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等在门口的颜攸礼见到这架势,从靴子里取出一张银票拍在柜台即走。云韶正在气头上,魏谦游拿他撒气的可能也不能排除,他还是尽早脱身为妙。
不远处躺在姜兰怀中的魏茵茵,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疑惑地望向这边,不解发生了什么。只本能地朝那个方向伸出还窝在一起的小手,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苟得意忙过来将魏谦游搀着,只看魏谦游难能淡定的表情,就对那疼痛感同身受。
“慢着。”魏谦游咬牙忍痛,待苟得意不明就里地停下,回头朝客房内狠声道:“韶儿,你这么做,出了什么岔子,将来后悔的可是你自己。”
苟得意摇头叹道:“殿下这时候就别嘴硬了,还是先回府再找个大夫来看看。落下了什么毛病,殿下不还是一样要后悔。”
魏谦游深吸了一口气,才提起力气再说出一句:“这事情叫大夫来怎么看,好歹跟我这么久,多少动点脑子。嘶——”
苟得意扁了扁嘴,小的是没殿下有脑子,但小的多少有些自知之明。最起码这种情况下,逞强的人中绝不会有小的一个。
看得出魏谦游这会儿神智不很清醒,一路上都似醉酒般说着胡话。苟得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带回了王府。吩咐了两个丫鬟接手,苟得意便逃也似的遁了。
云韶擦拭了眼泪,觉得心情豁然了不少。逗了一会儿魏茵茵,叫她心中仅存的那点不快也消散了。
至于魏谦游如何,她是没法子感同身受了。不过看那样子,怕是有日子不能来骚扰她了。
然而云韶没想到的是,魏谦游还是叫她失望了一回。
许是白日里乱了心神,云韶整夜都睡得特别沉,直到翌日天明才意识到自己枕边多了一个不速之客。
看云韶直勾勾地瞪着自己,魏谦游也是不由心慌,下意识地护住了全身的要害。而后一脸苦笑地说道:“韶儿你先别忙着生气,你看茵茵这般样子,可该如何解决。”
云韶低头望了望,魏茵茵依旧躺在她怀中,却不似她想象中睡得香甜。而是埋头在魏谦游身上,卯足了力气觅食。
云韶眼角抽了抽,从魏谦游身上已经能看到红晕了,也不知道魏茵茵努力了多久。
“你把茵茵送到奶娘那里,之后你也不必回来了。”
魏谦游欣然领命,而后也不把魏茵茵拉开,就这般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
云韶紧跟着魏谦游,待他出门后便将门上了闩,觉得不妥又将桌案支在门上,这才安心躺下。
“韶儿,我方才去问过奶娘。但茵茵并非饿了肚子,只是单纯的想粘着我罢了。”魏谦游坐在窗框上,依旧和魏茵茵保持着那般抱姿。
云韶直挺挺地坐起身来,不等开口就听魏谦游道:“知道你会上闩,就省下了那段冤枉路。韶儿你也真是狠心,不想见我就罢了,怎么连茵茵也锁在门外?”
云韶只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不断膨胀,终究是压不住火气,怒声道:“看来我还是力道轻了些,叫你这么快就能活蹦乱跳的。”
说话的同时,云韶又是踢去一脚。但魏谦游早有了防备,让云韶这一脚踢在了空处,顺势将妻女都揽在怀中,享受这其乐融融的场景。
“快放手,再这般无礼,我便唤人来了。”云韶双臂被窝在魏谦游胸前使不上力气,只得无力地威胁一句。
魏茵茵听得这动静松了嘴,好奇地朝两人望了望,而后又羞赧般地将头埋到了魏谦游怀里。
魏谦游见状浅笑道:“茵茵这么大都知道避讳,旁人哪里会那样不识趣,看来你只能依靠自己了。想叫我松手也容易,正式向茵茵介绍一番她爹爹就成。”
“你做梦!”云韶双手动弹不得,一口咬上没被魏茵茵占领的那一边。所谓母女同心,其利断爹,看他魏谦游能受得住多久。
魏谦游脸色一变,紧咬着牙关忍痛。云韶下嘴也实在重了些,比起魏茵茵的细水长流,却是一上来就叫魏谦游有些招架不住。
“韶儿,茵茵不懂事也就算了,你若是饿了我叫人给你做饭就是,何必呢。”魏谦游强撑笑意调侃,但声音中的那丝颤抖还是没逃过云韶的耳朵。
云韶心中得意,含糊道:“若是忍不住痛,尽管开口求饶,本姑娘心情好没准放你一马。”
此言也激起了魏谦游的好胜之心,当下也不说话,就这般和云韶僵持着。
不知过了多久,姜兰打着哈欠拍门:“姐姐你醒了吗?”
