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训斥(1 / 1)

出了月子,王夫人的苦日子便开始了。

因为觉得理亏,王家虽然知道王夫人在贾家过得颇为不好,也没有替王夫人出头的想法——当然,王夫人毕竟是王家的姑娘,王家不会不管王夫人的死活的,王家准备过些日子,等贾母、贾政出了气之后,再给王夫人求情,向贾家施压。

王夫人虽然是冤枉的,比窦娥还冤,但是,就算六月飞雪,王夫人也没有办法洗去身上的污水,就算是王夫人的嫡亲兄长王子腾,也是宁愿相信王夫人的脑袋被驴踢了,被狗吃了,也不愿相信王夫人是清白的。

王夫人只得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现如今,王夫人依然是荣国府的掌家太太,从表面上看,王夫人依然过得很是滋润,和以前没什么两样,然而,王夫人却是有苦说不出。

王夫人虽然是荣国府的实权人物,但贾母和贾政,一个是她的婆婆,一个是她的丈夫,都是王夫人不能得罪的,更何况,王夫人往日的依仗,显赫荣耀的娘家,也不愿给王夫人出头。

贾母偏心二房,王夫人是贾政的妻子,又出身“四大家族”中的王家,在贾母面前极有体面。

然而,王夫人是贾母的儿媳妇,就算做了祖母,也依然是贾母的儿媳妇,需要伺候贾母这个婆婆,往日,因为贾母喜欢王夫人,王夫人的娘家也给力,贾母只是让王夫人做做样子罢了。

现如今,贾母想要收拾王夫人,既不骂,也不罚,脸上笑眯眯的,下手却毫不留情,让王夫人在自己面前立规矩,每顿饭都让王夫人伺候,并且不是做样子,而是伺候整顿饭。

王夫人整个白天能够坐下休息的时间屈指可数,累得不行,却只能将苦水往肚子里咽,没办法,贾母虽然是摆明了欺负王夫人,所作所为却都是在规矩范围内……贾母是王夫人的婆婆,理由就是这样的简单粗暴!

贾政是个孝子,对贾母极为孝顺,并且,贾政也因为“衔玉而诞”那件事极为气愤,所以,贾政对王夫人极为冷淡,反而很宠赵姨娘。

王夫人从贾母那里立完规矩,回到居所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回房之后,却连贾政的影子都见不到,只能独守空房。

如今,王夫人的长子贾珠已经快十四岁了,都能娶媳妇了,王夫人对贾政早已不如以前那样在乎了,然而,在这微妙的时间段,贾政对王夫人态度冷淡,令王夫人的处境更尴尬了。

另外,王夫人出了月子没过多久,赵姨娘便怀孕了,对王夫人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若是平常,这种事虽然会让王夫人觉得恶心,但王夫人却是不惧的,可是如今……若是有人抬举赵姨娘,那就相当于往王夫人身上戳刀子,并且刀刀见血!

幸而贾母虽然厌恶王夫人,却更看重“规矩”,并没有抬举赵姨娘,贾政因为赵姨娘怀孕,本想给赵姨娘一些体面的,却是被贾母抽回去了。

贾母冷声说道:“抬举什么,不过是怀上了罢了,还不知能不能生出来,是男是女,让她好好养着,等生下孩子了再说。”

贾政虽然宠爱赵姨娘,却不过是将赵姨娘当做一个玩物罢了,不会为了赵姨娘顶撞贾母,然而,给怀孕的姨娘、丫头一些体面,是荣国府的“规矩”,远的不提,就说贾赦的姨娘怀迎春时,贾母也赐下了不少东西,给了那姨娘一些体面。

贾政心中不解,便问了出来。

贾母听了,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贾政,令贾政打了一个哆嗦,而后,贾母平声说道:“若是平日里,赏也就赏了,给些体面也是使得的,毕竟,她虽然是奴才,怀着的却是主子,是咱们家的哥儿,或是姐儿,可是如今……你媳妇犯了错,自然要整治一番,然而,她毕竟是你明媒正娶的媳妇,咱们家这样的人家,最重规矩,‘嫡庶分明’是立家的根本,你在这个时候抬举你那怀了孕的侍妾,像什么样子?”

贾母说的很有道理,贾政听了,连连点头,说道:“母亲说得对,是儿子考虑不周,咱们这样的人家,若想一直延续下去,必须要重嫡庶,正家风……”

贾母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不怪你,毕竟,她肚子里怀着的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孙儿,等着孩子生下来,再赏也不迟。”

贾政觉得贾母说得有理,便将这个话题放到了一旁,转而和贾母说体己话,屋子里的气氛十分祥和。

只是,也不知是不是贾母和贾政忘记了,“嫡庶分明”确实是似荣国府这样的豪门大族自家的根本,然而,“长幼有序”却是和“嫡庶分明”一样重要的……

不过,这些都和贾珍没有关系,在解决掉“衔玉而诞”这件“祥瑞”之后,贾珍便不再关注荣国府了。

这段时间,贾珍过得颇为滋润,那件震惊了整个京都的大案——陈靖勾结前明余孽,意图颠覆朝廷,光复前明,等等——并没有波及到宁国府,贾珍也认为这件案子和自己没关系,直到御林军的统领唐元到访……

