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出了皇宫,在大批的禁卫军开道簇拥之下,慢慢往西郊离宫而去。
车子里,凌祁祐靠在萧楚谦的背上昏昏欲睡,萧楚谦转过头看他一眼,手伸过去抚了抚他的脸,好奇问道:“你难不成还当真为了处理政务宵衣旰食废寝忘食到这个地步了?”
闭着眼的凌祁祐不以为然地嗤道:“朕每日都做了些什么,你难道不清楚?”
小皇帝登基之后对着他是越来越不耐了,萧楚谦握了握他冰凉的手,念在他身体似乎有不适的份上没有与他计较。
马车在离宫门前停下,前来迎驾的离宫办事官跪了一地,见着萧将军跟着皇帝陛下一块从龙辇上下来,俱是面露诧异之色,随即又各自低下了头,不敢再看。
凌祁祐不着痕迹地垂下眸,遮去了眼里那抹厉色。
皇权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却不能表露出丝毫的不满,只能一忍再忍,一退再退。
“这皇家的园子就是修得好,不是这么山好水好的地方也养不出陛下您这样的妙人来,倒不像我在边关风吹日晒了几年,一身的糙肉。”
走进凌祁祐的寝殿,萧楚谦推开窗,看窗外枫叶飘散的绚烂秋景,随口与他调笑。
凌祁祐没有接话,叫了小丑儿来伺候自己换过一身常服,对萧楚谦这话到底只是调戏他,还是讥讽他在深宫之中养尊处优坐享其成也懒得去多想。
他们到的时候已近黄昏,膳食很快上了桌,凌祁祐没有多少胃口,只吃了几口就放了筷子,肚子里多出来的那块肉折腾得他死去火来,在萧楚谦面前他又只能尽力掩饰,无论如何,他都不想被他发现这不能启齿的屈辱。
萧楚谦也停了筷子,倒了杯温水递过去给他:“不想吃?”
“饱了。”
于是叫了人来将膳食都收了,上了茶来。
天色渐暗,寝店里已经点上了灯,烛火晃晃荡荡的,萧楚谦看着凌祁祐近在咫尺的侧脸,见他睫毛轻颤,微低着眼慢慢吹着茶,在烛光下勾勒出的侧面轮廓带着点说不出的勾人意味,片刻之后,低低笑了起来。
凌祁祐有些意外地抬眸看向他:“你笑什么?”
萧楚谦放下手中茶盏,起身走上前去,将他手里的茶盏也接了过去搁到桌上,一手横到他的身后,一手低下去勾过他的双腿,微弯下腰,在凌祁祐惊呼出声之前,就这么拦腰将他抱了起来,不等他反对已经将人抱着上了床去。
一屋子的下人都自觉低着头退了下去,衣裳已经被扯得凌乱不堪,凌祁祐推拒着欺身上来在自己脖颈间胡乱亲吻的男人,不耐道:“朕身体不适,不想……”
“别在我面前自称朕,祁祐,我不喜欢你跟我这么生疏。”
压着他的萧楚谦一双手在他敏感的腰身处游走,惹来身下人低喘不断,萧楚谦心中得意,皇帝陛下即使不是在特殊日子里,身子依旧敏感得很,在他的挑逗之下很快眼里就已经浸染了欲色。
凌祁祐不能克制自己身体上的反应,好在不是身体起那种变化的日子,还不至于到失态的地步,他尚能控制自己的理智,坚决地推拒着越摸越过火的人,不悦道:“我真的不想……”
萧楚谦终于是觉察到他的不对劲,停下了动作,看着身下人慢慢闭起了眼睛,轻声问他:“怎么?”
“身体不舒服。”
萧楚谦的一只手搭在他的小腹处,轻揉慢捏,过了半晌,笑问起他:“祁祐,你是不是胖了些?这里都长肉了。”
凌祁祐听着他的话,被子下头的手用力握了紧,努力克制才不致使自己眼里的愤怒毕露,敷衍他道:“不用日夜忧心母后,自然就心宽体胖了。”
“这样?”萧楚谦笑着:“你现在不是要操心朝政吗?”
“朝政?”凌祁祐不以为然:“政事不都有你帮我打理吗?哪里需要我去操心,我这皇帝不是只要伺候好你就万事无忧了?”
这会儿躺在身下的凌祁祐双眼微眯着,轻喘着气,满脸的酡红,这种若是换了平时定能引起萧楚谦警觉的话在这样的时候却被他给忽略了,只当是床笫间的亲密调情之言,没有去深想。
“真的不想?”
凌祁祐摇头:“头疼。”
带着薄茧的手指摩挲上了他的太阳穴,萧楚谦温柔地给他揉按,声音比方才更低沉了一些:“这样呢?好些了没有?”
凌祁祐随意点了点头,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祁祐,你身体……似乎这一个多月都没起过反应?”
凌祁祐没有答他,没有起反应,他自己也不解,唯一的原因,就只有可能是因为肚子里的这孽胎。
只不过这样的事情,他也实在说不出口去找太医求证,何况那无能的太医也找不到能帮他拿了孩子又保住命的办法。
不管怎样,不再起那种难以启齿的身体反应,于他来说都是大好事一件。
拉下萧楚谦,咬住他还聒噪着的唇,依旧是一颗糖送进他的嘴里,三两下舌尖抵上去就强迫对方吞下了肚。
在凌祁祐喂完糖想退开时却又被萧楚谦按住,纠缠着深吻。
凌祁祐抗拒不能,只能任由他这么蛮狠地狠狠占有自己的唇。
良久之后,在他几乎已经不能呼吸之时,萧楚谦才轻笑着一下一下舔着俩人唇角间拖出来的银丝退开了一些,笑问他:“什么时候把糖藏嘴里的?”
