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朗盛等宣判一样等那边的反应，半天，传来声音：
“没事。”
伴着笔尖顿纸的沙沙，语气凉薄，心无旁骛。
岳朗盛有些讶异，几个钟头前，这副局一个电话把他拉过来救火，说是打电话盯着吹水哥这边，不行就捞个人出来。
毕业回国后，进华亨没多久，岳朗盛跟邢战就在私人饭局上建立了交情，知道他是个不会栽在女人身上的人，也知道他正牌女友是局长千金，当时就就明白了，估计这女人跟他关系匪浅，可这会儿又轻描淡写，不当回事。
他性子上来了，故意撩：“噢，小弟还准备把吹水交给邢局泄泄恨呢，幸亏邢局度量大。”
“很好笑？”
岳朗盛挑挑眉，在局里坐久了，好处不知道，最明显的坏处就是不懂开玩笑，耸耸肩，转移了话题：“说正经的，这个节骨眼上，还是别太嚣张了。”当领导的不在外面鼓捣出三两个小情人，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官帽不大，可这个时候还是得低调。
霍嘉碧的老头子要升到省局，邢战的那个“副”字，百分之百马上就要去掉了。
帮不帮未来女婿，霍局一句话很重要。
那边不做声，挂了电话。
简俏和舒飞飞在麦当劳找了个没人的靠窗角落座位，舒飞飞买了份套餐，单独要了一份冰块，也餐巾纸包着给她敷脸。
一问才知道，岳朗盛就是害舒飞飞辞掉上份4s店工作的那名顾客。
摸大腿，纠缠无止，还故意拿什么导航仪查不到四川省重庆市来套近乎……无论如何也像个中年猥琐失智大叔的作态，简俏没想到竟然是岳朗盛。
舒飞飞年轻身材好脸蛋也不差，虽然脾气燥了点，但谁叫这年头女汉子风靡，不说自己是女汉子好像都不好意思见人似的，喜欢野蛮女友的偏型男人还是大有人在。
简俏苦中作乐，脸疼得要死，还是想笑，一笑，脸上扯得疼，眼泪都出来了。
舒飞飞看她这个样子，笑不出来：“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简俏摇头，见她又要问，转移话题：“你半途又从公司出来，不会有人说吧。”
舒飞飞是个散性子，对事业没什么企图，可舒家父母对女儿的工作看重得很，最看不惯女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其实对女儿这份临时在余氏的工作也并不是很满意，听说最近还在想法子给女儿找些铁饭碗，现在要是因为无缘无故的请假丢了工作，估计又得被家里人好一通说。
舒飞飞吸了一口可乐：“不干也罢。你不知道，这几天徐美又蛇精病发了，她搞的那个草本护肤系列想要出口欧美，欧美市场那边质量要求又高，她每天就派人在工厂那边监督，生产线那边一忙，我们行政这边也跟着每天加班加点，还被她下面几个心腹盯得连去一趟洗手间都像是亏心事，她倒好，叫人不放咱们这些人，自己绝对不多留一步，到那个点就走了，听说最近在美容院搞卵巢保养，那个点卵巢是最吸收养分的时间……你说气不气，我连着一个星期都是凌晨回家了……更要命的是，明明知道你请了假，她每次来还故意问你怎么还不上班，这是摆明了想找个机会炒掉你的节奏！”
再说下去，也不知道是她陪自己，还是自己劝她了……简俏脸上疼痛感减轻了些，拉舒飞飞走了。
回家前，简俏还是怕被妈瞧见脸，还有点儿浅印子。
要是瞒不住，就说撞到了吧，反正自己从小到大皮肤薄，蹭一下就是个淤青。
家里安静，简俏特意去几个房间看了下，都没人，松了口气。
简妈估计是推简爸去楼下散步了，夏凡也不在，应该去了学校。
自从夏凡来了本市读书，简妈见她时不时过来住，特意收拾了一间小房间给她。
房间本来是堆杂物的，收了大半爸爸工厂的业务技能书籍。
简妈收拾干净了，花钱重新刷了墙壁，铺了地板，好好装修了一下，豆腐盘成了肉价，就这样还觉得委屈了夏凡。
夏凡嘴甜，当时搂着简妈：“跟爸妈住一起就好了，妈最好了，真漂亮。”哄得简妈又是一阵心花怒放，大出血也是值得的。
