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你们两个这是要媾合了吗?”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
两人吓了一跳,连忙分开,均是一脸尴尬,唐有点甜一张脸更是涨得通红。
却见这一条水道的尽头,河湾的拐角处,那棵五颜六色的树下,穿着彩裙的母灵赤着双脚,站在河面上,拍手大笑。
“母灵,又见到你了。”古鲤儿毕竟脸皮厚一点,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笑着说道。
“你们继续啊,不用管我。”母灵说道。
“你在旁边,怎么继续啊?”古鲤儿咂咂嘴巴,回味之前的柔软、香甜和温暖,忍不住恼怒说道。
唐有点甜脸更红了,转过身去。
“你可以当我不存在的。”母灵嘻嘻笑着。
“可你已经存在了,我怎么能当你不存在?”古鲤儿气恼地说道。
“一切只是你内心的感受,你是你,她是她,我是我,为何要因为我而改变呢?”
古鲤儿一愣,猛地一把抱住了唐有点甜。
唐有点甜大羞,急急说道:“母灵,母灵在旁边。”
“别管她,她不存在。”古鲤儿转过她的身子,再次吻住了她的唇。
“不要……唔!”
唐有点甜略略挣扎,便放开了一切。
这一吻,让整个天地渐渐退散,一切都消失了。
只有你,只有你的唇,你的温度,你的香味,你的一切……
两岸的伊太花轻轻摇曳,似在无声地欣喜呢喃,它曾经在飞逝的时光中点亮空间,见证时与空的结合,它生于本源,看惯了生命在漫长时间长河中的沉沉浮浮,却看不厌那纷纷扰扰中弥足珍贵的爱。
母灵不知什么时候趴在了水面上,双手托着腮帮,一双白嫩嫩的脚轻轻打着水,微笑着,歪着脑袋静静地看着两人。
就像一片羽毛轻飘飘地落在了心坎上,那么柔软,那么温暖,痒痒的,甜甜的,把心都软化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唇分,四目相对,两人的眼中都荡漾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真好。”他说道。
“嗯,真好。”她笑了,眼角还带着泪。
“我想跳舞,我想跳舞!”母灵蹦了起来,在水面上不停地跑,不停地绕圈,一双小脚丫踢踢踏踏地踩着水。
两人相视一眼,会心一笑。
“母灵,你不奇怪吗?我们又来了!”小船缓缓飘流到了大树下,古鲤儿拉着唐有点甜跳上岸边。
“你们被关押了,好几个小家伙传递信息给我,说让我看住你们,不让你们跑了。”母灵也跳上岸,说道。
“小家伙?”古鲤儿一愣,然后恍然大悟,那些宗门的长老对于母灵来说,可不就是小家伙吗?
“嗯,一大群小家伙,整天叽叽喳喳的,可烦人了。”母灵撇嘴说道。
“哦?他们怎么烦人了?”古鲤儿心中一动,问道。
“就是让我教他们学东西。”
“学什么呢?”
“比如有个小家伙问我,何为蛇之衔尾,脉象成轮?”
“嗯?这是在问你二郎真君的神通轮回之眼的修行秘诀!”古鲤儿惊讶。
“是啊,是啊!他们真的好笨,整天就知道问这些,很无趣,很无奈。”
“那你后来回答他们了吗?”古鲤儿一双贼眼转了转,问道。
“心情好就回答,心情不好就骂他们一顿,嘻嘻。”
“那你怎样才会心情好呢?”
“我现在就心情很好啊,因为你们两个来这里陪我。”母灵一刻不停,在原地蹦蹦跳跳。
“那些小家伙们还问了哪些无趣的问题?”古鲤儿来了兴趣。
“那可多了,每天都问,每天都在烦我。”
“问的最多的问题是什么?”古鲤儿略略沉吟,问道。
“天有崖,三日而崩,地有角,力尽有缺。沧海载舟,舟乃草芥,杯水覆地,芥为之舟。若天地为海,彼人作舟行于其上,乘伊太之息,击水十里,海行百里。天地有穷,众生无尽,心若为舟,则天地为海,天地为舟,则心为海……”
听到母灵苍老的嗓音吟诵这段文字,古鲤儿从疑惑到惊讶,又从惊讶到震惊!
