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韶听着外面的动静,心知大师兄没安什么好心,轻轻将魏谦游推开:“你还不出去盯着点,省得茵茵和瑾儿受不住,又没个人哭诉的。”
“师兄真要下狠手,你当我出去就管用了?再说茵茵和瑾儿身上或多或少又有些短处,若不能及时纠正过来,他日必成诟病。”魏谦游柔声劝慰。
云韶依旧放心不下:“可洪师兄教弟子的方式你又不是没见过,那些个弟子都是叫苦连天的,茵茵和瑾儿还那么小。”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请师兄来的不是么?这已经比我们自己下定狠心强得多了,充耳不闻就是了。”魏谦游说罢哀求着朝一旁的安然看了一眼,好容易劝得韶儿有罢手的意思了,师娘您这会儿就别添乱成吗?
安然哼道:“你别这么看我,让我看着茵茵和瑾儿受折磨,我可坐不住。不过师娘我也没打算和洪寅计较两句,观观,你去盯着,若是太过了劝上两句,你说话那老小子还是肯听些的。”
魏谦游闻言讪讪陪笑,这未尝不是当下能想出最好的解决办法。
转观洪寅,怎么瞧脸上的笑意里面都是藏着阴谋:“你们当真想学?”
魏茵茵不敢贸然答话,眼中的好奇却是藏不住的。师父少说也是百斤有余,方才所见却是轻盈如鸿毛一般,踏水凌空的样子看着就令人心生神往。
魏瑾早就按捺不住,刚听得洪寅有教他们的意思,便急着开口:“瑾儿当然想学,请师父教教我们。待瑾儿学会了,姑母再丢瑾儿下水就不怕了。”
魏梦槐瞪去一眼,叫魏瑾闭了嘴。她不就这么做过一次吗,就被小家伙揪着不放了。再说这叫父债子偿,天道轮回,岂是有人能逃过的?
洪寅慈眉善目道:“好,瑾儿想学,师父教你就是。”
这下换魏茵茵急了:“那茵茵呢,师父可不能厚此薄彼,茵茵和瑾儿可是同时拜在师父门下的。”
想起这个“同时”魏茵茵就后悔,她当初较什么劲,如今却要唤自己的亲弟师兄了。
洪寅淡然道:“为师的安排,自有为师的道理,你且在旁温研为师昨日所授琴艺。”
魏瑾得意地挑眉,似是炫耀道:“瞧瞧,师父只教我,姐姐就只有羡慕的份了。”
魏茵茵还想反驳什么,可洪寅全然无视了她,只得撅着嘴在旁生闷气。瞅了瞅摆在一旁的瑶琴,却哪里有抚琴的心思。
“依照为师的动作,你先来尝试一次。”洪寅言毕,原本还跃跃欲试的魏瑾,面色变得很是难看。
“可师父,方才瑾儿只看了个大概,还不明白师父到底做了什么呢。就这么跳下去,还不沉底了?”
洪寅就这么将他盯着,给魏瑾源源不断的压迫感。待见得差不多了,才开口道:“男儿家,这般畏畏缩缩的像什么样子,就是不得要领,不过洗个冷水澡罢了。不知你爹爹怎么教的你,竟把你养得如此娇气。”
关观忖了忖,觉着这还不算太过分。瑾儿的胆子实在小了些,连她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别说和茵茵作比,她这般年纪的时候,也不似这样夸张。
至于师兄为何这样对待魏茵茵,关观则是想不通。似茵茵这般聪明的,该是一点就透,教起来也更容易些。
云韶不满道:“这哪里是在教徒弟,分明就是和徒弟过不去。要么就是不教,要么就是变着法的刁难。洪师兄哪里都好,就是对待弟子太过严格,非要把弟子都叫成玉博那样恭谨守礼的才罢休。”
魏谦游则对洪寅的做法不置可否,瑾儿是该面对恐惧的。但洪寅此法能不能消磨掉茵茵不服管的锐气,魏谦游还是将信将疑。
被洪寅推到船头,魏瑾踟蹰着不敢跳下去,忽闻两声胡乱拨弄琴弦发出的噪音入耳,这声音足够将已是惊弓之鸟的魏瑾吓一跳。就见魏瑾脚下一个不稳,整个人一头栽进水中。
“师兄,我去救瑾儿上来。”关观说着,就要纵身跃下,却被洪寅拉住了手臂。
洪寅面不改色地指点道:“莫要惊慌,想想护院师父教你的游水技巧,自己爬上来。”
魏瑾惊慌之下连呼救命,为此喝了好几口水,哪还想得起杜燮教过什么。
魏茵茵看着也是于心不忍,急声道:“师父没瞧见瑾儿怕成那般吗?若是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也是师父不愿瞧见的。师父自己不去救也就算了,怎么师姑要救还要拦着。”