“……不告诉你。”
半夜时分,其实一直没有睡熟的凌祁祐在黑暗中睁开眼,门外响起了并不明显的叩门声,只三下就停了下来。
身边的人依旧在熟睡,均匀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凌祁祐慢慢将横在自己身前的胳膊拉开,没有惊动他,小心翼翼起了身下床去,没有点灯,抽了一旁架子上搭着的外袍随意搭上身,缓步走到门边,推门出了外头去。
小丑儿就在门外,快速地伺候他帮他把衣裳穿戴整齐,低声与他禀报:“陛下,外头来人了。”
他轻‘嗯’了一声,抬脚走出了正殿外头去,外面已经跪了上千兵马,火光冲天,领兵的将领跪地行礼,自报家门,他是当初国舅徐大人身边随征的副将。
“臣等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凌祁祐一眼扫过去,萧楚谦安排在他身边伺候的宫人已经全数被拿下,从宫里跟出来的为数不多的禁宫侍卫也俱是被剑架着脖子按在了地上。
“国舅大人已经领兵将京北、京南两处大营的萧氏乱党一网打尽,宫中乱党余孽也已全数缴械降服,要如何处置,还请陛下示下。”
姓林的副将如是说着,凌祁祐冷淡的双眸里终于泛起了一丝笑意,正欲开口,身后响起了另一人低沉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小丑儿惊讶抬眼看去,没有穿外衣披散着头发站在大殿黑暗处如同鬼魅一般的人,正是萧楚谦。
凌祁祐的身体下意识地微一僵,随即又如释重负,到了现在,他已经不需要再畏惧他了。
转过身,顿了一顿,再一步一步朝着大殿的黑暗走了进去,小丑儿赶紧帮着把殿门关了上,挡住了外头好奇探量的视线。
在离萧楚谦一步之遥处停住脚步,从窗纸透映进来的火光已经足够萧楚谦看清楚面前的凌祁祐带着讥诮恨意的双眸。
“你说,朕在做什么?”
萧楚谦慢慢从震惊中回过神,瞳孔微缩,仿佛是不认识面前人一般一瞬不瞬地盯视着他,良久,嘴角勾起了嘲讽的弧度:“你谋划了多久?”
“从一开始。”
“从一开始……你就完全只是要利用我,你恨我?”
“你以为,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凌祁祐说着,脸上的笑意突然就变得扭曲狰狞了起来,声音跟着提起:“朕当然恨你!你算个什么东西?!朕是天子之尊,你这般践踏侮辱朕,朕就算将你凌迟分尸也难消朕的心头之恨!”
看着面前几近疯狂的凌祁祐,萧楚谦突然意识到自己也许当真从来就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从前他就知道凌祁祐接触自己的目的不单纯,外表柔弱的皇太子却有着比常人坚韧得多的内心,他要逼宫夺位,萧楚谦帮他,他想当皇帝,萧楚谦双手将他送上位,萧楚谦总以为,凌祁祐是对他有情的,即使有求于他,感情却不是假的,他们有过无数次的亲密缠绵,只是他本以为的两情相悦却原来只不过是一场曲意逢迎和凌祁祐嘴里说的践踏侮辱。
从怔愣中回过神,萧楚谦闭了闭眼,掩去眼底的那抹失望,再睁开眼时,就只剩下那叫凌祁祐觉得刺目不已的不屑和轻蔑:“你以为,就凭你这没有半点实权的皇帝也能这么随便就处置了我?”
凌祁祐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回他:“南北军营,当初都是由朕的外公一手创建,有徐氏的家族符印在手,要他们倒戈,能有多难?”
萧楚谦再次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徐氏的家族符印,那只存在于传言中可以调动整个京畿全部兵马,却从未有人见过的东西,他一直以为根本是子虚乌有的以讹传讹,原来竟当真存在?
凌祁祐眼里的笑意越发得意:“你自以为大权在握,却忘记了一件事,朕的舅舅只是失踪了,却并没有死。”
那人人都以为已经命丧战场尸骨全无的徐国舅已经回了来,带回的还有徐家的家族符印。
萧楚谦只觉得胸口处突然一阵没来由地刺痛,下一刻,甜腥味在喉间蔓延开来,一大口鲜血就这么喷了出来,凌祁祐后退一步,厌恶地避开,看着他的眼里一片冰冷,没有半点温度。
“你给我下毒……”
艰难地说出这一句,萧楚谦痛得身体几乎痉挛,滑坐到地上,瞬间明白过来凌祁祐这段时日不停给他喂那种糖的用意,可笑他竟然将之当成是与他调情的情趣,没有起过半点疑心。
凌祁祐冷笑:“一共十三颗带了毒的糖,从今以后你也就与个废人没有两样了。”
没兴趣再与已经垂死挣扎的人说,凌祁祐挥了挥手,小丑儿会意拉开了大殿的门,林副将带兵进来,凌祁祐冷眼看着地上缩成一团几乎放声哀嚎的萧楚谦,道:“将这欺君罔上霍乱朝纲的逆贼给朕拉下去,押入死牢留待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