“乘伊太之息,伊太之息…….击水十里,海行百里……心为舟,则天地为海……”古鲤儿整个人宛若中了邪,双目呆滞,不停地喃喃自语。
“小鲤儿,你怎么啦?”唐有点甜一惊,拉住他的手。
母灵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笑而不语。
“什么叫天有崖,地有角?天地真的有穷吗?还有,众生皆在天地之内,又怎么可能以心为舟,化天地为海,行于其上?伊太乃是本源,乘伊太之息的意思是驾驭来自本源的风,这怎么可能?”
“所有的不可能都来源于你的无知,天为何不可有崖?地为何不能有角?众生皆在天地之内,但心无根无凭,不受天地大势所缚,无有穷尽,瞬息可往来天地之间,至于伊太……你看,这两岸遍布着数不清的伊太花,每一朵都可以叹息,它们的叹息可以化为风,吹拂天地之间的每一个角落。”母灵停止了蹦跳,安静地站着,缓缓说道。
古鲤儿如中雷击,整个人愣在当地,一动不动。
唐有点甜有点担心,正想拍拍他,却被母灵一把拉住了手。
“不要管他,我带你去看花。”母灵将她拉到五彩树下,这里长满了猩红的伊太花,随着她的走来,这些花儿轻轻摇颤,似在欢呼。
天有崖,三天之后将会崩裂,地有角,当支撑不住的时候就会出现裂痕和残缺。沧海上有一艘大船,相比于无尽的大海,这艘船就是草芥,一杯水泼在地面,将一枚草芥放于其上,草芥就成了一艘船。若将天地比喻为大海,那个人化作一艘船行驶在海面,他驾驭着本源的气息,击水十里,没想到天地竟然前进了百里。这样看来,天地竟然是有尽头的,但是生物轮回不息,意志永无尽时,他们的心可以化作一艘船,在天地之海航行,而如果将天地看作一艘船,就可以行驶在无穷无尽的心海上……
母灵所说的这段话,乃是空间之道!
古鲤儿自从第一次接触鸡鸣真仙的神通缩地成寸之后,便一直在不停地思考,可惜的是,空间之道太难太难,他完全找不到入门之法,甚至不知道该从何入手。
整个隐流宗,据说只有一个人练成了缩地成寸,可见修行这个神通有多难。
听了母灵的解释,古鲤儿虽然依旧不明白为何天地有穷,但不妨碍他暂时接受这个观点,然后以此为凭,去理解下面的几句话。
人力有时而穷,但心海无限。
这里的心当然不是指心脏,而是人的意志!
意志可以弱如草芥,也可以强到贯穿天地古今!这就是母灵所说的天地有穷,众生无尽!
草芥与大舟,人心与沧海,天地与众生,是渺小还是伟大,都不过是你所看到的一个侧面。
如果你顶天立地,那一艘大舟在你眼中不过是草芥,如果你细若微尘,那一枚草芥在你眼中就是一艘大舟!
把心放之于整个天地,这是何等大的视野,而把整个天地纳入心中,这更是超越一切的格局!
古鲤儿不知什么时候盘膝坐下,双手垂在膝上,闭着双目,整个人平静了下来。
为什么可以缩地成寸?因为你不在天地之间,不受天地的束缚,再得到伊太气息的推动,你便可以“击水十里,海行百里”。
一张纸上,若画了一个人,此人便在这纸的天地之间,永受束缚,而若是此人从纸上站了起来,把这张纸的世界当作脚下的地面,那便跳出了天地之外,自然可以不受天地的约束!
但是真正的天地不是纸,它有上下左右前后,**八方,要怎样才能跳到外面?
