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忌青此人平时就是一个闷葫芦,在马车上也是大部分时间板着一张脸,一整天都处于假寐状态。
古鲤儿自从学了清心咒,就没停止过练习,即便在马车上,也是盘膝而坐,低声念诵,闭着双眼的他,并不知道,每一次练习,总有一团白雾被他吸入胸腹蕴养。
偶尔,朱忌青会微微睁开双目,目光复杂地瞥一眼,对于古鲤儿的悟性和惊人的进步速度感到一丝震惊,但同时,他的眼底深处,更有一股兴奋之意在荡漾。
通州纵横万余里,实际上古家镇也处于通州境内,古溯和朱忌青口中的通州其实指的是通州境内的靠近东北部沿海一带,隐流宗宗门所在之地,崖城及其圣地断雪崖。
古家镇距离断雪崖不过千余里,二十多日时间,马车已经进入了断雪崖范围。
因为断雪崖上圣地隐流宗的存在,方圆百余里无比繁华,这一大片平原称之为崖城。
崖城因断雪崖而得名,整座城市有超过四成的产业属于隐流宗,大量的普通人被雇佣,从事服务、生产、商贸和农事。
马车在城门停下之后,朱忌青结清余钱,带着古鲤儿晃晃悠悠走进了崖城。
古鲤儿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城市,川流不息的人群是繁华的重要标志,高大的楼阁建筑是财富的象征,闲淡的神情和满足的微笑是平安富足的表象。
而所有这些,这里都有!
街上竟是几乎看不到乞丐,这在古鲤儿看来是不可思议的,莫名地,他心中隐隐对隐流宗产生了一丝好感,对于他这种从小挣扎在生活最底层的小人物来说,吃饱饭其实才是最重要的,而隐流宗可以让人吃饱饭。
或许这就是正道大派应有的气象吧,古鲤儿忖道。
“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然后就去寻找隐流使者。”朱忌青轻声说道。
“寻找隐流使者?”古鲤儿一愣说道。
“隐流宗每隔十五年开宗收徒,每次收徒都会持续十年,在这十年中,只要能在这座城市中找到隐流使者,就算是进入了候选者名单。”
“啊?不是报名就可以了吗?”古鲤儿没想到隐流宗的收徒如此隐秘古怪。
“报名?呵呵,如果那么容易就能加入隐流宗,天底下的人何必汇聚于此?你以为崖城为何如此繁华稳定?正是因为隐流宗这种古怪的收徒模式!”
“怪不得,怪不得!”古鲤儿瞬间就明白了,想到这座城市有四成产业直接属于隐流宗,而每次收徒持续十年的繁华,可以为这个宗门带来多少财富?
隐流者,含而不发也……
古鲤儿对于隐流宗的兴趣顿时炽热起来,这样一个神秘的门派却是属于正道的大派,行事风格还如此怪异,一切都跟老乞丐故事中的门派不同!
“怎样才能找到隐流使者?”古鲤儿问道。
“哼哼,凭运气吧,我也没有把握。”朱忌青摊手说道。
“这怎么可能?”古鲤儿一愣,这个答案简直匪夷所思,如果寻找隐流使者是只能凭运气的事,那一切岂不是不可控?隐流宗这般行事,怎能招收到好的门徒?天赋好的人如何展示自己的才华?
这不合常理!
“没有规律,一切都没有规律……隐流宗存在了漫长岁月,每一次的规则都不太一样。或许你在街上随意走路,就能撞上隐流使者,或许你救下了一只爬上屋顶的猫,也能被使者看上,或许你踩到狗屎,也有可能被认为踩得很帅,然后隐流使者出现了……所以,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妈蛋……”古鲤儿低声咒骂了一句。
“嘿嘿,小子,你看到街上那些年纪在十岁到二十岁之间的少年男女了吗?是不是感觉这一年龄段的人特别多?”
“是啊!”经他这么一提醒,古鲤儿发现果然是这样的。
“这些少年男女中,我敢打赌,绝大部分都是自认天赋不错的,甚至有可能是某些中小型家族数百年一出的最强天赋者!但是我告诉你,这些人绝大部分都没有机会加入隐流宗,他们只是在虚度大好的年华而已。”
大街上人声鼎沸,店铺如云,商贾如流,行人如织,但古鲤儿却突然感到了一丝茫然,是啊,凭什么我就可以成功?
“怎么?害怕了?退缩了?”朱忌青嗤笑说道。
“放屁,我从出生到现在,除了怕踩到狗屎,其它的事情不过是一缕浮云,一句话,从未怕过!”
