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好劝歹劝,才压下了魏茵茵的火气。
为了打消魏茵茵剩下的几分不快,男子将心一横,顺手抓过一个月饼,一口咬下大半:“这东西有那么难吃吗?我还是特意挑选了招牌最大的一家糕点坊呢。搞不懂你这丫头……”
话说一半,男子没了动静,咀嚼的动作一并停滞。瞧着手里还剩下的半个月饼,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魏茵茵双手抱肩,悻悻道:“现在还有什么话好说?既然拿起来了就要吃完,娘亲可是最痛恨浪费粮食的人,我也一样。”
瞧男子当真咬紧牙关咽了下去,魏茵茵不禁动容,对自己的猜测又添几分可信度。这般紧张她和娘亲的心情,连五仁月饼都不惜咽下去,除爹爹外不会再有旁人了。
男子连喝了两杯茶,才算是将气理顺,而后有气无力道:“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是个身怀绝技的世外高人,这些年游历四方想着为自己的一身本事找个传人。”
魏茵茵眨巴着眼睛听他夸自己,不解爹爹为何回了金陵不光明正大与他们相见,却要以这种方式传她本事。
魏茵茵有心试探,便道:“如此说来,我就是你选定的传人了?只是我已经有师父了,没有改认你做师父的道理。”
男子点头,示意他知道这回事,还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魏茵茵心说:师父本就是爹爹找来的,爹爹自然知道。是想看看茵茵有没有记住爹爹的话,要尊师重道吧,茵茵可让爹爹满意?
男子拍着胸脯道:“你师父教的我未必能教,但我能传授与你的,你师父一定教不了。”
趁着魏茵茵低头思索的空当,男子掀起船板拿出一柄长剑。当然,在魏茵茵眼中是长剑,放在男子手中称作短刃倒更妥当。
“此剑名唤清云游,乃是世间极寒之铁所铸,当世绝找不出第二把。你若拜我为师,就当作给你的见面礼了。”男子将剑搁在桌上,声音中满是引诱。
这名字起的可是不怎么样,魏茵茵不客气地抓过,扁嘴道:“极寒之铁所铸,何以入手温热?就算我是小孩子,也没得让你这样骗的吧?”
男子用仅露出来的双眼,尽可能地表现出诚恳:“我骗你做什么,须知世间万物都有个度量,物极必反的道理。是以极寒之剑入手温热,也不是什么怪事。”
魏茵茵将信将疑,又道:“不会是你揣在身上捂热了,又说些玄之又玄的话,想要让我相信吧?”
男子心知多说无益,抽剑离鞘,剑尖在茶盏中轻点,就见原本还雾气氤氲的茶水表面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冰晶。
“这下你可相信了?此剑可是宝贝,若不是我有意倾囊相授,就算是弟子我也舍不得送出去。”男子憋闷道,这丫头当真是不识好人心。
男子归剑入鞘,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深秋的天气一杯结了冰的凉茶入口,让男子不禁打了个哆嗦。
魏茵茵睫毛忽闪,“哇”的惊叹出声,见男子自得的仰头,又嗤鼻道:“就你这点把戏,本小姐早见过了。比起你还要用剑,颜叔只用手便能触水成冰呢。”
当时他们几个奶娃还惊讶于颜叔会妖法,颜叔却是云淡风轻地说:“我不过是个普通人,哪里会什么妖法,只不过是个小魔术罢了,想学日后教你们。”
想起此事魏茵茵就颇有微词,时至今日别说教他们了,颜叔连魔术是什么意思还没解释过。
“不要拿来。”魏茵茵接连几次不识好歹,也让男子的忍耐到了极限,说着伸手便要去夺剑。
魏茵茵也算见多识广的,搭眼一瞧便知此剑不是寻常物件,说能吹毛断发也不为过,就算不是什么极寒之铁也价值不菲了。这样的宝贝到了她手里,哪有那么容易叫她吐出来。
男子的手却是以一种诡异的姿态绕到她身后,紧接着一股子不可抗拒的力道自手上传来,清云游便落入了男子手中。
“还给我,送出去的东西,哪还有要回去的道理。”魏茵茵扑上前去抢夺。
怎知船上这般狭小的空间,男子却是灵活得很。折腾了半天,魏茵茵连人家的衣衫都没碰到,反而将自己累的连喘粗气。
男子持剑之手在魏茵茵面前晃了晃:“我是说要将它给你,但那是在你拜师之后。再不济也是王府家的小姐,尽想着吃白食可不好。”
魏茵茵扁嘴望他一阵,随即眼珠一转,道:“你说的也对,我身为魏王府的小姐,要什么剑没有,还缺你这一柄破剑。这剑我不要了,你这一身欺负小孩子的本事,也另找旁人传授吧。”
男子心中好笑,这丫头嘴上还不饶人呢。这样的脾性,怕是收了徒弟也不好管教,非她不可么?男子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但他绝不会让一个半大丫头牵着鼻子走。
男子惋惜地摇着头,将清云游揣入怀中,随后合目盘膝坐在一旁,不多时便似老僧入定。
魏茵茵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喂,我都说了不拜你为师,你赶快送我回去。拜师收徒本就是你情我愿,我不想拜你,你还能逼我不成?”