此刻，夏凡的床上放着几个提袋，床脚还放着崭新的鞋盒。
简俏顺手扒开看了下，世纪广场的几个一线品牌，标签都还没剪，袋子里的小票都还在，随便一件体恤是她月薪的一两倍，鞋子和裤子更不用说。
简俏仔细看了看，不是淘宝高仿，不是小店外单，就是正版。
一无业女大学生，不是找亲妈拿的还能找谁？
大伯那边除了基本生活费，不会支持养女的挥霍。
爸妈那边还留了些积蓄，有多少她一直没过问过，她每个月也会交一笔家用给妈手里。
这些钱零零总总都在简妈手里攥着，她基本没过问。
简俏对于钱财不是很敏感的人，对于钱的精确数目也不是很在意，反正交给妈妈打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可现在，这几件衣服就足够爸几个月营养针的钱了。
简俏心眼一动，噔噔几步，打开夏凡的衣橱，扒拉了一下，站定。
自己太不关心这个妹妹了。
现在才知道，这个妹妹原来是全家活得最滋润的人。
几天的疲乏席卷上来，她突然累得很，半天才恢复了力气，扔了手里衣服，也没还原，出去了。
回了卧室，她打电话给邢战。
断断续续打了一个下午，私人电话和办公室电话不通，不是不接，就是占线。
就好像帮自己到这里已经仁至义尽，从此老死不相往来一样。
她握着话筒，后脑勺的肿包还在隐隐痛。
人间蒸发就人间蒸发吧，事完了，巴不得一辈子不见他。
简俏上了网，把跟踪严婷婷得到的信息转给了姓郭的那名私家侦探。
她只知道几个大概信息，华亨公关，吹水哥，严婷婷，外围，小开，pkchickparty。
至于具体的时间，地点，以及更深入的证据，就只能靠私家侦探去完成了。
显然，对于业务纯熟的私家侦探来讲，有那几个关键词，足以可以扩充成一个活色生香的完整故事，并且挖出猛料和证据。
客户主动能够提供线索，对于调查工作大有帮助。
刚跟小郭商量好，简俏背后的房间门咚咚咚捶得震天响。
简俏开了门，夏凡站在门口，脸色很难看。
简妈也回开了，刚刚把简爸扶上床，正拉着她劝：“凡凡，别任性。”
夏凡回头扭了扭腰：“妈，这哪是我任性……”朝简俏直直说：“你是不是乱翻我东西了？”
这是第一次夏凡当着妈妈的面，直接跟自己咆哮，看来还真是气到了。简俏承认：“你说你那些衣服？是。”
“你懂不懂什么叫私隐？趁我不在跑我房间乱翻我东西？”夏凡脸涨得通红。
“那你又懂不懂什么叫羞耻？啃老啃得有滋有味，当季品牌多少钱你清楚，爸每个月的药针费用做一次高压氧多少钱你又知不道？妈宠你是因为她是你妈，对不起我不是。”
夏凡下唇瓣都快要咬得发白了，还没等两人回过神，冲到简俏床头抽屉里，啪啪几个柜子上下抽，乱翻一气，最后干脆把屉子抽出来，从上到下地倒了个稀里哗啦。
简俏和妈妈都没反应过来，夏凡眼睛一亮，从最下一层抽屉掏出一个红色的小本，甩在两人面前。
是简俏和余绍扬刚领没多久的结婚证。
夏凡盯着简俏：“那你呢，跟绍扬哥结婚都不告诉妈，你又有多孝顺！”
匆匆结婚，暂时不告诉彼此家人，虽然是简俏和余绍扬之前说好了的，但她也没准备长久瞒下去，结婚证随手就放在家里了，也没想过藏着掖着，她虽然少去妹妹房间，但妹妹倒是经常过来借面霜借裙子，不知道是不是无意翻到了。
本来说等凤凰城的事差不多稳了，先通知余家那边，叫余家先接受了这笔婚事，再跟简家这边说。后来余绍扬进了看守所，她忙着到处奔波还来不及，这个时候怕妈妈担心，更不好说了。
这会儿被夏凡翻出来主动来了一击，就像是自己存心欺骗一样。
果然，简妈脸变了，捞起本本翻了翻，声音抖起来：“结婚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提前跟妈说一声？”
简俏解释：“刚巧碰到绍扬出事，耽搁了。”
简妈在国企里打滚，后来又从商，年轻时看惯了形色人物，对家里人软，对外人却养了一副不能被欺负不能被瞧不起的性子，就算简家环境不如以前，这脾气还是有。
