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中，自从校长、徐玮一伙倒台之后，学校换了新的校长，其他领导也有了更换。新官上任，不论如何也改变了以往领导的一些弊端，学校的风气多少有了些改观。
学校经过会议商定，由方鸣接替徐玮，担任五班的新班主任。方鸣还凭借他在学校的关系，对五班的任课老师也做了些调整－－－－－－－他首先换掉了政治老师尹建华，和地理老师朱匀，这两个人课带得不怎么样，却工于心计，他二人被换掉，在五班也算大快人心了。他请来了另外两位更有实力的老师、来代这两门课。
学校还安排了龚玉来五班代数学课。其实方鸣本不想如此－－－－－他本身就是班主任，再把他老婆调来，总感觉五班像夫妻店似的，会给人印象不好。但学校这么安排，他也没办法。实际上，学生都挺喜欢龚玉，她不仅课代得好，而且很温柔，男生尤其喜欢她。现在，像这种年轻的、姐姐似的女老师，在学校都特别受欢迎。
方鸣很用心地管理他的班，他不希望有任何一个学生在高考中落榜，不希望他们枉费了高中这三年，乃至求学以来，这十几年的辛苦。
新班主任上台后，结束了徐玮时期五班那种紧张、压抑的气氛。他很宽容，也使五班的氛围一下子变得很宽松。即使学生犯了错误，他也尽量不去追究，以至于大家不必再为自己可能闯祸而担心，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学业上。
不过，方鸣来这个班代课，毕竟不算很久，有的时候，他还是会念错同学的名字。
为了搞清大家谁是谁，这天上课前，他又来了一次点名。就是为了把名字和人对上号。同时，每个同学若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出来。
说到提要求，学生们说什么的都有。有的对他说：“那个…你以后，可不可以不在教室里走来走去的？这样搞得我们也不自在。”
的确，方鸣在讲课的时候，喜欢来回踱步，尤其是在讲古文的时候，他喜欢一边走，一边念诵。
“不让来回走？那多没劲？”方鸣说，但他还是答应了：“好，那我以后，就老老实实呆在讲台上。”
还有人说：“老师，你字写得不好看，能不能写好看点？”
方鸣笑了笑，摇摇头说：“这恐怕有点难，这么多年都习惯了。”
后来，问题的花样是越来越多，有个女生甚至从后排站起来问他：“讲讲你和龚玉老师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她为什么嫁给你了？”一说到这个，大家全来了兴趣。
“因为我娶她了。”方鸣说。
很多人都笑了。
又有个男生色迷迷地问：“那…龚玉老师…好‘用’吗？有没有让你很舒服？”
大家都发出了起哄的声音－－－－－都明白，这问题有点黄。
但是，方鸣不仅没回避，反而也颇有含义地回答道：“不太好‘用’，因为她是搞数学的，老是跟我计算时间。”
底下一阵哄堂大笑，没想到他真敢说。而且，大家是会心的笑，因为五班是文科班，对学数学的、学理科的，多少有些排斥，方鸣的话，更让他们感到好笑。当然，这也正是很多人喜欢他的原因，他言行中的风流，让他更有一种特别的气质。而这也是他的厉害之处－－－－－没有任何问题能将他难住。
他言归正传，继续点名，点到窦缨的时候，底下没人应声。他抬头一看，猛然想起来，窦缨已经不在学校了。他感到难过，想起过去，窦缨在学校时，曾帮过他不少的忙。而且，在他看来，这也是个不错的人，挺够意思，也有头脑，如果加以培养，日后是能成大器的。只可惜，学校没给他这个机会。方鸣觉得很惋惜。
他接着往后点名，又点了几个之后，就点到了施月的名字。他笑了笑，对她说：“我认识你，你很出名。”的确，这个女孩他再熟悉不过了，前一阵子的事也真让她出了名。
施月也笑了笑，说：“那我…也能提一些要求吗？”
“当然。”方鸣说，“你尽管说。”
