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把撕下外衫衣袖，露出手臂。宽大的衣袖下，手臂层层缠裹。前臂竟然驾着一架精巧细致的弓弩，弓弩已经拉开，扇状架着六枚手指长短的箭。
箭头闪着寒光，直对萧文歌。上臂则绕满一排短箭，被线连到了弓弩上，一拉就能上弩。
“我说过了，不想惹事生非，但也不代表，谁都能欺负我。”
她的话里有愤怒、有委屈、有不甘。卫长卿想过一百种和萧文歌见面的方式，却没有一种是这样的。
不过这样也好，省了闲言碎语的时间。
“你干什么？！放下！”亲兵雷勇吓得魂飞魄散，他是不怕死，可他怕萧文晓死在这里。
“卿娘、卿娘，你冷静，冷静！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冤枉殿下了……”西门都给卫长卿跪下了。
他知道他俩见面，肯定没好事，也没想到一见面就你死我活啊。
卫长卿充耳不闻。控制弓弩的机关绳已经被她握在手里，只要用力，六箭齐发。这么短的距离，他肯定逃不掉。这个弓弩还是前世他给自己设计的，逃亡过程中多次靠它救命。现在，他却要死在这弓弩之下。
真是可笑。
卫长卿笑了起来，泪水却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阿卿，”萧文晓觉得自己的心也卫长卿的泪水扎了，他上前，握住了她的手“你不能杀我。”
不能？！
为什么不能！
我让你看看我究竟能不能！
卫长卿抓着机关绳，握的死死的。
“你不能在这里杀我，”萧文歌轻轻摇头，握着卫长卿的手，纹丝不动。
她长高了，到自己下巴了。比先前更瘦，手上握起来还是一点儿肉都没有。是不是路上奔波太辛苦，雨多又劝不住她，吃的太少的缘故。想到这个，萧文歌就觉得心隐隐有些不舒服。她总不会照顾自己。
“这么多人看着，你杀我以后，没法脱身的。”她顾前不顾后的，自己得替她思虑周全些。
卫长卿没想到他说这个，因为她从没想过杀了他之后要脱身。
“我什么要脱身？我活着，就是为了杀你！”
她又抬起另一只胳膊，对准他。
“你不知道为了杀你，我做了多少准备。”
宽大的衣袖挡着，什么也看不出。
萧文歌看也不看，依旧盯着卫长卿。他想让阿卿活着，但不是这样活着。
“阿卿，你不能在这里杀我。”他还是这句话。
卫长卿笑了起来。这会儿装的情深义重，就能抹杀你做过的事吗？她翻转手腕，从宽大的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架在萧文歌修长的脖子上。
匕首光可鉴人，锋利无比。
笑声中，泪水滑落，有决堤之势，一发不可收拾。
另一边，易少昂三人也不打了，围了过来。
易少昂挥挥手，雷勇带着兵士们全都散了出去。
“我不知道你俩有什么误会，但你冷静一点，四郎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为了你做了好多。要不是他，你早被我赶出墒州了。”他先前猜到两人可能有误会，却没想到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稽康言也让五人组带着马车出去回避。
西门松了口气，救场的人来了。
还没从地上爬起来，就看见雨多咬牙切齿的冲了过去“我要给老夫人报仇！”路过稽康言，被他从背后一把捞起。雨多瞬间腾空，还在那儿手脚乱踢，嘴里骂骂咧咧。
稽康言顺手捂住她的嘴，往身后一塞。上前拉过卫长卿握刀的手，挤到两人中间，一把从上而下握住两个人的手。
“文四、文四，真的是你！”
他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低头一看，手里竟然有两双手。随手抽出卫长卿的，往边上没人处一推。
卫长卿本就将机关绳握的死死的，被稽康言一推，反而拉动了机关，六支箭嗖嗖飞了出去。
“啊！”卫长卿惊叫一声，伸手拨开稽康言和萧文歌。
