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同意你去从军的。”
萧元放下汤勺,接过轻盈递上来的巾帕擦了擦嘴角虚无的汤渍,眼中带着不赞许的表情看着容焕。
半响,听见男孩的回答,只是感觉到男孩坚定的眼神没有一丝示弱,萧元叹了口气。
“先在我身边,做···侍卫吧,等你再大一点···”
“我父亲十岁就已经随祖父从军了。”
萧元目光冷了下来,“你应当记得你父亲十五岁的时候就战死了!”
容焕垂下头,“我不是父亲,不会死,也不会背叛你。”
萧元看着少年垂下的脑袋,松了口气,“饿了吧,过了吃饭。”
今晚本事她做东,招待景行止的晚膳,却被突然而来的男孩打搅。
轻盈重新摆了碗筷,萧元与容焕一同用膳也不是第一回了,容焕站着,看着在一侧静静用膳的景行止。
声音坚决不可更改的,“请殿下成全。”
男孩犹带稚气的声音触动了萧元的心弦,她别开眼,沉默许久,突然问:“这世间的男孩儿可是都喜欢从军?”
景行止静了许久才恍然,萧元这一句是在问他,“大抵如此。”
萧元淡笑,追忆的说道:“皇兄刚被册封为太子的时候,最喜欢的就不是在朝堂上逞口舌之能,最喜欢带着兵去前线。萧家的儿郎骨子里便有着好战的血液,去吧。”
萧元看着才到她肩膀的男孩子,他长得便很秀气,不像是武将家庭出身的孩子,眉眼精致,皮肤白皙,如果换上女装,断会被认作女子。
男生女相,便不能长寿,这般娇养只能让他过早的殇去。
“还傻站着做什么?过来吃饭!”
容焕眼中绽出亮光,坐到轻盈摆好碗筷的位置,拿起了筷子,“谢殿下。”
“殿下很喜欢孩子?”
景行止忽然问。
萧元看着容焕埋头吃饭的样子,慢慢摇头,示意轻盈把容焕喜欢吃的菜换到他面前。
“本宫不喜欢小孩子。”
容焕咬着一颗青菜,睁大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萧元,得到的却是萧元极大的笑容。
“除了焕儿。”
容焕似乎成了得胜将军,含着讥讽的笑容斜瞅着景行止,却不防被萧元捏着筷子敲了敲头,“快吃吧,等会带你出去看烟火。”
建武元年的九月三十日,光武帝下令全长安城举行烟火节,庆贺公主降生,这个规定一直保存下来,已经整整十五年了。
“为什么?”
景行止的声音有些哑,眼眶有些红,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克制着什么。
“看着焕儿,本宫便会想起一个人,一个对本宫至关重要的人。”
景行止的眼神暗沉,看着萧元,静静地。
“是谁?”
萧元却没有再答话,抖了抖袖子,站起来走到门前。
长安城中的烟火已经开始盛放,将这座千年帝都点亮如白昼,天上的繁星也在烟火中黯然失色。
在萧元抬头仰望着的时候,身后的容焕放下筷子,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的说,“殿下心里很难过,她一定在思念她的母亲。”
这句话被萧元听见了,她那句话中,所说的其实是姜有汜,此时被容焕猜错了,倒也无妨。
容焕走过来,望着萧元,“殿下,可以走了吗?”
景行止抿抿唇,似乎在犹豫些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轻盈上前,给萧元系上披风,唇间带着笑容,“景先生不一起去吗?”
景行止走上前,正要开口说话,却被萧元抢先了,“老师是佛门中人,不喜欢这种热闹。焕儿,我们走吧。”
景行止闭着眼,过了一会才缓过来,睁开眼时,整个厅堂只剩下他一个人。
“那年,你就是这样看着我走的?”
景行止后退一步,坐会凳子上,看着空无一人的屋子,看着萧元才用过不久的碗筷,少女擦拭过嘴角的丝巾还随意的扔在桌上。
他拿起那方丝帕,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前便出现了一个与萧元一模一样的少女。
她静静的站在景行止的面前,含着盈盈笑容,眉眼间没有一点点忧愁,依旧还是她最初爱慕着自己的模样。
妃色短袄柳黄色马面裙,裙上绣着百蝶图,娇小的绣鞋上缀着两颗夜明珠。
她就站在他面前,鲜活明丽,景行止颤抖着伸出手去拥抱少女,却突然扑了个空。
“先生,景先生,你怎么了?”
是前来收拾打扫的婢女,刚一进来却见到景行止身体向前,陡然扑空的惊险样子,连手中的托盘都来不及顾了,急忙扑过去护住他。
“先生,怎么了?”
一群婢女都围了过来,神色虔诚的看着景行止,细心询问。
景行止避开她们,从人群中退出来,脸色苍白难看,“在下突然恍惚,无事。”
他转身,觉得有什么东西无法再忍受,抽身离去。
远处的天空,突然绽开一朵绚丽无比的烟花,整个夜空都被点亮,满城都是欢愉赞叹声。
景行止走在人群里,几乎不用去寻找,就看见了萧元。
少女,如云似雾的的乌发上缀着一颗硕大的明珠,明媚的笑颜胜过天空的烟火,苏紫色的披风在夜风中轻轻摇着裙摆。
景行止向前走,迎着萧元而去,却又顿住了脚步。
从人群中走出来的,拿着一串糖葫芦从她后面走出来的男孩。
看着男孩伸过来的糖葫芦串,少女弯了眉眼,低下头咬下最上面的那颗最大的糖葫芦。
少女的眉眼都是那样的快活,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是哪一年?他在那个地方,看到的艳丽桃枝,开了一树,开在整个春天里,开在他梦里回忆里,却也再也寻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