施月站了起来，这是课堂上基本的礼节，她是很懂礼节的。她问方鸣：“老师，以后，我们班里，能不能不再有纪律委员这个职务？”
这个问题又引起了大家的兴趣，至少，还是头一次有人敢向老师提这个要求。
“为什么？”方鸣问。
“我觉得，这个职务的存在很危险，不论对于监视者本人，还是被监视的人。”施月说，“它也确实引起过不少事端。好多人因此工于心计，为了表现自己而出卖朋友。好多同学本来关系很好，后来反目成仇，甚至遭到报复，也是因为这一点。纪律委员看似在维护纪律，帮助同学，但实际上，他们也难免各有私心。若使揭露别人的秘密成为大家的习惯，那还有什么诚信可言呢？昔日秦国，为变法图强，而采用十五户连坐制。后来，国力强大了，但社会风气败坏了，举报成风，互相捣鬼。我不希望同学之间也变成这样。”
方鸣也有了兴趣，同时对施月也刮目相看，觉得这姑娘还蛮有才学，知道引经据典。他对施月说：“你继续。”
施月显得很内疚，对全班说：“我曾经，也是纪律委员。在事发之前，我很受前班主任的信任。因为我很善于记名字，打小报告，我隐藏了很久，都没有被任何人发现。所以在她看来，我是非常称职的。我今天向各位承认，我记过你们很多人的名字，我对不起大家。我也知道，仅凭这一句道歉，根本不足以弥补我的错。也不能挽回我因记你们名字、而给你们带来的麻烦。我不敢请求你们能原谅我。只是希望，别再有同学像我一样了。就把我…当成个教训吧。”
她略微停了一会儿，接着说：“还有，仍在担任纪律委员的同学，希望你们能退出来。现在不是战争时期，也不是政治恐怖的年代，我想，同学之间，是不需要特务和间谍的。也许以后，我们会后悔今天做的事，所以，不要再继续地，为以后制造遗憾了。”
说完后，班里静了一两秒，然后陆续响起了掌声。并且掌声雷动。除了岳琳，李星星，贾冲宇他们，更多的人是真心为施月鼓掌的。自从事情败露，被徐玮体罚，施月是纪律委员就已经不是秘密了。她为了窦缨而自己受罪，也早为众人所知。她今天又如此忏悔，大家更多给她的是理解和同情，甚至有人为她感动。
“说得好！”方鸣对施月说。然后，他对全班说：“我情愿你们公开违反了校规，也不希望你们做告密者。”然后，他停了一会儿，就很爽快地说：“那好，现在我就宣布，以后，这个班里，不再会有什么纪律委员。我不想你们再互相监视，我也相信你们是自觉的，不需要整天有人监督你们。不要忘了你们来学校的目的－－－－－－－还有一年就高考了，把全部的心思放在这上面，这才是你们该做的事。”
说完后，底下又是掌声。毫无疑问，撤销了纪律委员，也是大家期待的事。至少，以后不用总是互相猜疑了。
……
时间一天一天在过。
真到了抓紧时间的时候，施月更感到时间不够用。有时候，在学校发奋苦读了一整天，晚上从学校出来，她反而有点想哭；有时候，无意中看到自己做过的习题、已经从地面堆到了桌上，她就吓得不敢再动笔了。唯一的安慰，就是窦缨仍会每天都来学校门口接她，他们还常能一起回家。还有，就是她的成绩，真有了很大的提高。
然而，有些事，似乎永远很难改变。这天，施月来得迟了些，下课去办公室交作业，就看见岳琳和一个显得很精明的男生，正围在方鸣身边，对着他耳朵不停地嘀咕。他们现在都是课代表，正在向班主任汇报：哪些人上课不听，在干别的事；哪些人又违反了哪条规定等等。
方鸣虽然对此没兴趣，但同学总来汇报，他也不得没有反应，于是点点头说：“好吧好吧，我知道了。”
施月起初感到意外和失望。但很快，她又坦然了－－－－－－－她笑了，心想：既然学校的开除、不能够赶走所有的小混混；那么仅凭班主任一个决定，也是没法彻底肃清告密者的－－－－－－－他们一直都会存在，在任何时候－－－－－－－这很正常。
希望，终究只是希望，也许眼前的，才是最真实的。
她交了作业，走出了办公室。外面的天气正好，她感到很轻松，陶颖正在等着她，准备和她一起去楼下散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