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树林间的空隙撒进林子的时候,我正在奔跑。后面跟着五六个追来的人。
我已经这样跑路第三天了,追来的是越王府的追兵。
三天前的晚上,我还是越王府的一个护卫使。每天带着五、六个手下巡逻两班,白班一个,晚班一个。晚班累了的话就偷会懒,偶尔有点闲钱可以在外府整两个小菜,喝两口小酒,作为一个年轻的光棍,小日子也是有滋有味。
和我们一样的王府卫队总共有二十四个卫队,每队多则十来人,少则五、六人,人数不等。平日里也就巡逻王府,夜禁后在城市整体巡逻。也管城防事物,偶尔也抓贼,一些江洋大盗不小心也会栽在我们手上。
所谓护卫使,也就是小组长,二十四个卫队,三个一组,每组里有一个队长担任护卫使,总共有八个。护卫使按东、南、西、北、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八个方向将王城分为八个区域,每个护卫使单独负责一处城防任务,联手行动并不多见。能在二十岁出头就混上护卫使的职位的人整个越王府也不多见,也就大虎、老郭和我了。
所以说喝酒误事。当天我们刚发了月例钱,我照样跟别的队交接巡逻任务后就带着几个小弟在老胡头酒摊上喝酒。小弟需要不时的笼络一下,否则有事的时候都在往后面缩。我大大小小也算个小头目,能让小弟出手就尽量不要自己出手,也方便必要的时候多一些威严。
“骡子,阿东,阿翔。你们几个机灵点。最近一段时间不要给我出篓子,越王仙去,王子还在楚国为质,非常时期非常对待。天气凉了更得打起精神头,巡逻的时候别老想着偷懒,到时候给那几个黑脸执事抓住把柄,克扣了响银别说哥哥不救你们。”
骡子、阿东、阿翔都是我的小弟,今天和我们一起喝酒的还有一个,年龄最小,叫做阿飞。
“再说了,练功的时候花点心思,身手练好了,还怕赚不到银子买酒喝。看看人家阿飞,来的比你们都要晚,现在身手是你们几个里头最好的。”
说这话的时候,我正捻着老胡头做的卤水花生,滋~了一口蛇酒,老胡头泡的蛇酒相当不错,练功后还可以滋养气血,自制的酒也便宜,我月例还可以,隔三差五来个一次还不成问题。
一个月前,越王陛下仙去,王子不寿已在楚国为质七年。周边诸多诸侯国纷纷遣来使前来吊唁,同时别有用心的诸多势力也带来了许多暗中活动的间谍,近期间谍活动频起,一时间越都会稽城已然成为一处风云际会之地。形形色色的人物不停的挑战着、试探着城防暗线,我们作为王城卫队的压力更重了。
被我夸了的阿飞得意的笑了,“我现在已经可以和阿东阿翔打个平手了。”完了又挤了挤眉头装作高深莫测的说“等过阵子大司徒大人带铁哥去虎贲营,我也跟着去了。”阿飞一边挤眉弄眼,一边对我说“对吧,铁哥?”
大司徒大人是越国三公之一,同为三公的还有大司马大人和大司空大人。按说我也就一个小小的王府家将,压根不可能触碰的到一身红紫的大司徒大人。只是王府侍卫的特殊身份,让我在某一次抓捕飞贼的过程中因为保护民众而被大司徒大人赞赏,后来几次在王府中和大司徒有过几次对答。这让别的组的一些人大是艳羡。
他们几个听到这话一下子急了,七嘴八舌的“大司徒要让铁哥去虎贲营?我们有没有机会啊?”
“我也想去,但是我功夫不好,怎么办?”
虎贲营是越国三大王牌之一,与血虎营,青衣营其名。其中多为勇士,常常参与王国内安全警卫与境外险峻任务,除统领是宗室成员,其余多为家底清白,骁勇善战之辈,又或是自小被虎贲营选中,从小训练,忠实可靠的小孩。以我入王府两年不到的资格,很难说能被虎贲营选中。
我并没有搭理他们,阿飞这小子趁机多捻了两颗花生。我又滋了一口酒才慢腾腾的说“别理阿飞,大司徒大人愿不愿意带我去虎贲营还不一定呢!就算真的让我过去了,顶大也就是个伍长。你们几个呀!不但功夫不如阿飞,现在智力也不如阿飞了……”说话的同时,我用闲着的左手打开了阿飞伸向酒杯的手。
“一人一口,我这一口还没喝完呢,悄悄吃了那么多花生我都没理你呢还!”