“很好,有信心就好。”朱忌青看着这张还带着稚气的脸,不置可否,只是淡淡一笑,但很快的,他话锋又是一转,“我们要做好长期艰难寻找的打算,隐流宗刚刚开始招徒一年,我们还有九年时间,不急,反正只要年纪在二十岁以下,都是可以的。哦,对了,你今年贵庚啊?”
“朱大师你就别笑话我了,免贵十岁有四。”
“虚岁?”
“是。”
“那我们还有将近七年时间,那就真的不急了。”
不急?我急啊!古鲤儿彻底无语了,要是在这鬼地方耗上几年,大好青春都浪费掉,那才是最可悲的事情!
崖城有一种建筑最多,那就是客栈,一条长街上就有数十家客栈,整个崖城的客栈更是数不胜数。
有一种东西在崖城卖得特别好,那就是消息,各种贩卖消息的组织无孔不入,真的假的无法分辨,但却偏偏有很多人宁可信其有,哪怕无法辨认真伪,也照买不误。
有一种人在崖城特别受欢迎,那就是口碑好的本地人,因为长居于此,见惯了无数成功被隐流使者发掘的奇迹,故此总会有一些好的建议,甚至能提供出一些特别的消息。
这不,天鹏客栈大门口,朱忌青和古鲤儿被三个人拦住了。
“客人,要消息吗?夜猫子为您服务。”一个身材消瘦如猴子般的中年男子弯腰谄媚地说道,目光却是盯着朱忌青。
“这条大街上,我们萤火虫才是消息最灵通的,你们最好想清楚了。”另一边,一名相貌堂堂的青年自信地说道,目光同样看着朱忌青。
“呸!”一个抱着双手靠在廊柱上的老者吐出了叼在嘴里的一根竹签,目光锐利地看了过来,“钻地鼠的收费是最贵的,但我相信你们最终还是会选择我们。”
一个谄媚、一个自信,一个傲然……
“滚。”
朱忌青看都没看这些人一眼,带着古鲤儿直入客栈大门,一丝恐怖的气息一瞬间迸发,却又在刹那收敛。
于是,谄媚的、自信的、傲然的统统变成了惊恐的,片刻功夫,客栈大门外再也看不到一个消息贩子。
“好强,那人好强。”另一条街上,气喘吁吁的瘦猴男子震惊说道。
“那个麻脸少年必定是某个大世家的继承人,否则不可能有这么强的护道者。”相貌堂堂的青年心有余悸的说道,直到现在,他藏在袖下的手还在不自觉地轻微抖动。
“这条消息最少可以卖20两银子。”老者迅速从腰囊取出一个小画板,用炭笔在上面飞快地勾勒着,很快,两个人物跃然纸上。
虽然面容细节有所差异,但只要是见过朱忌青和古鲤儿的人,必定一眼就能认出,画上的两个人就是他们两个!
瘦猴男子和相貌堂堂的青年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这三个人郝然是一伙的!
古鲤儿不明白三个很臭屁的人为什么突然间面色大变,一溜烟跑没影了,跟在朱忌青身后的他显然没有感受到那一瞬间爆发的恐怖气息。
两人开了两间上房,略作休息之后,在一楼大堂上点了几个小菜,边吃边聊。
“按照你的说法……”古鲤儿皱眉说道,“至今还没有人找到隐流宗收徒的规律?但总结来说,不外乎两种情况,一种是你不小心找到了隐流使者,另一种是你的影响力足够大,传到了隐流使者耳中,他主动来找你,对吧?”
“嗯,差不多就是这样。”
“第一种几乎可以忽略,因为如果隐流使者那么容易找到,就不会有数十万人滞留甚至长居于此了。”古鲤儿沉吟说道。
“所以许多怀揣梦想的少年人会拼命提高自己在崖城的声望,期望进入隐流使者的视线。”朱忌青点头说道,“因此在崖城催生了许多古怪的地方,比如数量庞大的消息交换场所,比如专门供少年人比武较劲的地下武斗场,甚至有人做了一个排行榜,列出特别出色的少年人。还别说,历史上因为进入排行榜而被隐流使者找上门的还不在少数。”
“这确实是一条路,可惜我一点武功都不会,去武斗场就是送菜。”古鲤儿摇头说道。“对了,隐流宗每次开山收徒要收多少人?”
“不知道。”朱忌青摇头。
“不知道?”
“谁知道呢,这种事情自然是隐流宗的隐秘,不会轻易泄露。”
古鲤儿沉默了,他觉得此事愈发渺茫,但当他看到朱忌青淡然的神情之时,心中却是一动。
是了,我在担心什么呢?我找不到隐流使者,自然有人会帮我找到。
古鲤儿低头吃菜,嘴角却多了一抹向上的弧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