古鲤儿似乎明白了很多,但与此同时,他不明白的更多。
他只有不断思索,就算是当年的老乞丐,也从未跟他讲过关于这方面的知识。
……
……
三年前,古家镇,破庙。
暴雨倾盆,雷鸣不断,十字星被浓重的乌云遮挡。
古鲤儿赤膊站在庙前的空地上,仰着头,雨滴在他脸上啪出一朵朵水花,他没有闭上眼睛,只是眯起,似乎想透过雨幕和乌云,看到躲在其后的十字星。
他的双手放在胸前,各有一枚铜币在指尖翻滚。
如果不下雨,这对他来说相当容易,但是如果雨滴恰好落在铜币上,就会改变铜币运动的轨迹,他便需要在双眼没有看向双手的情况下,通过手指的触感来判断铜币的下一个落脚点。
就算雨滴不落在铜币上,而是落在他的手上,也会模糊他的感知,让他失去对铜币的控制。
已经整整一炷香时间了,铜币仍然还在他手上,并未掉落。
破庙的屋檐下,耳窿默默注视他良久,然后轻叹一声,转身回到了庙里。
突有水声哗哗而响,伴随重物落地的声音。
古鲤儿蓦地睁眼,双手一把握住铜币,极目看去,雨幕深处,一个黑影倒在地上,正挣扎起身。
那人传来一声呼喊,却瞬间被雨声掩盖。
古鲤儿冲上去,将他扶起,发现是一个将近五十岁的瘦小男子。
半个时辰之后。
破庙之内,男子裹着一张干燥的床单,坐在火堆旁,捧着一个破碗,因为双手抖得厉害,碗里的姜汤洒了一地。
耳窿、古鲤儿等人围坐在火堆旁,默默看着他。
“你是什么人?该不是犯了什么事,被官方追捕吧?”耳窿淡淡说道。
男子抬头,目光呆滞,嘴唇蠕动,呢喃了几句,却不知说的是什么。
“估计是个疯子。”斜眼说道。
“说!你是什么人!”耳窿暴喝一声。
“啊!不要杀我儿女,不要杀我女儿!”那人一惊,碗掉在地上,姜汤洒了一地。
“真是个疯子。”耳窿一见他那模样,就知道不是装的,是真疯。
众人看着他,无不是带着怜悯的目光。
半夜的时候,雨势渐渐小了,那人倒在地上,抱着床单,躺在干草堆里,蜷缩成一团睡着了,即便是在睡梦中,他的眉心依然痛苦地拧在一起。
黄毛、斜眼等人都睡着了,只有古鲤儿和耳窿坐在燃尽的火堆旁,默然无语。
“好好的人为什么会疯掉?”古鲤儿轻叹。
“因为他困在自己的世界里,再也逃不出来。”耳窿深深看了古鲤儿一眼,似有所指地说道。
“困在自己的世界里……”古鲤儿心中一震,喃喃说道。
“我们的命运早已连结在一起,你、我、黄毛、斜眼、鼻涕虫还有狗尾巴,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了,那我的生命就是残缺的,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那种无形的痛苦,能不能走出那片阴影。这个男人估计是失去了他的女儿,然后被困在了这种情绪之中,或许一生都走不出来。”耳窿说道。
“真的走不出来吗?那岂不是要疯一辈子?”
“他在阴影之中,看不到阴影之外,你我现在是在他的阴影之外,自然可以看清他,如果有一天我们自己身在阴影之内呢?”耳窿再次深深地看着古鲤儿。
“老大,我明白的。我会把小妹放在心里的最深处,从此以后,我只会更坚定地活下去!”古鲤儿沉吟了许久,抬头,目光灼灼。
耳窿笑了,站起身来,走向偏房,摆手说道:“夜深了,睡吧。”
古鲤儿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突然充满了莫名的情绪,似乎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心里扎根,开始发芽。
“我叫廖大石,我住在西大街,不要杀我女儿,不要杀我女儿,她还是个孩子……手臂,手臂没了!”就在古鲤儿想要倒头睡去的时候,那个男子蓦地抱紧了床单,在睡梦中惊恐地呢喃。
古鲤儿看着他,摇了摇头,什么手臂没了,真是胡言乱语。
……
……
五彩树下,伊太花旁,盘膝坐了两天的古鲤儿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的双眼无比明亮,似乎多了一抹难以形容的色彩。
“他在阴影之中,看不到阴影之外……”
他站起身来,抬头看向那棵五彩之树,喃喃自语,嘴角多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