“你都喝了两口了,铁哥,该轮到我喝了。”阿翔后知后觉的急忙把杯子从我面前抢了过去。
我笑了笑,并没有继续喝的意思,慢慢的捻着花生米。
“骡子哥,你喝!”阿翔喝了一口后两只手把杯子递给骡子。
骡子为人忠厚老实,做事很可靠。由于骡子和阿翔两个人挨着铺睡,所以生活上阿翔经常受到骡子的照顾,因此在我们看起来实际只比阿翔大哥一点的骡子看起来要成熟许多。
骡子话不多,接过酒杯倒满酒,一口喝下去,在嘴里停了一会,用鼻子深吸一口气,用力的把酒咽了下去。很舒服的呼出了一口气。
他似乎有话说,我便停下手中的花生看着他。
“铁子,我也不知道大司徒大人为什么对你青眼有加,但是我觉得吧,虎贲营威风归威风,不知道你们几个有没有想过他的威风是从哪里来的呢?虎贲营的敌人那都是些什么样的狠角色啊?”骡子比我来的早一段时间,在人前面喊我铁头,私底下就叫我铁子,我也不甚在意。
“没事,人总会成长的。雄鹰不经过磨砺是飞不上蓝天的。我并不怕困难,那些东西吓不倒我的。你们不要盯着这个话题说了,我不知道司徒大人为什么看好我,我就是身手稍微好一点,也没别的过人之处啊?身手就算放到王府里头几个护卫使里面也就中等水平吧!更别说和几个统领比,再说统领到大司徒大人跟前也是循规蹈矩的,不曾有半点逾越。除了身手,我也想不出别的地方比别人做的好,几个护卫使比我稳重的有,比我激进的也有。所以说大司徒大人带我去虎贲营只是阿飞骗酒喝的花招。”老实说骡子为人不错,想法也很稳重,一般抓窃贼,强盗的时候还是很倚重他的。
骡子这种性格的人一般话少,想法稳重,但是他要是说出来的想法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所以我并没有能三言两语就劝消了他的念头。
果然,他停了一下。又喝了一口,叭砸一下嘴后说“铁子,你跟我说老实话,你自己愿不愿意过去?”
我想了一下,说“你不会真觉的这事有可能吧?”
“嗯,我是这么想的。你看看最近两年来的王府新丁里头,你和大郭还有那个变态老虎兄弟都当上护卫使了,再看看我们组阿东阿翔,还是小喽啰一个,阿飞身手虽说好那么一点,也就能抓抓小偷,。虎贲营减员厉害的时候都优先从王府或者几个大人家家将里面找一些好苗子,最近一系列现象表明虎贲营估计又有大动作了,这要是再有个七八名减员,不用司徒大人打招呼,你们几个肯定也优先过去了。”
阿东趁着说话的功夫,很吃了几颗花生。这时候看我们话一停也停下来了说“骡子说的有道理。”
我一看,他们几个都不吃了,一齐排都看着我。
看的出来他们都是想到这上面去了,替我担心,我不由得有些感动。虽说只是一个子虚乌有的事情,但是正好说到这上面,我也就跟他们说了一说。
我说我来讲个故事吧。“孔子年轻的时候,父亲去世了。家道中落,国家大权把持在阳虎手上。
那一年孔子17岁,鲁国大士族季氏食士,就是专门宴请‘士’的聚会去赴宴,结果阳虎说‘季氏食士,未及子也’就是说你还没资格吃这个饭。就把孔子赶走了。
等后来孔子有名气了,阳虎就出来想让孔子出来做官,孔子不愿意在阳虎这样的人手下做事,就没去做官。有一次,阳虎派人送给孔子一头小猪,让孔子去拜访他。那个年代的‘士’是很注意礼的,就是别人送你东西,你一定要去别人家里回访的,否则就是很失礼。于是孔子就趁着有一天阳虎出门去了才去拜访,结果不巧在路上正好碰到阳虎赶回来。阳虎就把孔子喊到一边问了孔子几个问题,孔子就答应做官了。你知道阳虎问的什么吗?”
“阳虎当时问‘怀其宝而迷其邦,可谓仁乎?’意思就是有才能不去用在自己国家而任由国家向不好的方向发展,算不算仁?孔子就说‘不可’。
阳虎又问‘好从事而失其时,可谓知乎?’就是说善于处理事物却一再让机会流逝,能算明智吗?孔子说不可。
阳虎再问‘日月逝矣,时不我与’,就是说时间过得很快,是不等人的。然后孔子就说‘诺,吾将仕矣’。”
我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我不害怕危险,我敢抓比我身手好的恶人。如果人人都是明哲保身,谁来保护那些需要保护的珍贵理念呢?等到有一天国家出了事情,每个人都不愿牺牲自己的小我,还有谁能拯救这样的世道呢?”
故事是先生教我的。他教我故事的同时也教会我许多道理。先生是个不第书生,一生困顿,未娶妻,收养了几个和我一样的小孩,教会我们做人的道理。先生以儒门弟子自居,多教我们儒门经典,因此我们心性大多中正平和,以匡扶社稷为己任。
结果谁能想到,一顿酒都喝不完的时间,我就再也不是王府的教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