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岛主和少夫人这么快就回来了,此行可还顺利?”二叔得了消息,早早就等在了码头,三人一下船就迎了上去。
魏曦婵习惯性地想要还以微笑,可眼下实在笑不出,嘴角只是怪异地抽了一抽。
“有劳二叔吩咐下去,开启血池地宫,落燕岛的第二件神兵百年来不曾现世,如今也总算到了事日。”
二叔怔愣在原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一直担心着岛主如此吩咐,却从未想过这话会从少夫人口中说出。莫不是去中土这一趟撞见了魏王妃,才叫少夫人冲动了吧?
二叔请命道:“少夫人往返一回也累了,不若先养足了精神再做定夺,毕竟此事非同小可,还需请示过岛主和夫人。小晴儿,还不快陪少夫人去休息。”
“不必了,我现在清醒得很,此事也是岛主和夫人的意思。若要怪,也只能怪我没本事,不能让谦游忘记云韶。”魏曦婵说这话时心中一阵绞痛,眉头也是跟着紧皱。
小晴儿连摇头道:“不是的,少夫人对少岛主如何尽心,小晴儿和少岛主都看在眼里。平心而论,小晴儿可不觉得云韶能做到这般。”
“照此说来,便是谦游执迷不悟了,如今也仅剩下这一个法子。”魏曦婵是铁了心,任谁来劝都不会回心转意。然而不会有人知道,做出如此决定,她心中的挣扎远甚任何人。
魏谦游还是头一回知道,他暂住的小院中竟还有这么一座地宫。不安地跟在魏曦婵等人后头,或者说是被押解着跟在魏曦婵后头,生怕那堵墙突然射出暗箭,这会儿他双手被制,如何都是躲不开的。
地宫内的布置与岛上大多数建筑截然不同,一路上看到的各种物件皆显珠光宝气。与其说这是一座地宫,倒不如说是一座华贵的……陵墓。
行至尽处,魏谦游才明会了此处为何被称作血池地宫。放眼望去,这池子至少有百米余宽,内里池水显现出鲜红之色,顿时便有血性的气味撞入瞳孔。
“将少岛主交给我把,你们不必在此陪着了。”魏曦婵打了个手势,二叔淡漠地吩咐同来的几人,随后也同小晴儿一起退了出去。
鲜红的血池前,便只余了魏谦游和魏曦婵二人。
“下去。”魏曦婵简短地吩咐着,并非云韶那般威胁的口吻,而是怕多说一个字自己就会止不住眼泪。
魏谦游瞧着池水的颜色就有些抗拒,别说下去泡澡,单是这会儿瞧了一眼,就得几日提不起胃口。
“曦婵,这血池里面盛的……”
魏曦婵根本不等魏谦游问完,手掌抵着后心直接将他推了下去。这会儿她没心思聊天,忍眼泪已经足够辛苦了。
胃里不住地翻涌,好在身上没感觉到什么异样。魏谦游“坦然”接受了事实——在努力地想要爬上去,却被魏曦婵踹回来几次之后。
血池看着宽敞,深处却也不过没及魏谦游胸口,浅处还是能让他坐下的。
泡在血池之中,魏谦游才得以发觉,这池水虽被称作血池,入鼻的却是淡淡的药香味。这样混合的味道,说是用了上百种药材怕都说少了,凭借着师父在天灵山上就地取材的教道,魏谦游只能堪堪辨认出几种罢了。
也不知是不是刚才负隅顽抗消耗了太多的体力,魏谦游忽觉一阵无力感,紧接着一颗心被安逸包裹着,竟就这么靠在血池边上睡了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在房间之中,魏曦婵似乎一直在旁陪着,见魏谦游醒了提醒道:“血池要连着泡一个月,每日半个时辰,不能多也不能少。少了起不到最佳效果,若是多了,纵使谦游你是岛主的血脉,也未必受得住药力。”
魏谦游微微活动了一番,感受着血池对自己的改变。然而除了还未消散的无力感,和心中没来由的空虚之外,并没感觉到多余的什么。
这一觉睡得很是满足,应该养足了精神才对,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穿好衣裳,随我去地宫。”
魏谦游愕然,他竟睡了整整一天。奇怪的是这一天之中,他都没能梦到故友,是回了一趟金陵,思念淡了么?魏谦游没多想,顺手接过魏曦婵递来的衣裳。
再次醒来,依旧是在屋中,身边的人却换了二叔。有了两日的经验,魏谦游怎么也不觉得那药池是什么好东西,心想着得想个借口将今日的推了。