六支箭擦着他俩的身子，“咚咚咚”钉在萧文晓伸手的木头柱子上，入木三分。
稽康言抹了一把头上吓出的冷汗，强笑着转过来跟萧文歌打招呼“文四，见到你真是太好了！”边说边把卫长卿往边上挤。
背对卫长卿，面向萧文晓。他表情再也绷不住，都快哭了。刚才的场景再吓人，也比不过卿娘和四郎君互相残杀来的吓人啊，他的手还在抖。
“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咱们哥俩喝一杯叙叙旧。”话音强装坚定，推着萧文晓就往外走。
卫长卿被挤的猝不及防，退后了几步。
刚才只要推开稽康言，就能射中萧文歌，就能为外祖母报仇，可她最后关头却连他一起推开了。她有点恨自己，恨自己下不了手。
萧文歌朝稽康言点点头，谢过他的好意。
“我不走。”
他越过稽康言，向卫长卿走去。
她不会杀自己的，她下不了手，就在刚才她推开自己的那个瞬间，他看到了她眼里的恐慌，看到了她眼里的担忧。
账内的平静片刻间就被打断，刚被清出账外的人，听见账内有兵器声，一窝蜂全都涌了出来，二话不说叮叮当当打成一片。质问声辩解声喊叫声嘈杂混在一起，谁也听不清谁在说什么。
混乱间，有剑朝卫长卿劈了下去，风声刀落，直指卫长卿后背。
萧文歌一把捞过她，将她护在身前，用自己的背迎向刀刃。
“刺啦”的一声，金属划过，光刃闪闪，伴着卫长卿惊恐的眼神，划破萧文歌的后背。
萧文歌扑倒过来，卫长卿一把接住“文四！”她惊叫出声，眼看着萧文歌软软的瘫倒在地，头倚在她怀里。
“文四、文四你怎么样？”一直想杀他，可他真正死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心怎么那么痛，怎么那么不舍“你怎么这么傻，你救我干什么，你会死的呀。”
周围的一切声响她都听不见了，眼里心里泪水里全都是萧文歌。
萧文歌瘫倒在卫长卿怀里“卿卿，你已经给外祖母报仇了，要高兴，别哭。”
卫长卿抱着萧文歌不住的摇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他死了，自己怎么高兴的起来。
自己不孝，外祖母大仇当前，自己却为了仇人心痛流泪，将来九泉之下，也无颜面见外祖母。
周围的打斗停止了，看着这一幕都唏嘘不已。
“卿卿，你不要怕……你如今就跟你的名字一样……像冬天的长卿花，不管环境多么恶劣……都能蓬勃生机的长着。这是外祖母给你取名的寓意。她在九泉之下，看到你这样，也很欣慰的。”话音有些虚弱，断断续续的“……我也很欣慰。”
卫长卿一味的摇头，泣不成声“不要，不要……求你，不要死。”
“有件事……你要原谅我……”话音更虚弱，眼神也更加迷离，仿佛随时都会断。
“你不要说了，是我不孝，是我愧对外祖母。将来等我见了她，我自去接受她的处罚。”卫长卿勉强找回点话语“我不想你死，求你不要死。”
“卿卿，你一定要原谅我。”萧文歌看着卫长卿，似乎她不答应自己就不闭眼。
“可是……你要死了。”卫长卿的泪水止也止不住“我不想你死。”
“你答应我，我就不死。”萧文歌反手抱着卫长卿，甚至还咧嘴笑了下。
此情此景，卫长卿的泪水更多了，痛哭不已“我答应、我答应！”
“我想告诉你，我穿了软甲，刚才没砍伤我。”萧文歌的笑容更大，嘴巴咧到耳后。
“说什么傻……”卫长卿泣不成声。
哭声戛然而止，眯了眯眼睛，看着萧文晓面色依旧红润，笑容遍布全脸，咬着牙蹦出一句“你说什么？”
她伸手掐住萧文歌的脖子“我掐死你，你还是去死吧！”拼了命的来回晃，这会儿真心实意想掐死他。
身后惊呼声一片，一群人连忙上前拉开了。
雨多神色复杂的看着萧文歌“这演技，不去演戏多屈才啊。”
她才不管对方是谁，要不是看在能解卿娘心结的份上，让卿娘哭成这样，她早跳起来打人了。
刚才百果已经把事情外祖母死的原委跟她说了，听得众人百感交集，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