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对自己一直是严格要求的，从来没人这么温柔的把自己当孩子哄。
再不开心的事，经她这么一哄，自己也欢欢喜喜的。
她回头看雨多，雨多不知为什么，正急的抓耳挠腮，样子看着可爱极了。
柳彤语笑着揽了卫长卿的肩，让她去看卫长沫。
“卿娘你瞧，你沫堂姐听说你病了，专程给你跳大傩祈福。你还没见过大傩吧，这回可要好好看看。也多亏了她，你的病才能立刻好的。以后啊，你们就是好姐妹，你要听姐姐的话啊。”
卫长卿的笑容慢慢凝固，二伯母的这句话，让她连最后的笑颜都不愿给。
“一个人跳的也是大傩？”卫长卿扭头看向柳彤语。
柳彤语表情呆滞了下，瞬间又满是笑容“你这孩子，二伯母不过说错一个词，你沫堂姐跳的是巫舞，给你收魂祈福保平安的，倒让你这样计较？”
“不知者不怪，这些你不常在卫家，不懂，二伯母也不怪你。”
“傻孩子，你知道吗，你沫堂姐是卫家巫，玉江城最好的巫。给你祈福是你的福气，多少人求都求不到的。”柳彤语看着卫长沫，脸上眼里全是笑，满满的都是自豪。
卫长卿看着柳彤语，又回头看了看卫长沫“二伯母，我的病是大夫治好的。”
她小心的开口，想起二伯母的温柔，想起二伯母以前也常有词不达意的时候。
她轻笑了下，决定再给二伯母一次机会，看看是自己会错意了，还是她前世压根就没认清人呢？
得确认一下。
听到这句话，雨多反而放下心来。
能知道自己的病是大夫治的，说明脑子没坏，那就不用担忧什么了。
什么也不担心的雨多悄悄吃了颗话梅，转头打量卫长沫，巫舞她还是第一次见，此时看着挺好玩的。
“是是是，傻孩子，你昏迷了有所不知，你的病啊，是有一丁点儿大夫的功劳，大部分还是托了你沫堂姐的福，她跳了巫舞，你才好的，她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呢。”柳彤语附和着卫长卿的话，面上明显不耐烦。
“伯母说这些都是为你好，还能哄你个小孩子不成？伯母是教你认清救命恩人是谁。”柳彤语笑着摸了摸卫长卿的头，不由微微加重了语气。对这样的小孩子，要哄一哄、吓一吓，轮番下来，没有不服的。
卫长卿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慢慢涌现的惊讶。
她从来不知道，一句话能让人上天，一句话能让人入地。
她也从来不知道一句话能代表这么多含义。
伯母说这些都是为你好，伯母还能哄你一个小孩子不成？你外祖母没消息，一有信，伯母第一个告诉你……
伯母说这些都是为你好，伯母还能哄你一个小孩子不成？去当卫家大巫吧，当了大巫，你就能自己去找你外祖母了……
伯母说这些都是为你好，伯母还能哄你一个小孩子不成？去京城给皇帝治病，治好了皇帝，能让皇帝帮你找外祖母……
伯母说这些都是为你好，伯母还能哄你一个小孩子不成？你逃亡这么些年，这次回京走这条路……
……
这些都是前世二伯母每次出现时告诉自己的话。
和大伯父闹僵的时候，二伯母总是适时出现，有各种合理的理由和借口，而自己也从没有怀疑过。
她总哄着自己、劝着自己、逗着自己，而事情也总能按照大伯父的期望去发展。
卫长卿呆呆的望着柳彤语。
自己当初真的傻啊，这么明显的说辞，这么拙劣的伎俩，自己竟然没有看穿，竟然傻乎乎的相信她。
她突然想笑，这真是太可笑了！
自己怎么傻到这种地步，可笑到这种地步！
“卿娘，你笑什么？快来看，你沫堂姐大傩跳的多好。”
柳彤语满脸担忧的望着卫长卿，说什么了，她笑成这样？
该不会是这个傻的吧？
难不成这几日发烧，烧成疯子了？
卫长卿还在笑着，笑着笑着眼角溢出了泪。
原先的那丁点儿温存，原来的那一丝丝美好，都是自己哄骗自己的假象。
多可笑！
“二伯母，我笑事情有时候就这么可笑啊。生病明明是大夫的功劳，这样的功劳还能被抢，那得贪吃成什么样？不可笑么？”
柳彤语嗔怪的点了卫长卿的头，就像家长宠溺的指责做错事的孩子。
“是是是，若像你说的，那就可笑。可是傻孩子，你不是那个情况，要不是你沫堂姐，你哪儿能好。大夫能有巫舞厉害？你从不在卫家长大，不知道卫家大巫的厉害。”
卫长卿从她眼里看到了不耐烦。
那么明显的不耐烦，那么明显的隐忍。
再一次感叹自己前世眼瞎。
幸亏，这一世，不再瞎了。
“再厉害能有多厉害？巫舞就是舞，唱个曲儿，跳个舞的舞。看看而已，不能救人。”
卫长沫嗤之以鼻“卿堂妹说巫舞不能救人，那就是很懂巫舞咯？既然你这么懂，可知道我跳的是什么？”说吧，看你能编出什么花儿来。
卫长卿看着卫长沫高傲的抬起头，也跟着环视了四周一圈。
难怪她底气这么足，在场的、有不少是卫家老人，一个字不在点子上，都听得出来。
老人又如何，老人更能明白自己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
她收了笑“我是很懂巫舞，沫堂姐你跳错了。巫舞对的都救不了不人，错的更是救不了。所以我的病能好，功劳在大巫，不在沫堂姐。”
“哈！巫舞都跳错了，还来抢功劳，真是可笑。”雨多跟着哈哈大笑几声。
卫长沫止住跳了一半的步子，猛地回过头来，她说什么？！
说我是跳错了？
她忍住心里的怒气，皮笑肉不笑“卿堂妹好大的口气，说我错，那你来跳个正确的巫舞给我开开眼。”
她自己什么都不会，只会伸手指指点点，凭什么胡说八道？
先前她说自己不是巫，现在又说自己巫舞跳错了。
她是那只眼睛看出来的？
雨多吐出话梅核“哈，你原来是胡跳的啊？要诓卿娘跳了好学去吗？没这么容易！”
说完一个箭步跳到卫长卿面前，把卫长卿护在身后，捋起袖子就要和卫长沫对掐。
“你打的这个坏主意啊，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雨多的举动吓得周围一众人纷纷涌上来，用身体把两方人马隔离开。
丁香带人趁机制住了雨多。
卫长卿一眼眼过去“放开雨多！”
目光凌厉的像刀，吓得丁香松了手。
饶是柳彤语觉得自己脾气再好，此刻也被气的倒仰。
这孩子还真不让人省心，刚才还夸她来着，怎么转眼就变脸，真是变脸比翻书还快。
这发的什么疯？
柳彤语忍住心口那股气，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和蔼下来。
“卿娘，伯母说的都是为你好，你莫要胡闹，看好好的事被你搅的乱七八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