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缩成一团,全身颤栗着,但是能看得出来,那是因为在非常寒冷的地方打的哆嗦。
桑葚儿很奇怪,自己没感觉到冷,是因为吃了火龙丹的缘故。谷主一定也吃过,否则他不会不感觉冷,是真来看妻子的?还是来看火龙花开了没有?为什么妻子变成这样子了才来看?火龙花谁来采呢?大门都锈住了,来采集火龙花的人不进来吗?
谷主原来走在前面的,真见到人之后,突然后退了几步,像是被吓着一样,站到女孩子的后面了,反正他是看不见自己的,桑葚儿反而可以大着胆子回头悄悄望他,这个丰满圆润原来非常镇定的男人,现在泪流满面,站在那里默默哭着呢。
看起来,妻子不是他送来的,他进来感觉那么意外,对这个山洞也不是很熟悉,幸亏今天跟他进来,预先体验了一下,为深入冬宫也算打个基础吧。
男人虽然没有吃火龙丹,但长期炼丹也吸入了一些气体,可能有一些防严寒的能力,站在那里也情不自禁哆嗦,是怕冷还是觉得恐怖?
在这个非常寒冷的地方,这个忍受寒冷摧残的人居然还能够活一个多月,看起来也是有一定功夫的。女人听到声音,有几分意外,依然闭着眼睛,勉强地抬起头,似乎好奇,又似乎产生了希望。
然而,深深呼吸了一口,停止了咳嗽,突然就显出一副决绝的模样,冷漠地又躺了下去,仿佛濒临死亡的鱼,明明听见了声音,却居然一声不吭。
桑葚儿又回过头来,看身边的这个男人,穿着黑色的道袍,拿着黑色的拂尘——心中一动,什么原因?竟然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
终于,女人说话了:“雷劈的东西,是你吗?你终于来了,来看我死了没有吗?来送我命的吧,很好,我就等着呢。”
谷主依然呆呆地站在那里,两行清泪从他的眼眶无声流下来。桑葚儿心中纳闷:看得出来,谷主虽然一言不发,像是怕惊动她一样,可是满脸悲悯,全身都在颤抖,可能自己都没想到,居然能够再见到妻子,居然是这么一种惨况。
“怎么不说话?不要否认,我闻到你的气息了,一定是你,看到我这个样子,你如愿了是不是?”女人坐起来了,双手抱着肩膀,缩成一团,吐出来的话语就像冰蛋子一样寒冷,“老不死的,你和你的情人过得还好吗?就因为我骂了她,就把我关到这里来了,你好歹毒啊……怎么不说话?不说话我也知道是你这个衣冠禽兽……怪不得,丢下我们孤儿寡母五年不回来,原来跟你的师妹厮混去了。刚送到山洞里来的时候,我生气,因为你寡义绝情,让我受这样残酷的刑罚……”
谷主依然不说话,捏住鼻子,捂住嘴巴,不敢唏嘘。
“姓花的,我哪点对不起你?是你勾引我生下了女儿,然后你逃之夭夭,我把女儿快带大了,你才回来,却把我们母女俩带进秋玄谷,看起来是个花花世界,没想到是人间魔窟,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还要我不说吗?就因为我揭露了山谷的黑幕,就把我送到这冰洞里来……当初生气,现在不生气了,你想怎么处置我都可以,你知道我过得不好,还要来干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听不到回答,女人依然说她自己的:“可惜呀,你白跑一趟,我终于想通了,你是要用我的愤怒来培育你火龙花,我不让你如愿以偿,我不生气,你的火龙花就不会开放,火龙花不开放,你就没办法炼火龙丹,你就完不成你的事,你的主子就要把你抛弃的,把你杀了更好……”
谷主依然不说话,却不再看自己的妻子,只是看着那山洞的洞壁,光滑如镜,居然是冰大阪,默默地摇了摇头,依然默默地流泪。
女人忍不住了,终于大叫起来:“你装什么哑巴?你他妈跑进来干什么的?就是看我受罪是吗?你给我说话呀,你怎么这么残忍,你怎么这么歹毒?你怎么这样没有人性?”
一个奇怪的现象发生了:山洞两壁突然冒出了红色的火焰,看不到火,只是红颜色的条纹,开始细细的,后来逐渐变粗,曲曲折折,弯弯扭扭,像是无数条红蛇,细细长长的红蛇,随着说话的声浪扭动着。
“不是我不来,是我进不来——我也被关了一个月,我真没想到啊,你居然你居然……”他终于说话了。
“居然变成这么一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了,是不是啊?”女人愤怒地骂他,“你得意了吧,遂心愿了吧?”
