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壮拿不拿的到60元的钢轴架子车,是葛壮的事,郑成不会管。
哪怕葛壮推来60辆100元一辆都买不到的永久,他还是只付3600元的60辆车款。
这是大伙的血汗钱,大伙信他,让他买车,那多花一分都多。
他能在相同的条件下,依然选择让葛壮后发补上,就是看在私交上了。若是葛壮提什么多退少补,那没了的私交,补多少能再交啊?
“大成哥要卖猪,看看去。”
葛壮对郑成很感激,并未因为郑成家把粪让对头收,口出一句怨言,有过一丝恼怒。
这或许就是他为何能短短时日混的风生水起,几乎垄断了窑口区的粪便收购营生吧。
因为他具备大商人的品质,明白没有人应该天经地义的对他好。
葛壮,郑成一行未至后院,一辆骡拉的架子车就驶了出来。
车上除了哼哼唧唧,被捆个结实的两头肥猪,还斜坐着郑成的大孙子郑凯,二叔郑武徒步跟在骡侧。
“爷爷,还要带啥东西不?”
刚成年的郑凯,与葛壮没啥交情,倒是陷入了卖猪换钱的喜悦中。
“你想要啥,让你二叔给你买就是。”
抱孙不抱儿的郑成,对自己仨儿子没啥好脸色,偏是一见孙子郑凯就高兴。
“买个屁。”
二叔郑武与父郑成相反,对侄子郑凯烦的不行,“你除了会造粪,还会啥?日子刚好两天,你就砖场都不去了,就知道在家混吃混喝。”
“那我不喂猪了嘛。”
郑凯不服气,头一昂,“啪啪”的伸巴掌拍了两下哼哼唧唧的肥猪,“把这俩朝粮站一送,钱就出来啦。”
“你喂个屁,你净喂猪喝水了,歪门邪道。”
郑武骂了侄子一句,又担心的冲父亲郑成道,“爹,你可别老宠着小凯了,这才离家几个月,燕歌这边风气又坏,他学坏可快了。”
“有啥坏的?”
郑成不以为意,背着个手,下巴一昂,“我看挺好的,你挨欺负还没挨够?”
说着,指了指正俯身前后仔细打量架子车的葛壮,又指了指自己,“我跟老葛就是挨欺负,净挨欺负,老想着自善。结果家里也好,这片的人也罢,还就喜欢欺负自善的,你爹我要自家孙女,都能被人捆起来打一顿。讲理?谁认你的理?”
“就是。”郑凯得到爷爷支持,得意的一昂头。
“我说也是。”
郑成宠溺的顺着孙子一点头,又训郑武道,“亏你名武,在外挨欺负不敢吭声,在家训侄子你倒是硬气起来了?外面咋没人欺负小凯呀?就是小凯比咱爷几个聪明,知道同流合污。
左邻右舍,前后左右全是坏人,就你是好人,你不挨欺负谁挨欺负?你自善,你自善给谁看?
你爹我在燕歌啥也没学会,就学会抱团了,就学会把什么对啊错啊,善啊恶啊的全忘了,就学会大伙说对就对,不对也对。大伙说不对就不对,对也不对。
谁是大伙?一起干活的,一个伙吃饭的,就是大伙。大伙以外,关你屁事?你不关心大伙好坏,操风气好坏的心?”
“要说也是。”
郑智笑了起来,指着郑凯对郑武道,“你还别说二哥,你看不上小凯给猪喂水,粮站倒是对小凯招工呢。”
郑武闻声“啊”了一声,粮站可是肥差,从没听说过对外招人的:“招小凯干啥?”