她知道余绍扬的个人背景，对女儿的这个男友印象不算好，倒是两个女儿都着了那纨绔子弟的道，简俏不用说，连夏凡对余绍扬印象也不是一般好，现在听简俏绕弯子，也没被绕糊涂，一眼就看出女儿瞒着领证的原因，精明得很：“我是问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不是问你为什么拿了证之后不告诉我，是不是余家根本就不认你，不想自己家儿子跟你结婚？”
简俏冷冷看一眼夏凡，瞄住简妈：“我跟余绍扬是真心的。”
“真心？你跟他在一起这么久，你正大光明见过他家里人吗，那小子又堂堂正正上门见过我和你爸吗？”简妈越说越怄不下这口气，对余绍扬的坏观感一下子都涌出来，两个人谈恋爱勉强还能接受，年轻人离合很正常，指不定哪天就分了，所以平时也没说什么，可结婚是大事，女儿居然就这么糊里糊涂嫁了。
简俏没说话。
简妈见她不说话，头晕目眩：“我跟你说啊，那小子虽然有几个钱，但他家里人要是不拿你当回事，钱再多也不是你的，婚姻是一辈子的，嫁到这种家里，够你受的。余家瞧不起我们，你当我瞧得起他家儿子？不就是一个私生子吗？他自己的爸妈兄弟在外面都不认他！现在好了，他人都快保不住了，你这是刚结婚就要守活寡？你这叫做的什么事，结婚都不跟妈商量一下，气死妈了，我跟你说，离婚，马上离婚——我是绝对不承认这个人当我女婿——”
简俏和余绍扬两人一直觉得余家的阻挠才是重头，简家倒还好，才先斩后奏，没想到现在简妈的反对声音也不逊色。
她直截了当地说：“妈，这个以后再说。他们家有人在帮忙周旋，他不会有什么事的。等完了，我们两个再跟你赔礼道歉。”
简妈有高血压，一急就脸红耳赤，这会儿见木已成舟也没法子，喘了两口。
夏凡有眼力劲，马上去给妈妈拿血压药，简俏扶妈坐在自己床边，又劝了两句。
打从简爸倒了，简妈就觉得这女儿变了一些性子，很多事都不爱跟自己说了，小时候不管遇着什么事，都是蹭过来娇滴滴的妈妈、妈妈的，可遇到家变，谁的心境能没丁点变化呢，简妈也不在意，只是觉得有些惋惜，当妈的哪个不想要女儿什么心事都告诉自己，小棉袄似的贴着自己不放？幸亏夏凡添补了空缺，就像年少时的简俏一样。
简妈突然叹口气：“算了，你的事，我也不管了。”望了一眼客厅正在翻药箱的小女儿，轻轻说：“你妹妹我还是能管的，以后你也别骂她了，你给我的家用，我都没动呢，给她买东西都是用我自己的积蓄。其实，买的再多也换不回她那十几年一个人的日子，我不心疼。”
现在只有夏凡才是妈的女儿？简俏心里一酸，有什么往上涌：“妈，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是生怕她用了我的钱，才骂她吗？你这么宠她，对她没好处的——”
“好了，”简妈拍拍她手，眼神低迷了一些，揉揉额头：“你妹妹回来，妈妈关注她多一些是正常的，这些年，她吃的苦比你多，你也别计较，小俏。”
站起来出去了，还带上了房间门。
门刚一关，简俏脸上凉了一片。
有什么浸在微微红肿的面颊上，染得刺疼，脸上的伤，这么大半天，居然没人发现。
一周后，简俏从小郭那里拿到了pkchickparty的入场名单，图文并茂，还有意外之喜，附带严婷婷以前进场赚钱的两段视频，时间都不长，分别是三分钟和一分半，但几帧画面，已经能清晰地显示女孩面貌。
背景是某星级酒店的宴会厅。
十七岁的少女穿着齐臀白色小礼服夹杂在一群嫩模中，素净得像一朵百合。
面前是一排沙发，上面坐着翘着二郎腿的几个男人。
在一群大波锥脸红肠唇、好似一个整容流水线下出产的嫩模中，严婷婷格外醒目，这女孩没有整过容，五官不是最精致，但最引出入欢场、看尽美色的男人垂涎。
有男人主动上前，挑出她，拉到她腿上抱着说了会儿话，然后双双离场。
照面旁边是她的个人信息：
华亨兼职公关，ta，在读学生，十六（故意报小一岁），以及三围，身高，肤色，发色……
简俏拿出牛皮信封，是这几天私家侦探搜集到的严正汀所有的资料。
她抽出其中一张联系录，拿出手机，拨通上面一个电话：
“喂，严秘，您好，我姓简，有关余绍扬的事情，希望跟您尽快见一面。”