男子缓声道:“若我不逼你拜师,你可会开心?”
“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有何开心?别把本分只内的事情,说得像多大的恩赐似的。”魏茵茵嗤之以鼻,绕过男子就要去抓船桨。他不送她回去,她自己摇船就是。
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子异样,魏茵茵动作一滞,就见一道寒光打面前闪过,船桨被齐齐断为两截。
男子心道:我不逼你拜师,自然说到做到。只不过拜不拜师是你的事,放不放你走就是我的事了。
转观男子,依旧是盘膝坐在原处,连动作都不曾有细微的改动。
魏茵茵抓起断桨朝男子丢了过去,装什么无辜呢,这船上就你我二人,不是你使坏还能是闹鬼了不成?
出乎魏茵茵意料的,断桨不偏不倚砸在了男子头上发出一声闷响,那男子似乎在配合她一般没有闪躲。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拜你了,这一下就算你让我吃了五仁月饼的惩罚。”魏茵茵抄起另一截断桨,警惕的将男子望着,生怕男子会报复于她。
男子的回答却让魏茵茵越发狐疑:“只要随你心意,想要如何都依你。”
然而这回让魏茵茵疑惑的,并非男子的好脾气,而是男子说话时显得有些吃力,话说一半明显略有停顿。
绕到男子面前,魏茵茵见他露出的脖颈呈现出一种惨白之色,连同脸上的面具都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我说茵茵,你该是看出了我没有恶意,怎么唤我一声师父就这么难?”男子紧咬牙关道,似是在忍受着什么。
没等魏茵茵答话,男子继而开口道:“你一直不肯拜师,是想知道我的身份吧?”
男子所言可谓是一语中的,若此人真是她爹爹,她宁愿不学什么本事,只要爹爹能回府与他们团聚便好。
魏茵茵心中已然承认,口中却问:“你怎的知道,还说的这般肯定,难不成你能看到我心中所想?”
男子微然一笑:“不光这些,我大抵猜到了你将我认成何人,不然你也不会那样心急来见我。”
顿了顿,男子又道:“只是我若给出答案,定是会让你失望了。”
魏茵茵依旧坚持着:“失不失望都是我的事情,要让我拜师也容易,摘下面具让我瞧瞧。”
“不行,至少现在不行。”男子双手重新捻了个法诀,呼吸这才平缓了几分。
“那便尽早收了让我拜你的心思。”魏茵茵扬着下巴道。半晌不得男子答复,魏茵茵念着那层可能,不由心生几分紧张。
“你这是怎么了?”魏茵茵试探着将手搭在男子肩头,只见男子顿时长舒一口气,露出的皮肤上也多了几分血色。
这下魏茵茵的心提了起来,莫不是这男子染了什么顽疾,碰巧又需要童女当药引,所以才……
魏茵茵越想越怕,跌跌撞撞退了两步。被自己方才丢来的船桨绊了一跤,摔得都疼出眼泪也不顾,依旧腾挪着向后退去。
男子好受了许多,声音也变得正常:“你放宽心,我并未心存恶意。至于我为何非要收你,我的身份又是如何,待你学会了我的本事,我会悉数说与你听。”
说罢,男子从怀中取出清云游搁在身前,又恢复了盘坐的姿势。似古井无波,静待着魏茵茵的答复。然而从他微微颤抖的双手可以看出,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魏茵茵又何尝不是,忖了良久,凝眸望向男子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只要你能给我个满意的答复,我定会拜你,绝不食言。”
“但说无妨,师徒之间无需客气。”男子睁开双目,魏茵茵从他眼中却没瞧出玩笑的意思,有的只是急切的期待
魏茵茵深吸了一口气,话声伴随着气息长吐出来:“你和魏王,和我爹爹是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