洪寅目光扫过魏茵茵:“抚琴之时要心无旁骛,为师说过的话,你当真没听进去一点,还不回去坐下。”
魏茵茵没听到似的,助跑了两步就要跳下去救人。然而她虽有让晋王招架不住的本事,在洪寅眼中终究是个小奶娃罢了。
洪寅瞧都没瞧,看似随意地伸手一捞,便拎着魏茵茵的背心,将她提在手中。
“爹爹娘亲说的话你阳奉阴违,如今师父说话你也不听了。好在你爹爹尽早将你交给了为师,管你如何顽劣,为师都要将你引入正途。”
魏茵茵梗着脖子道:“师父说的话,就一定都是对的吗?今日若是瑾儿没法自己上来,师父便等着后悔吧。”
洪寅先是朝魏瑾提点了几句,见他总算是能听得进去话,稍显了些镇定,才转头对魏茵茵道:“不论为师所言是对是错,你都只有乖乖听话的份。玄清派数百年来,门规从来都不只是个摆设,也少有弟子敢于触犯。”
提及门规,可见洪寅已经动了真火,关观忙劝道:“师兄消消气,茵茵不过是个孩子,总会有随心所欲的时候,心里对师兄还是恭敬的。”
“你执意要跟老九学,师兄依了你,却还不曾关心过你到底学了老九几分本事。”关观这会儿的劝说,在洪寅看来和搅局也是无异,自然出口时没什么好脾气。
关观心头一紧,不成想她没能救魏茵茵于水深火热,却是引火烧身了。
安然一拍桌子:“果然是陈穆的徒子徒孙,和那厮年轻时一般的脾气。谦游你是怎么想的,竟放心将自己的儿女交给他。就是你师父不守常法,也没见将你教歪了。”
魏谦游扁了扁嘴不敢说话,师父看着是要比大师兄豁达些,但折腾人的地方都在暗处呐。他从前就没少被算计过,不止一次想着还不如给他个痛快。
如此想着,魏谦游已经摆好了架势,只待魏瑾力竭,便跃入水中。虽说相信师兄心里有分寸,但还要以防万一不是。
说话间魏瑾已经爬了上来,平躺着喘粗气,感觉像是在做梦一般。从前失足掉进王府池塘里面,大伙儿都要手忙脚乱的过来捞他,不想他有朝一日,竟然能自己在秦淮里扑腾两下。
洪寅来不及表示赞许,旁边还有个魏茵茵让他头疼呢。
魏茵茵放弃了挣扎,关切道:“瑾儿你觉得如何,我瞧你喝了几口水,真怕你就沉下去了。”
魏瑾腾不出多余的力气坐起来,笑得却是开心:“姐姐不必忧心,炎炎夏日在水中倒还算舒坦。只是先前费了太多力气,不能再下去游上一圈。”
魏茵茵翻了个白眼:“亏我还那般担心你,你还有心思开完笑。早知道就让你自生自灭,淹死了倒没人和我争宠呢。”
魏瑾尴尬道:“一开始我也是害怕的,总感觉自己会被淹死。后来习惯了在水中,便觉得也没什么,就是秦淮的水看着清澈,却是不好喝的。”
云韶竖耳听到此处,也是松了口气。她又何偿不知道一双儿女的弊病,但若是可能的话,她宁愿不要用这种方式。
洪寅将魏茵茵放下,朝瑶琴努了努嘴:“为师想听一曲四海游,叫为师看看,你有多少长进。”
魏茵茵正在气头上,不善道:“金陵有不少名伶,师父想听,请一个来就是了。弟子自认技艺不够纯熟,不敢在师父面前献丑。”
关观陪笑着抚平洪寅皱起的眉头,低声劝道:“茵茵别任性,违逆师命,依照门规可是个不轻的处罚。”
较之关观,魏瑾更是明白魏茵茵的脾气。他这姐姐是从不肯受人威胁的,若是谈及处罚,知会起到反效果。
思索片刻,魏瑾开口道:“要请名伶来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是一开口罢了。但姐姐的技艺,又岂是那些凡技能比的?”
见魏茵茵面色柔和了些,魏瑾又故作失落道:“可惜此曲只应天上有,瑾儿身在人间,想听无疑难于登天。”
话音落地,魏茵茵总算有了笑意:“瞧你说的是什么话,好像我这做姐姐的平日如何苛待你了。我便抚上一曲,不过是为你,可不是为了师父的无理要求。”
洪寅默默叹了一声,也不再紧紧相逼。这对魏茵茵来说,也算是一种变相的妥协了。有进展就是好的,一步步来吧,总不能一次性得到想要的结果。他这弟子执拗得很呢,倒是有几分他当年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