“神人”充满好奇,钟菱闻风火速赶回,仿佛看到了刚被扑灭的希望又在冉冉升起。

末善又见到了那张陌生的脸,他戴着一副金边的眼镜,看上去很斯文,她却很紧张,怀抱双手,有些恐惧的盯着他麻利无比的动作。

韩蛟似是看破了她的心思,表情依常,“我是医生,在我的眼里,病人没有性别之分。”

末善讪讪的闭上眼睛,即便听到了他的话,依旧保持那个抗拒的姿势不动。

他放下手中的绷带,不无遗憾的可惜道,“我看,你还是昏过去的时候比较可爱。”

她羞赧,脸迅速潮红,不敢再往伤口处看一眼。

他学她的样子将双手怀抱在胸,“如果你想伤口溃烂,再留下一道狰狞的疤,大可以维持这个姿势到明天早上,我奉陪。”

整个经过,韩蛟目不斜视,他的动作很轻,可末善还是觉得一股不可忍受的疼痛感骤然席卷全身,她死死揪住床单,纤弱的手背上青筋依稀可见。

“放轻松。”

韩蛟的声音魅惑传来,似是受了他的蛊惑,末善依言松开了被褶皱的床单,呼吸渐渐平复。

他笑出声,“小妹妹,勇气可嘉,有胆子惹黑老大,居然怕这点小伤小痛?”

小伤小痛!可惜她没力气抬头与他愤怒直视,否则她一定对他翻个大白眼,趁着喘气的间隙,她试着张嘴,“你也让我插一刀试试。”

或许是许久没开口的原因,她的嗓子沙哑,像是闷在喉咙里,说话有些费力。

韩蛟听了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我跟着哥上刀山下火海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脸长得那么白……”小白脸还差不多!

韩蛟不高兴了,要知道,他平生最大的忌讳就是听见别人说他是小白脸。

其实这也怪不得末善,韩蛟那比女人还要白皙的皮肤是天生的,一眼望去细皮嫩肉,吹弹可破,讲他上刀山下火海,真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末善见他兴致缺缺,心情愉悦了起来,顿时正在上药的焦灼感也消失不见了。

韩蛟凉嗖嗖的放冷话,“都说女人是毒蝎心肠,果真不假,口轻舌薄的家伙,活该被哥收拾!”

她越听越糊涂,“什么哥?”

锱铢必较,睚眦必报向来是韩蛟的信条,他故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无邪一笑,“堂堂藿门当家,怎么,你不认识?”

末善刚刚涌上心头的好心情瞬间消失得杳无踪迹,她不着痕迹的推开他,自己挣扎着动手把最后一道绷带缠上扎好。

他满意的看着她迟缓又笨拙的手势,射人先射马,击中她的要害,看她还敢再多废话。

“好了,既然你已经醒了,也不用我再废寝忘食的照顾你了,从明天起,我会定时来给你擦药,其余时间,你就自求多福吧。”

末善别过脸,充耳不闻,权当没听见。

“嘿,我说你年纪小小,脾气倒挺大。”

当然,末善也只面对韩蛟时才敢这般无礼,这个时候,藿栖迟若是出现在她的眼前,她也唯有偃旗息鼓,顶多以无声抗议。

不知道老天是不是故意不要让她好过,韩蛟的话音刚落,黑面禽兽便推门而入,赫然出现在末善的眼前。

他居高临下的睨她,末善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只觉得全身的细胞都在疯狂叫嚣,伤口的痛楚刚过,只剩油然而生的无力感迅速腐蚀掉最后一丝理智。

韩蛟识相的退出了门,狭小的空间里,她甚至能清晰的听到藿栖迟的心跳声。

“末善,你真让我意外。”

末善抬眼望去,本就苍白的脸又垮了下去,她想,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就是这道声音,曾经在她的耳边冷酷而又无情的响起,“末善,如果你没死,我就相信你。”

她嗤鼻,谁稀罕他的相信!

藿栖迟俯下身,在距离她唇边只有一个手掌的距离停了下来,末善蓦地止住呼吸,屏息以待。

他的瞳孔倒影出她素净的脸蛋,不容退让的气息直面扑来,“真可惜,只差0.1公分,你就要命丧黄泉了。”

末善咬住下唇,神情倔强。

他又凑近了一些,末善不自觉的将身子往后拱,她的锁骨很漂亮,瘦削却不突兀,他伸手去抓她的肩膀,黑眸牢牢的攫住她。

“你应该庆幸,至少,我不会再要你的命。”

她卯足力气,终于缓缓开口,“我的命本来就是自己的,从没说过要给你。”

静谧的一分钟,末善却觉得时间过得如此之慢,直到她对视他的眼睛发酸,她才后知后觉的偏过头去。

藿栖迟怎会轻易放过她,用力扳过她的脸,末善感觉到,他的怒气在压抑着,良久,他直起身,依旧是一副冷若冰霜的面孔。

“从你落到我手里的那一天起,你的命早就不是你自己的了。”

她不敢置信的看向他,这个男人自说自话的本事真叫人抓狂,强盗都不带这么无赖的!

钟菱疑惑,从刚才进门到现在,末善就一直保持着这样垂头丧气的表情,像是打了霜的茄子一般,难道真的是被藿栖迟那一刀吓傻了?

虽然说她平常连对着流浪的小猫小狗都起不了同情心,可是现在,面对着背影单薄的末善,却有了一些小小的内疚。

不知怎的,眼前这幅场景,突然让她想起了阿栎。

那还是刚来藿家的时候,她和阿栎都是外姓人,自是受尽了藿家人的冷眼,虽然有姚莘的庇佑,像对待己出的孩子一样善待他们,可她的性子软弱恬淡,即使藿家的佣人,也没有真正把她放在眼里的。

姐弟两人的吃穿虽不至于被克扣,可是父母撒手而去的伤心和寄人篱下的人情冷暖,还是让彼时少不更事的他们心中苦涩。

钟菱常常在半夜听到阿栎躲在被子里偷偷抽泣的声音,感觉他瘦小的背脊幅度微弱的上下起伏,她把拳头咬得紧紧的,有泪水从眼角滑过。

她走到末善的跟前,面容竟有一丝哀恸,“末善,也许你会恨我,可是即便如此,我也不会轻易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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