魏谦游嘴边噙了一抹坏笑,低头看了一眼占着嘴说不出话的云韶,回道:“还没呢,你姐姐昨夜累了些,有事待会儿再说吧。”至于云韶瞪着眼睛以示警告,责备魏谦游无视了去。
姜兰听得里面的动静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顿时困意尽消,连道了两声“打搅”便转身离去。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姜兰在自己客房门前站定,复又折返回去,朝着里面喊道:“我警告你老实着些,若是敢叫我姐姐有半点不顺心,我定饶不了你!”
云韶感动得想哭,还是姜兰明会她的心意。而且听姜兰的语气,分明就是怕得要死,却还是放心不下她。
魏谦游清了清嗓子,又道:“门闩可是你姐姐上的,兰儿你细想想,这门闩拦你尚有用处,可是能拦得住我?”
姜兰被问得一愣,姐姐又半天没说话,或许王爷说的是真话呢?再论茵茵也没半点动静,就算王爷对姐姐如何,总不会将茵茵的嘴也一并堵上吧?
想到此处,姜兰面上一红,讪讪道:“王爷莫要怪罪,是我误会了。嗯……我就不打扰了。”
然而事实上,还真是魏谦游堵住了云韶和魏茵茵的嘴,只不过他是被动的承受罢了,起到的效果却是一样的。
门外没了动静,云韶又反应了半晌才松开嘴:“你给我出去,都叫兰儿误会了,之后我还不知道要解释多久。”
魏谦游浑然不在意:“你我本就是夫妻,有什么可解释的。你我能重归于好,兰儿高兴还来不及呢。”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更不想看见你。你不走,我走就是了。”云韶语气渐显冰冷,显是下了最后通牒。
“韶儿你待着,我不烦你就是了。”魏谦游无奈妥协。好容易叫云韶在此处安顿下来,哪能叫她再奔走四处。
魏谦游缓缓起身,魏茵茵却没有松口的意思。整个人挂在魏谦游身上,双眼可怜巴巴地望向云韶。
云韶只觉自己呼吸滞缓,看着魏茵茵这般说不出的心痛。就算她再不愿见面前这人,他终究还是茵茵的爹爹。茵茵还这么小,没有爹爹的陪伴,无疑是一种难以填补的缺失。
咬了咬牙,云韶还是狠心抱上魏茵茵,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这被魏谦游托着才能挂在他身上的婴孩拉开。
看着魏谦游去搬桌案、拉门闩,魏茵茵的目光自始至终没离开魏谦游片刻。脑中朦胧地意识着魏谦游如此做的意义,是不是代表她再也见不到爹爹了?
如此想着,魏茵茵鼻子微微抽动,一脸委屈地看向云韶。这叫她安心之人离开,可是她做错了什么?
云韶低头抵着魏茵茵的额头,企图给她安慰,不叫她哭出声来。只因她清晰地感觉到,心中的那道防线正在逐渐瓦解,只消魏茵茵的一声啼哭,便会叫她溃不成军。
魏谦游亦是举步维艰,从他所在的位置到屋外不过短短的数步。换做平日,他还嫌这数步费事,常化作一步来走。如今眼前的这段距离,却是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面前如此,身后又何偿不是?云韶和魏茵茵看似伸手可触,但魏谦游此时感觉到的距离,岂止天涯之遥。此时他如同身处一面狭窄的峭壁之上,前后都是目不可测的万丈深渊,稍有疏忽便会粉身碎骨。
“韶儿……”魏谦游颤声呼唤,只等那一声挽留,便可卸去双腿坠着的千钧重担。
云韶又岂会好受多少,只瞬息之间,便动了几次挽留的心思。只是嘴巴张开,终究是合上。她如今不奢求将那人的心填满,只求将这千丝万缕纠缠在一处的灵魂斩断,各自安好便罢了。
这般对视良久,云韶眼睁睁地看着魏谦游眼中流露出的绝望愈浓,而后僵硬地转身,直到长衫下摆松开了抓着门框的手。
这个过程无比漫长,似是此生都要在这注视中度过。直到屋内最后一缕熟悉的气息消散后,云韶几乎站立不稳,无力地退了两步,瘫坐在床榻上面。
本以为如此,心扉便敞开了,不想换来的却是更加封闭。似是被一层厚厚的茧包裹,直叫人透不过气来。
云韶自嘲地一笑:“或许如此并非一件坏事,至少我所求的终是得了。此生便缘止于此,所有的不舍便留给漫漫长夜,叫他们彼此遥相倾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