本朝守卫皇宫的军队共有三支,御林、龙禁、虎贲,御林为主,龙禁、虎贲为辅,能够担任御林军统领的,几乎全都是皇帝的心腹臣子。

这唐元也不例外,唐元的父亲是今上的老臣,他自己也是今上的嫡系,对今上忠心耿耿。

唐元的父亲和贾代善、贾代化是同僚,交情不错,现如今,唐元的父亲、贾代善、贾代化那一辈的人都逝世了,唐家和贾家却依然是故交,关系很不错。

这些年来,宁国府举办了不少宴会,置办了不少戏酒,邀请姻亲故旧来宁国府玩乐、叙旧,宁国府的姻亲故旧,贾珍基本上已经认全了。

贾珍和唐元见过几面,虽然并不熟,但贾珍对唐元的印象却是极好的,因为这唐元和贾赦、贾政之流有很大的不同,是一个很有能力,很有节|操的将军。

得知唐元突然来访,贾珍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却是亲自迎了出去。

若论辈分,唐元和贾珍的父亲贾敬是一辈的人,算是贾珍的长辈,贾珍一面将唐元迎了进去,一面说道:“唐叔,您怎么来了?”

唐元淡淡的笑了一声,说道:“来看看你,不欢迎吗?”

贾珍也笑道:“怎敢?侄儿欢喜还来不及呢。”

贾珍虽觉得唐元还有未尽之语,但什么也没有说,而是将唐元迎到了正厅,两人说了一些闲话,唐元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郑重的说道:“我此次前来,是想和珍儿说一些重要的事情,所以,还需珍儿屏退左右。”

贾珍见唐元脸色严肃,心中“咯噔”一声,虽然大脑飞速转动,思索唐元的来意,但还是挥了挥手,让周围的下人全都退下去。

贾珍笑了笑,问道:“唐叔想说什么?”

唐元叹了一声,说道:“我得圣上的信任,执掌御林,所以知道一些比较隐秘的事情……珍儿,你可知你险些就没命了?”

贾珍怔住了,强笑道:“唐叔……”

唐元挥了挥手,又说道:“四年之前,圣人在江南的密探,传回了一条重要信息,说得是前朝余孽……”

唐元明面上的身份是深得皇帝信任的御林军统领,但实际上,皇帝对唐元的信任还要更深,这唐元便是那日和皇帝谈话的中年男子,皇帝麾下密探的首领!

现如今,唐元在贾珍面前,将这件前朝余孽意图颠覆朝廷的“反政府案件”的始末,全都告诉了贾珍,包括皇帝对贾珍的怀疑,以及陈靖对贾珍的陷害,至于皇帝派密探监视贾珍这件事,唐元虽然不能明说,却是隐晦的提到了一些……

一开始,贾珍听唐元提到皇帝和前朝余孽的博弈,当真是满头雾水,不知道唐元和自己说这些做什么,毕竟,贾珍虽然穿到了贾家这样的顶级权贵人家,却依然觉得间谍、特务和密探这样的职业和自己离得非常远,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

然而,在听唐元说到前明余孽的计划之后,贾珍有一点明白了唐元的来意,头上开始冒冷汗……之后,唐元又说到了陈靖栽赃陷害贾珍的所作所为,并说皇帝差一点就认定贾珍是和前明余孽勾结的人,贾珍浑身上下都开始冒汗,身体则略有些发抖。

最后,唐元终于说完了,贾珍身上两层衣裳都被冷汗打湿了!

贾珍想要伸手捧起茶盏,双手却是不停的颤抖,好不容易才捧起了茶盏,灌下了一口茶水,这茶水却已经变得冰凉。

喝了口凉茶,贾珍略微好受一些了,而后,贾珍不顾唐元就坐在身前,深呼吸了几次,方才说道:“唐叔,侄儿怎么知道你说得是真的,这实在是……跟话本似得。”

唐元平声说道:“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我从来不做,骗你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说罢,唐元叹了一口气,又说道:“我这条命是你祖父和叔祖救下的,我自然希望你们家能够好,只是,你祖父和叔祖薨逝之后,你们家便再没有什么出挑的人了,这样也好,虽然不能和宁荣二公那时的权势相比,却也能够平安荣华……”

“在咱们这样的人家中,要么足够聪明,要么平凡庸碌……我痴长你几岁,和你父亲是同辈人,算是你的长辈,我便有话直说了,你这孩子虽然有几分小聪明,却是眼界太窄,总是盯着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并且没有自知之明,骄傲自大,认为自己是这世上最聪明的人,觉得自己能够将旁人玩弄于股掌之中,觉得这世上的人都是傻子!”

说到这里,唐元站起身来,平静地看着贾珍,语言却和之前一样尖利,“这件事确实是巧合,但是,就算圣上没有从前明余孽那里得到消息,你的所作所为也迟早会把你害死的,并且还会连累你的父母子孙,乃至整个家族!你自以为手段高明,觉得你暗中做得那些事旁人都不知晓,可实际上,在圣上,乃至那些真正的掌权人物眼中,你的所作所为,不过是笑话罢了!”

唐元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说道:“像你这样的人,若是不能变成聪明人的话,那最好还是变成庸人,就算一辈子都是纨绔子弟,也比毁掉整个家族要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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