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儿抹了把脸,激动得挥动着双手道:“我家主子待人太真!就是心肠特软和了,他真的是冤死的呀!大人有所不知啊,有一回,主子作了一副画,还在那画儿旁赋诗一首,打算赠于那韩少爷。那画上也只不过是些花花草草,连个人影子也没有。可谁承想,那柳小姐走过来只瞧了一眼,也能被她瞧出端倪来,居然猜了个**不离十!您说说看,这晦气不晦气?!这就是命啊!
“那柳小姐也不知是怎么瞧出来的,我家主子被『逼』问得没办法,索『性』只得央告她不可说出去。柳小姐不仅答应替我家主子保密,还教我家主子多提了一首诗。我家主子便高兴得,直说柳小姐是他的红粉知己。
“这事也就有惊无险地过去了。原本小的也以为,那柳小姐不过是个闺中的小姐,素日里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那一回不过是凑巧,往后我家主子去柳府,只要不进内宅去画那劳什子桃花,定然不会再遇上她了!大不了小的跟紧些,不让他瞎跑就是了!
“谁又承想,小的能拦着主子不撞上那柳小姐,可却拦不住旁人传她的风言风语!那些话传到主子耳朵里,他又是生的一副侠义心肠,说那柳小姐帮他守口如瓶,没想到竟也是个可怜人!他便想着要戏弄一下清河郡主,替柳小姐出口气!
“主子事发那两日,只因小的家中老祖宗没了,回家料理后事,因此不在国公府中。可主子的心思小的应该还能琢磨出来,他绝不会因为一个只见过一两回面的柳小姐,辜负了那对他殷勤相亲的韩少爷的!
“小的想着,主子怕供认了,大人们传柳小姐问话,拔出萝卜带出泥,到时攀扯出韩少爷,主子便给他招祸了。”
刑莲湖目光凌厉:“把话说明白些!韩德勤若是背地里没鬼,你家主子能给他招什么祸?”
喜儿呼吸一窒,这个大人长得如此英俊高冷,气宇轩昂,可凶神恶煞起来真是一点都不含糊,那自上而下的目光看得他,竟让他意识到自己就像一只可以随便耍着玩然后一脚踩扁踩出屎的蛐蛐儿,喜儿好怕怕。
“回大人、的话,韩少爷近来对清河郡主颇有微词,说郡主嫁了人,心思还不好好放在内宅,哪儿都有她的事……说这大都的小霸王也该换个人做做了。”
刑莲湖离开京兆府后,还有些恍若做梦一般地不真实。
前世成国公到死,一直都是皇帝的肱骨之臣,忠心耿耿,右军也基本安稳,没出过什么大的妖蛾子。
成国公府在大都的地位稳若磐石,繁荣昌盛。
前世李小仟去的早,没有发生元夕之劫,而之后,韩德勤确实如同大都的第一纨绔,曾经一度无人敢撄其锋。
可那不过是能收拾他的人,都没空也没那份闲心去料理他而已!
便任由他在那儿欢快地蹦跶。
然而也没有蹦跶太久,韩德勤最后死得很难看。
韩德勤的妻子与他的族兄私通,儿子竟也是『奸』生子。更令人不解的是,他最后竟然死在一个破败巷子里,一个窑姐儿的床上!那个窑姐儿也已经三十岁,都有个十一岁的私生子。
这个韩德勤便成为成国公府唯一的败笔。
成国公就是因此被活活气死的!
刑莲湖勒马,停驻在皇宫庄严高深的宫墙外。
掐指算来,韩德勤大约还有五年时间能够逍遥,可是那二十个死士?!
成国公真的如同表面上看来那么忠心耿耿地么?!
待再次回到东宫,却见书房里帷幔轻垂,静得满室生香。
原来李小仟在榻上睡得香甜,胤舒为了不吵到她,便也在旁边搬了把躺椅小憩,屋中燃着苏合香的大熏炉。
刑莲湖隔着一重轻纱帘子凝视着那两道身影,恍惚之间,千样滋味涌上心头。
前世,李小仟在去年冬日就没了,太子便疯了一般,在大长寺亲自守灵七七四十九日,日夜焚香颂经、叩拜祷告,甚至愿意折寿四十年换取李小仟『性』命,又许诺给佛主再塑金身,他不接受李小仟就那样离他去了!
那个时候,他们两人一个躺在冰冷的佛台前,暗哑的松烟『色』袄裙衬着她惨白却年少的容颜,绝美然而毫无生息
一个跪在冷硬的地面上,玄『色』的衮服一洗往日的温润和煦,肃穆而又霸气,可眉眼却是执念成魔般,带着最剔透的虔诚以及最无害的谦卑。
同样也是他在一旁守着他们。
当时他心中唯一的意念,亦是愿意折寿二十年,只祈求佛法加持,老天开眼,让李小仟醒过来!
然而停灵日满之后,李小仟并没有醒来,太子深觉穷途末路,心如死灰了无生志。
还是景后亲赴大长寺,苦劝太子重回东宫。
最后太子只得亲手将李小仟以乌木棺椁盛殓了,吩咐皇太孙世贤手执丧棒送葬。
从那之后,在后来十多年的余生里,太子待人依然温文尔雅,然而他身边的人都看得出来,感觉得到,太子的眼神一片空寂冷漠,再也没有温暖过。
而今生,李小仟避开了前世的劫,她一定会好好地,必须好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