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顿然醒悟的时候,已经做不到放掉良善的,只能勉强惩戒极恶的。
甚至这些年,他被无形的力量控制,不断地从外界引人来五良山,选取的都是身上血债缠身煞气业障浓厚的。
这般情境之下被捞进来的常凌,竟然出乎他意料的有个格外纯净的灵魂。
他做不到立刻对这种人‘痛下杀手’,而随着不断地接触,他在这人面前竟会感到自惭形秽。
他多想展现给身前的友人,自己其实没那么坏吧。
可这话,他连直白的开口说出都做不到。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做下的,没有任何辩驳的空间。
他曾经也会怨恨,可是在漫长的孤寂的时光里,他无比清醒的明白,走到如今这一步,他并不无辜。
一个双手沾满鲜血浑身缠满业障的恶徒,明明就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不管常凌是人修也好,是魇也好,都应该是极其厌恶这样的他吧。
白雾一口气将‘解释’的话全都说完了,他有些无措的站在一旁,仿佛是个等待着命运宣判的教徒。
而常凌没有说话,只是温和的看着白雾。
没有任何谴责、厌恶的目光,如果白雾再仔细看看,一定能发现其中的包容和心疼。
顶着这样的目光,白雾破天荒的感到了几分羞愧,他忍不住的低下了头。
下一瞬他索性直接身影变淡,很快就在常凌面前消失了。
白雾一走,常凌整个身子瘫软下来,低垂着眉目,掩住了神情。
她没有开口唤回白雾,即使她知道自己的请求并不会被拒绝。
她也需要时间好好思考一下,下一步究竟该怎么做。
一个悲剧的诞生,往往不是单方面的原因,各个方面种种事情纠缠在一起,形成了如今的惨剧。
白雾离开五良山是必定会遭受天罚的,看这五良山漫山遍野的魂魄,虽说是在天道的授意之下,可是该惩处起来,常凌并不认为天道意志会对白雾留情。
而白雾本身,因着这些年的遭遇,也是养成了一副混不吝的性子,他自己心里有过不去的坎。
常凌揉了揉有些涨痛的额头,她总是在某些事情上有着远超于常人的执着与坚持,对于她认定的事情,便是竭尽全力也要做到。
拟定计划,她几乎还从来没有为做成某件事情而拟定详细的计划,毕竟在此之前的任何一刻她都算不上独身一人。
被照顾被偏爱,有恃无恐。
白雾如果想要再次坦荡的站在日光之下,首先需要的就是消减他身上的业障,五良山上的魂魄不少,大多都有些年头了,现在即使想要将他们送入轮回已经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了。
那些被白雾用特殊手段融合在一起的魂魄更不用说。
而不离开五良山,为了遮掩天罚,白雾不得不汲取更多神魂的力量,形成笼罩在整个五良山之上的‘白雾’。
几乎是一个死循环。
业障这东西,常凌可是深受其害,还是因为她并不是对那一城生灵下手的那个人,仅仅只是一个因果承受人,才没在吞下玄魂草的瞬间就直接被天雷劈死。
白雾手上的人命,可是货真价实他犯下的,而且这些人也是不入轮回的,常凌有些烦躁的揉乱了自己散在脑后的头发。
…………
虽说常凌没有想到什么切实的解决方法,但是她和白雾的关系却是缓和了过来。
常凌又开始每一日同元婴境修士不断地对战着,白雾也不再袖手旁观,而是时不时地在一旁指点一二。
他虽说不用像尘世间的其他生灵一样修练,但是这些年过去,毕竟寿命太过于漫长,见识还是颇为不俗的。
若时常凌有时候提出些问题,白雾恰巧回答不上,索性也就在漫山遍野的魂魄之中随意抽取一二,总是能够回答上的。
当然,白雾对于常凌最主要的指引却不是在功法或是灵力运转之上,作为天地生养的魇,他在神魂方面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几乎是完美契合了常凌‘最后’的短板。
境界没有进一步提升,剑经自然也是翻不到下一页,剑阵她还是只掌握了最基础的三才剑阵,可是她的识海之中已经有了那么多的分魂。
白雾不通剑道,再多的修士也没有具有分魂可以使用剑阵的,他看了几次之后,便开始带着常凌一起,同时使出多个三才剑阵。
他从先前那些个修士的储物法器里找出了一大堆长剑,叮叮当当的丢在了常凌身前,多年来的体悟加上长久的实战,以及常凌现在神魂可以称得上是金丹境修士的天花板,使用单个的剑阵极为纯熟。
即使是三才剑阵这她无比熟悉的最基础的剑阵,多个组合在一起还是让她有些捉襟见肘。
每一个分魂都是具有自己的独立意识的,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分魂,常凌的主神魂同时可以接收到无数的消息和想法,如果不是经过多年来业障的磨砺,她怕是会在这时时刻刻地‘耳语’之中直接疯掉。
一个三才剑阵只需要三个分魂相互配合,再往上叠加神魂,常凌御使地飞剑在半空之中时不时地就相撞在一起,每一柄都蕴含了她地灵力,每一柄砸在另一柄上都是结结实实的。
一天天下来,常凌苦不堪言。
这最基础的操作之上,白雾是帮不了她的。
常凌执意不肯学习控魂,于是她每个分魂都始终保持着自己的独立意识,这却不一定是一件坏事,毕竟在更长远的未来,每一个自主意识都意味着更多的可能性,意味着更高的上限。
细说起来,白雾的‘分魂’和常凌的分魂还是有所差别的。
白雾的所有意识并没有主次之分,他可以随意的‘流动’在不同的分魂之间,所以在他的意识没有处在相应的神魂之中的时候,是极为以来神魂本身的意识的。
他的那些个分魂,都是他在控魂之后留在身边的强悍的魂魄。
他大致给常凌展现了一下,常凌也只是匆匆瞥了一眼。
白雾的那些分魂等级对于常凌来说都过分高了,她甚至完整的看上一眼自己的神魂都会遭受不小的损伤。
最低也都是妙法境,还是妙法境之中极为强悍的那种。
