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这样恍惚的神色令轻盈大为紧张,回程的马车车夫驾车驾的格外的胆战心惊,就怕马车一个晃动,惊动了郁郁不乐的孟光长公主。
这时回长安,势必要在路上歇一晚了,轻盈本打算缓到明日一早启程,让萧元在山寺里歇上一夜,无奈萧元执意要立刻动身会去。
马车只走了三个时辰,天便黑尽了。
空旷寂静的官道上,只有孟光长公主马车的轱辘有序的转动身,萧元躺在马车里,睁着眼睛却怎也睡不着觉。
倏地,马车停住了。
一阵喧嚣从前方传来,似是有刀剑相击的声音,间或有人的呼喊或是强烈的喘息声,萧元坐下了身子。
“殿下,是寿王世子一行。”
马车外有人禀报道。
寿王世子是谁?
萧元不知道,轻盈懂事伶俐的解释一番,萧元才弄清关系。
那并非是姜氏皇族的亲王,而是开国传下来的铁帽子王爷,封地在西,寿王。
世子叫做梁双泓,曾经或者说至今爱慕着孟光长公主。
曾直言不讳的向年仅十三岁的孟光长公主自表真心,还曾经上书过皇帝,要求尚公主殿下,也曾经三番五次的被孟光长公主或者是光武帝拒绝,但是难得的是坚持不懈,屡败屡战。
萧元在轻盈的讲述中笑了,询问车窗前候立的禁军,“他怎么了?”
怎么了?
梁双泓那倒霉孩子在这京城的范围内居然遇上了山贼,其实也怪不得山贼要抢他,这人从封地来,手上带着的私兵着实不多,但是马车却足足有好几辆,都是要用来讨孟光长公主欢心的东西。
这世子每年都会这样闹上一番,遇上喜欢的,孟光长公主也会毫不做作的手下,但是别的什么,便全然丢开,提也不提。
“去救他吧,总归是本宫的东西。”落入山贼的手里可就不划算了,也当是日行一善吧。
禁军领命,便上前去助阵,那是光武帝的征天军团中选拔出来的,精悍得力,虽然惯着禁军的名头,却全都不是禁军可以比拟的。
这次出来的,随行的禁军统领叫做方简,他的兄长便是萧元手中那支五万征天军团的大统领方碍。
兄弟二人一人领军在山中训练,一人留在了萧元身边就近侍奉,光武帝的用心可谓良苦。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骤然安静下来,只听见整齐的脚步声。
“臣见过孟光长公主,愿殿下长安千秋。”
这句长安千秋源自长安城里的两座主要宫殿,帝后所居的长安宫,以及太后太妃居住的千秋宫。
南国人,素来这般请安,旨在南国长安,南国国祚千秋万代。
外间的一众侍女拉起绛红色门帘,萧元轻轻抬起眉眼。
马车前有无数的侍女,容色温软秀丽,石榴色的裙摆在清凉夜风中飘摇,素白如雪绡的手持着一盏盏橙黄色的精致宫灯,轻轻折下腰,温柔旖旎。
而这样迤逦的景致外围,则是器宇轩昂的少年郎,他们身穿着南国最高等的盔甲,面色肃穆庄严,坚强有力的长臂中握着腰间的佩剑,随时随刻都可以为马车中的少女赴汤蹈火。
梁双泓跪在最中间,正对着马车上的萧元,显得有些狼狈,锦质华服上面是血污泥污,甚至衣摆一角被刀剑划破。
萧元抿着樱色薄唇,难得的轻松笑了,“世子请起吧,怎这般狼狈?”
她知道梁双泓此时一定觉得大失颜面,却故意挑人伤疤,不可不谓坏心眼。然梁双泓涨红了面颊,有些羞赧,又有些欢喜的说:“是臣庸碌,不过万幸,没有损坏进献给殿下的礼物。”
萧元此时一愣,原先要戏弄他的话却不好说出口了。
倒有些感叹这人的心意难得,不知是真的痴爱孟光长公主怎么的,这般的死心眼。
她玉手指着洁白如羊脂的下巴,声音十分友好的道:“世子可受伤了?”
梁双泓从未被孟光长公主这样温柔的对待,还带着伤口的脸上止不住的傻笑,看的萧元直皱眉,真是个傻气的人。
“只是小伤,谢殿下垂询。”
他回答的声音高亢激动,引得一众侍女眼中都是笑意,却又不敢真正笑出声,孟光长公主是极为严厉的人,在她身边侍奉的侍女都知道分寸,不敢逾越半步,即便是长公主身边自幼服侍的轻盈侍女长,那也是每日端着脑袋在做事。梁双泓一共带了五辆马车来长安,在山贼作乱的时候,有一辆马车被毁坏,正是他自己所坐的那一驾车,而他千里迢迢要带给孟光长公主的东西,全都装在另一辆车上,被他保护都很周到,没有一件损坏的。
萧元微微笑着,让轻盈收拾出一辆马车,这样的举动无疑让梁双泓感激到几乎落泪,他何时受到过孟光长公主这样体贴的待遇,可见铁树也是会开花的。
在一夜的行路之后,天色欲明时,他们这一行被太子接到了。
萧元倚靠在车壁侧,看着身旁的英武男子,略略失笑道:“哥哥怎么这时候来了?”
姜永夜接过轻盈奉上来的茶水,一口喝净才缓了一口气说道:“那厮怎么知道你的行踪的,这手都伸到长安来了,这次非得让他三个月下不来床。”
萧元被他的话弄得茫然,过了片刻,姜永夜看着萧元蹙眉道:“元儿?”
“哥哥在说什么?我一句都没听懂。”
姜永夜尴尬一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元儿不记得了,那姓梁的,以前总是纠缠不清,你过去很厌恶他。”
寿王世子钟情孟光长公主,只可惜襄王有梦,神女无心。世子锲而不舍的情意非但没有感动长公主的铁心,反而激怒了太子,处处为难,时时捉弄。
孟光长公主也是默许的,甚至连见都不愿意见梁双泓,只要梁双泓一出现在孟光长公主视线之处,太子殿下势必出手将世子撵得远远地。
“只是凑巧遇见的,哥哥,不必了。”
萧元手中捏着一个特别的珠子,材质通透,没有颜色,透过珠子去看事物便会放大许多,是梁双泓从海上寻来的珠宝,四车东西里,数这个最为珍贵,也最讨萧元喜欢。
“他有这份心意,十分难得。”
萧元的这句话引得姜永夜蹙了眉,十分不快。
可是萧元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他心中有些难受。
“在南国,我虽然贵为长公主,可是真心实意爱护我的,实在屈指可数,除了父皇和哥哥,还有谁呢?”
是啊!
放眼整个南国,不是因为名利地位,不是阿谀奉承,不是贪图权势美貌,而真心爱护尊敬元儿的,应该是没有的。
“哥哥也知道,驸马是不能入仕的,这些年有无数的男子自荐枕席,要做我的面首,可却没有一个堂堂正正的站在父皇的面前,说求尚公主。”
“哥哥,但是凭这点,他也是只得我尊重的。”
姜永夜沉默无话,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眼前张扬跋扈,娇劣自私的元儿是这样的通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小心翼翼护在身后的妹妹一夜之间变得成熟睿智。
这并非是说过去的孟光长公主愚笨顽固,在以前,孟光长公主聪颖玲珑,可是那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她从未想过从未感叹过世间稀少的真心,她不屑于此,又偏偏真心错付给景行止。
此刻的萧元,面上带着纯净的笑容,安适而美好,是一朵刚刚绽放在枝头的倾国牡丹,雍容美丽,温和从容。
“好,哥哥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