望着四周冰壁上十分可怕的舞动的红蛇,男人的眼睛露出了几分恐惧与悲哀,但是很快又压抑着自己的情感,故意刺激对方,说:“是的,哪个叫你当初受骗上当呢?跟着我,你不活倒霉吗?你生气吧,你愤怒吧,你完全有理由痛恨我。师妹又来了,她比你温柔,比你漂亮,比你年轻,现在,我和她生活在一起,你就在这里安度晚年吧。你羡慕嫉妒恨都可以,我终于可以摆脱你这个瞎眼瘸腿的黄脸婆子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满脸是痛苦的扭曲,没有表现出说话的语气所应表现出来的那种洋洋自得,那种陶醉,那种幸福感,而是一种逼迫着说谎的无可奈何。
桑葚儿不理解了,这是一个怎样口是心非的男人啊,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突然明白了,那个女人——应该是花夫人,是花媚媚的母亲,果然被激怒了,更加愤怒地大叫:“你这是在羞辱我吗?你这是在坑害我的吗?你就是来激起我的愤怒是不是?!”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她身边冰壁上那些红蛇扭动着身躯,舞蹈得更欢快,尾巴牢牢地粘在冰壁上面,蛇脑袋朝上,还吐着红色的信子,这就是火龙花吗?没有开花呀?难道是需要愤怒来激活的呀,这只是无数条红颜色的蛇,它们怎么开花呢?
哦明白了,小子把四颗火龙丹都盗走了,为了向他的主子交差,需要重新炼丹,这是需要火龙花的,只有花夫人生气了,这花才能生长,但还没有开放,开放出来像什么样子?蛇会开花吗?
当初看到他流眼泪,桑葚儿以为他同情自己妻子,可是,他来的目的不是看望,而是为了完成他的任务。这是一个怎样的男人呢?一方面心疼自己的妻子,默默地流泪,还不愿意被对方知道,另一方面,又欺骗她,残忍地看着她愤怒。
他在编造谎言呢,根本莫须有的事情,说什么师妹?那是谎话。别的不清楚,她女儿的所有行动都证明,他根本没和他的师妹住在一起。桑葚儿自己也完全可以证明,当初在门厅放毒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师妹来了,再三声明,怎么对妻子是自己的事,与她无关,劝他师妹回去,说自己没有那份情意……
想到这里,姑娘突然打了个哆嗦,那天隐身在附近放白色的烟雾,其实是她桑葚儿自己在放毒,谷主以为是他师妹干的,再三声明,两人是师兄妹关系,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不让她来干涉自己。还说为了家庭的完整,为了避开她,才躲进这秋玄谷的,是迫不得已的事。为了撇清他们两个的关系,男人说了许多。
他不愿意师妹到这里来,而且把师妹放走了,是真的放出去吗?她不敢想象下去,但是谷主刚才明明显显说谎话,只是为了让妻子发火,只是为了秋玄谷的火龙花,不但在**上折磨妻子,而且还在精神上折磨妻子,他的眼泪是鳄鱼的眼泪吗?!
女人的眼睛依然闭着,原来是个瞎子,眼睛看不见了,是什么时候看不见的?如果原来就看不见,送到这里来,敢情是嫌弃自己妻子吧?如果是进了山洞才瞎眼睛的,那这是多么残酷的折磨啊。
像是看见了身边的火龙花又开放了,女人忽然又恢复了平静,幽幽地说:“不要来刺激我,你跟你的师妹快乐地生活吧,我痛苦得度日如年,这是我的选择,只恨我自己,不该和你相好,不该和你成家,不该进入这个鬼地方,影响到你大好前程是不是,你本来应修仙得道要当神仙的是不是?既然诚心,干嘛还要留恋红尘呢,你成不了仙的,因为没有道德,你下地狱去吧……
花夫人说完,又躺下了,冰壁上面的红蛇停止了扭动,只变成了微微的细线。
谷主搓了搓手,着急地说:“我在这里停留的时间有限,只在炼丹炉里吸了一点火龙丹的气息,只是来告诉你——女儿不见了——”
他的话没有说完,女人纵身而起,从石头上滚下来,谷主疾走几步,要去扶她,被狠狠地甩开。
女人用沙哑,尖厉的声音叫喊着:“怎么会不见了?她到哪去了?”
“我也不知道!她要偷火龙丹,被别人先偷走了,我们都中了毒,我去抓那个偷火龙丹的人,她在里面昏迷不醒,等我再回来找,她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