而白雾的战力,很大程度上也取决于这些分魂,他如果愿意动弹,就使用自己的意识直接去控制对手的神魂意识,有些疲懒的话,直接就放出这些分魂,专修神魂的大能境修士,神魂的战力同他们的本体几乎没什么区别,甚至对上那些不精于神魂的修士来说反而能起到更大的作用。
其实白雾在看见了常凌那日的分魂之后,就已经明白了,面前这个人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人类。
常凌将那一过程叫做分魂,他到更愿意将这个过程称为复制。
每一个被常凌切出来的魂魄,在经过滋养之后,在思维方式性格见识上都是另一个常凌。
现在的常凌也许看不出来,到了白雾这个层次却是能勉强窥见一下她这功法的未来。
也许随着她境界的提升神魂强度的提升,这每一个神魂甚至都可以说的上是独立的她,倒有些像那些个修士修行的分身功法,修到极致,即使剩余一个分魂也是能独立的作为常凌而活下来的。
如果常凌日后多做些准备,将自己的分魂采用特殊的手段封禁起来,即使本体在外遇到了危险,也没什么大碍。
妙法境之下的修士修行之上都极为重视肉体的作用,可是随着境界不断地提升,他们终究会跳出自己这孱弱肉身地禁锢,在另一个层面之上追寻大道与永恒。
当真是神奇。
白雾不得不承认,人这种身体最孱弱天资最恶劣最没有慧根地生灵,竟然有着天下万物加在一起都不能敌的智慧。
常凌这法子,他也是心动的很。
如果日后他想光明正大的站到日光之下,堂堂正正的行走在这世间,确实不应该再控魂了。
等着常凌在多日的练习比斗之后,终于可以同时运转好几个三才剑阵了。
多把长剑同时在半空之中悬浮着,散发着凛冽的寒光。
白雾环视了一番,对于常凌的进展也是颇为满意。
下一刻,他的双眼之中开始氤氲着白色的雾气。
与此同时,常凌面前的景致也发生了变化。
无数把长剑在半空之中飞行着,远看颇为杂乱无章,可是仔细看来,每一把都有着各自的运行轨迹,相互组合在一起,凌乱却又不失章法。
再仔细看下去,常凌发现那是无数个三才剑阵组成的庞大阵法。
当一个人的寿命太漫长时,他不可避免的见多识广起来。
白雾在阵道之上的造诣,现在的整个天玄界也可以说是无出其右。
他又去调取了五良山之重曾经最擅长阵道的大能者的心得记忆,还是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将常凌这三才剑阵们组合在一起。
她这剑阵,看起来基础得很,可是每一次运转契合的都是最精准的地方,明明是极为简单的配合,三把长剑在半空之中运转起来,竟然是出乎意料的精妙。
想要将这样基础又本源的东西组合配合在一起增加它的威能,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不过白雾此时面对着自己的成果,还是忍不住的自得。
这些天以来,他收回了曾经戏弄的心里,真正将常凌当成个朋友相处、当成个后辈来教导。
生命之中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新奇感受也让他感到极为愉悦。
看着常凌在他的打磨之下一点点的进步,他脸上的笑容也是越来越多。
他也这才些许能够理解为什么人修这般的注重传承,自己所擅长精进的东西,能够不断地传扬出去,倒是件不错的事情。
就像那些人修的生命是如此的短暂,他们对于大道的体悟自创的功法确实能隽永长久的流传。
而常凌的全部心神已经都被面前的画面吸引过去了,一丝一毫的变化她都不肯放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最后还是白雾瞧见常凌的神魂之力耗尽,才在她将要昏迷的时候,急忙将画面都收了起来。
常凌长呼一口气,整个人一下子向后倒去。
躺在柔软的草地之上,看着白雾缭绕的云端,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神魂消耗到极致,看来接下来她只能在睡梦之中悟道了。
…………
等着常凌再次醒过来,她身上的剑意几乎已经无法压制。
悟道说简单也简单说困难也困难,她先前之所以不断的查看白雾幻化出来的组合剑阵,就是心底隐隐的有些想法。
她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
原本的三才剑阵,三把长剑相互配合不断运转,每一把都锋利的很,每一把都蕴含着独属于常凌的锋锐的剑意,可是在白雾的组合之后,数个三才剑阵组合在一起,圆润了许多,却失去了最初独属于剑的锋利。
毋庸置疑的是,白雾的改动极为精妙,给常凌也是极大的启发,整个大阵的基础不需要任何的改动,就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那一点到底差在哪里呢。
随着神魂强度的提升,常凌现在的昏迷不如说是另一种‘修行’的方式。
这几天在那虚无的空间,她不断地演练这大阵,当最后那铺天盖地的剑光爆发出来的时候,常凌猛地睁开眼睛一下子从地上坐了起来。
随着她起身,数把长剑从她身后飞出来,在半空之中不断地铮鸣着。
一个一个剑阵组合在一起,每一把长剑各司其职又相互配合,随着灵力的运转,剑光越来越盛。
一把又一把长剑向那处飞过去。
等着整个大阵彻底完成的之后,数把长剑的剑尖同时指向了天空。
随着常凌的一声高喝,她浑身的灵力尽数倾斜出去,一时间面前的剑阵光芒大盛。
凌厉的剑光似乎穿透了五良山之上经久缭绕的白雾,直直地刺进天穹。
在一旁地白雾和悄悄趴在大树后面地阿碧,隐隐的窥见了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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