二叔堆了一脸谄笑:“少岛主,到时辰了,少夫人已经在地宫之中等候。”
魏谦游刚想拒绝,门外走过两个断臂之人却是吸引了他的目光。看清了两人的面容,魏谦游眼皮一阵连跳,正是前日押解着他过去的二人。二叔这是在提醒他,若是在叫人押解着去,又有无辜之人要失去双臂了。
“二叔,得空你与曦婵说一声,不必每日都拿新衣裳来。虽染了药池的颜色,但晾干了还是能穿的。”魏谦游一边穿衣裳,一边吩咐着。就是在魏王府时,他都不曾这般奢侈过。
“寻常的布料哪受得住,少岛主刚泡进血池里面,衣裳就要溶于血池之中了。”二叔不在意地开口,似是在说一件寻常事。
魏谦游愕然回望,不是因为那血池的药力,而是……
“二叔是说,这两日我回来,身上都是没衣裳的?”魏谦游不禁红了脸,那场面想想就叫人难为情。
二叔笑道:“少岛主放心,是少夫人亲自背少岛主回来的,并无旁人看到。在少夫人面前,自然不用避讳什么。”
带魏谦游绕过了几处机关,二叔便独自折返回去。因为一些原因,他尚能抵抗血池的部分侵蚀。上回陪着来的几人,则是刚一踏进地宫就被伤了元气,就是不断臂也时日无多了。
就这么泡了七日,魏谦游今日醒的显然比平日早了些。魏曦婵也是早有预料,正在旁将食盒中的盆盘碗筷摆在桌上。
魏谦游闻着食物散发出的香气,不禁食指大动。这几日虽被药池养着,不必进食也足以维持,馋虫却是早就被勾了出来。
魏曦婵也想通了许多,既然已经开始了,便是无可挽回。中途停止的后果,她是在清楚不过的,还不如坦然面对。
见魏谦游醒来,魏曦婵流露出标志性的温和微笑:“不错,比我预计的还早醒了一盏茶,看来你会比曾祖父受益更多。”
看在食物的面子上,魏谦游也有了笑脸:“怎么一追忆就追到曾祖父去了,还是说爹爹和祖父,在血池中得到的好处都是叫人难以企及的?”
魏曦婵鼻间轻哼了一声:“岛主和前任岛主才没你这么执拗,身上的本事也仅是落燕岛家传。虽比不得曾祖父,但搁在中土,也是有资格在皇帝的房顶上打架的。”
“中土?”魏谦游念叨了一句,琢磨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魏曦婵所指何处。
魏曦婵暗骂自己嘴笨,如今正是紧要关头呢,她好端端的提起中土做什么。
趁着魏谦游还没深纠,魏曦婵忙岔开话题道:“快试试合不合口味,这些菜式都是我特意为你学的,旁人到现在都没这口福呢。”
魏谦游目光柔和了几分,拉着魏曦婵坐下,还给她碗里布了些菜。
“做了这么大一桌子,真是辛苦你了,这几日都没休息好吧,瞧你眼睛红的。”
魏曦婵难以置信地将魏谦游瞧着,又听他字正腔圆地重复了一遍,面上添了一抹绯红:“只要你喜欢,我做什么都是不辛苦的。”
魏谦游忽觉有些怪异,他怎么会对魏曦婵这般的?虽则魏曦婵对他算是一往情深,照顾他时也是无微不至的,说不感动不可能。但他的心扉除了韶儿之外,又何时对第二个人打开过?
“谦游,在想什么?”察觉到魏谦游的失神,魏曦婵出言问道。
魏谦游张口接了魏曦婵喂来的饭食,微然笑道:“没什么,你的手艺当真是不错。只是落燕岛四面环海,你是从何处取得这些内陆食材的?”
“当然是特意为了你养的,花了我不少心思呢。从前自己待着无趣,大多数时间都研究这些了,只是特意吩咐小晴儿没与你提及。”魏曦婵说着,邀功般地朝魏谦游拿筷子的手努了努嘴,薄唇微张迎了过去。
魏谦游宠溺地摇了摇头,挑拣了一道合魏曦婵口味的菜。快要喂到魏曦婵口中之时,手却是悬在了半空。
他这是在做什么?更加让魏谦游难以接受的是,他方才似乎一直沉浸其中。什么从一而终,什么倾心一人,都是从他口中说出的,眼下这些事情,却也是他亲手做的。
魏曦婵等了半晌,索性一口咬住了魏谦游伸来的筷子,吞入腹中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曦婵……”魏谦游惊恐地唤了一声,额上不觉渗出了冷汗。
魏曦婵莫名望去,却听魏谦游问出她此时最怕听到的一句:“你如实告诉我,那血池的作用,可与你们曾对韶儿施展的手段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