“查注水猪啊。”
架子车上斜坐着的郑凯,没心没肺的一晃脑袋,“时下又没不让这么干,先干着再说,等啥时候不让这么干了,我再应招,从此咱也是粮站的人啦。”
“赶紧走吧。”
郑成力挺孙子归力挺,可对自家孙子为猪灌水,骗人粮站秤的缺德做法,还是感觉丢人,抬手就轰。
“走喽走喽。”
郑凯不以为意,与葛壮打了个招呼,告别爷爷,亲爹,三叔,就跟不待见的他的二叔,一起拉猪赶车出门了。
东口营附近,今春颇是新种了不少桑树,第一茬桑葚下来,时下不少闲着的民户,都在跟着本乡亭的“农业标兵”,学习剪茬,修枝。
架子车上斜腿坐着的郑凯,看着桑树下被一群男女老少围拢的“标兵”禹寅,神情有股子羡慕。
这是乡亭自选的“农业带头大哥”,一亭只有一户可挂“标兵”,一区一乡最多只有五人,一“农业教授”与农、林、牧,渔“四个博士”。
每年本乡农林牧渔的增长量,其中的一成,就是这五人的分红。
正在东口营北桑田前教授营中老少修桑的,就是东口营的“农业标兵”禹寅,是武汉区“林博士”郝老的正式弟子。
“郝老”年才三十许,但乡人皆称其“郝博士”“郝老”,不具其名,那是一种对知识的深深敬畏。
但诡异的是,“赫老”身为师傅,却是要为东口营的“农业标兵”,为弟子禹寅分钱的。
说是禹寅与“赫老”都是一个农校的老师,若“赫老”没禹寅等弟子的增量支持,就评不上武汉区的“林博士”。
“赫老”为了争保武汉区“林博士”的头衔,就必须先笼区内各亭里的“林业基数”,再从基数中找增量。
东口营的“农业标兵”禹寅之所以愿为“赫老”的弟子,据说是“赫老”承诺其一旦能评上“博士”,就保举禹寅为“硕士”,且对禹寅开的分红条件最好。
所以,禹寅才成了“赫老”的研究生。
一旦今年武汉区的林业产值增量,“赫老”可以拿到第一,就会被授予武汉区“林业博士”头衔,而禹寅,就会被“赫老”授予“林业硕士”。
郑凯不知道“赫老”跟禹寅,为何要争“博士”与“硕士”头衔,只知道似乎与盟内正在筹备组建的大学与分红相关,小学把他妹妹抓走了,大学会抓谁,他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盟内的师徒关系,简直与乱伦差不多,老师要给弟子分钱,弟子挑挑拣拣,不是挑学问品德,居然挑的是哪个老师胜率最高,给的分红最多,最能保证其拿到“硕士”头衔。
更令郑凯感到神奇的是,无论是“赫老”这个老师,还是禹寅这个学生,“博士”,“硕士”的头衔,与教书读书的本事,为人如何无关,只看产量。
禹寅为了“产量”,为了他的“硕士”衔,疯子一样,东口营的住户没不认识他的,从开春就疯狂鼓动东口营家家种桑,日夜串门跟你叽叽歪歪。
可怜这片住的全是吃的窑口饭,居然莫名其妙家家户户全种桑树。东口营外到处是桑树,不知道的外人来了,还以为这片都是养蚕的呢,实际全是搬砖的。
燕歌这处地方,实在太邪,别说搬砖的看似在养蚕,多少千年理所当然的认知,多少上千年习惯了的农耕方法与工具,都在被一一淘汰。
连镰刀都淘汰了。
出东口营不远,朝北就能望见一片片伏倒的金黄田野了。
从六月芒种到八月,燕歌的大片田地陆续进入了收割期。
可令农家出身的郑凯,感觉惊骇无比的是,燕歌收割大麦小麦,不用镰刀,用的是钉耙一样的大扫把。
全木制,一寸铁都没有。
但收割之快,之省力,可让农人不用弯腰,就像挥舞个扫把玩一样,一扫麦秆就成片的倒。
十个用镰刀的壮劳力,汗雨如下,累的腰酸背痛,一日能收割的小麦面积。一个小童拿把大扫把,玩一样半天就收割完毕了。
这颠覆了郑凯的认知,后来才知道,这个钉耙扫把一样的收割工具,就是在汉昌区,正在参加“农神大赛”的一个小孩发明的。
就是为了收割他与妹妹耕种的那一百亩“参赛田”。
那个孩子,不出意外,今年就将独得六百斤黄金的冠军奖金,摘取北方联盟第一届农神大赛的桂冠。
那个孩子,名叫程果,年十五,今年就会被“封神”。郑凯在武汉都经常看见程果,以其人形象制作的宣传画,挂的到处都是。
说是明年,以程果为农神的神像,就会矗立在汉昌,汉阳,武昌,武汉四区交界,燕歌中央区的农神庙之中,肉身成神,享人间香火,受万民祀拜。
实际上,现在就有农人在家供奉“农神程果”的神像了。
谁是种田神仙,始终被农神大赛摄住心神的北盟农人,幽州农人,甚或全天下关注此次大赛的士人农夫,那都是心里有数的。
千金农神大赛,参赛者四面八方而来,蛮汉胡皆有,其中不乏百里泉等掌过一诸侯国治栗之大司农,可在十五岁的程果面前,不过庸农而已。
神与人的差距。
程果与妹妹一起耕种的百亩参赛田,非但是轮种,且是小麦套种大豆,高粱套种大米。北盟规定的四种作物全齐不说,程果跟妹妹还辟了两亩菜田,养了群鸡,用来改善伙食。
小兄妹大多的精力,都放在种菜养鸡上了,赢点黄金,或许只是顺手而已。
就像北盟宣传画上描述的那样,程果只是觉得自己行,于是就行了。即便父母亲戚全认为他不行,他只与相信他行的妹妹一起,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